护士吩咐她,“一直叫她名字,尽量让她保持清醒!”
程欣跟楚健打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张欣悦做了血检,她确实怀孕了,b超显示她右腹有阴影,医生怀疑是宫外孕导致输卵管破裂引起大出血休克, 非常危险,必须尽快做手术。
程欣一听快哭出来了,余自新这时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吩咐程欣赶快去联系雯雯,公司新老员工档案里有家属联系方式,楚健想办法找张恺,她先把住院押金交了。
办手续的时候护士带着责备口气说余自新,“这可不是小事,可能要切除一侧输卵管的,赶快找你们老师来吧!什么时候了还想瞒着呢?”
余自新解释,“她是海市毕业的,已经工作了。”
两个护士瞥她一眼,让余自新通知病人家属,“填好表去缴费!”
她走了几米远还能听见护士们议论,“这时候知道羞耻了?早干嘛去了?”
“这些女孩子呀,真应该让学校强制组织她们来妇产科看看!那天我还看见一个来人流的。”
“嗐,这至少还是来正规医院呢,你是没看见有些大学门口墙上贴那些小广告,全是做人流的私人小诊所。”
余自新心里又沉重又苦涩,回到手术室门口,程欣跑过来,“这是张欣悦家电话。小余,咱们怎么跟她爸妈说呢?”
是啊,怎么说呢?
她想象了一下,要是女儿命悬一线自己却千里之外,不知道要煎熬成什么样。
“先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吧。”余自新拨通电话,自称是张欣悦同事。
张妈妈一听女儿在医院抢救就急哭了,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张爸问清了医院地址,说他们会连夜坐火车赶来。
张欣悦家所在的h省省会坐火车到北京要近10个小时。余自新算算时间,叫程欣先回酒店休息,到天亮了来医院替她。
程欣一个多小时后又回来了,她洗澡换了衣服,给余自新也拿了替换的衣服和洗漱包,还买了些吃的,她还在酒店的商店给楚健买了件t恤,“人呢?”
他们三个人衣服上全是血,楚健仗着脸帅跟护士姐姐要了两件病号服跟余自新换了,带血的衣服放在塑料袋里搁在脚下。
余自新都想打人,“联系不上张恺。楚健跑出去打电话发动同学找人。”
又等了一会儿,手术室门开了,“张欣悦家属?”
两个女孩赶快跑过去,医生愣了愣,“家属还没来?”
余自新摇摇头,“她爸妈要明天才能赶来呢。”
医生也摇头叹气,“她男朋友呢?”
“也还没到。”
张恺终于到医院的时候楚健真差点要给这混蛋两拳,骗张欣悦加班?今天星期六,加他妈的班!张恺跟几个同事从中午就到网吧打mud去了!
楚健急得头都要冒烟了,四处打电话,把能联系到的人问了个遍,最后有人在游戏里看到他这才找到人。
余自新攥住楚健青筋乱爆的手腕,塞给他一个面包,“去吃了!”这会儿都半夜两点多了,楚健忙着找人,手机电池都换了一块,哪里顾得上吃东西。
他捏着面包,“气都气饱了!”
余自新推他到一边,“血糖紊乱了你,乱发脾气。”
关键是发脾气有毛用啊!
张恺去病房转了一圈,又讪讪回来,问余自新,“还有面包么?我也挺饿的!”
楚健把他啃了一口的面包摔张恺怀里,“就这个,爱吃吃不吃滚!”
这货还记着吃?
这种时候他还记着吃?女朋友做完手术还没醒呢!
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的时候不觉得饿呀?
张恺拿着面包进病房了,余自新他们面面相觑,真的,无fuck说,真的,气都气饱了。
程欣靠墙上,“张欣悦乌珠瞎塌了呀……”
楚健胸口起伏几下,叹口气。
余自新给自己住的酒店前台打电话,再加一间房,她让楚健送程欣回去,“你们先休息,我把这边事情交待好再走。”唉,明天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楚健跟一个研究生前辈住一间客房,这时三更半夜了回去影响别人?她也怕他留下再真揍张恺这王八蛋一顿,干脆给他派个活儿。
张欣悦还没醒过来,听护士说,她盆腔积血2000多毫升,情况真的相当危急,“幸好离医院近!”从烧烤店到急诊一路没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可那十几分钟,余自新如坐针毡,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张恺从赶到医院到现在一直木呆呆的,也许是太过震惊,也许是害怕,他机械地咀嚼完面包,站在床头看张欣悦。
吃完面包他终于从震惊和呆滞中苏醒过来了,但他现在的眼神,反而让余自新有了更加不妙的预感。
这眼神里有忧虑,有掂量,有评估,唯独没有懊悔、心疼和焦灼。很平静。
余自新看看张欣悦灰白色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心里更难受了,张欣悦啊张欣悦,你真是眼瞎了……
一个护士来问:“谁是三号床家属?缴费了。”
余自新指指张恺,他接过护士递来的长长的单子,看了一眼捂着嘴哭了,“六千多?我、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我去你妈滴。
余自新拳头都硬了!
他妈的,到了医院到现在没问一句人怎么样了,就知道哭穷?
刚才楚健要动手还有人拦着,这时可没人拦余自新,她一巴掌拍在张恺脖颈后面,“不是刚才跟你同事在网吧一起玩得挺好么?没钱去问他们借啊!给你爸妈打电话!借钱!叫他们来!出这么大事,张欣悦刚才命差点没了,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她还要呼这熊男人几下,护士拉她走,“别影响病人休息!”
出了病房,护士劝她,“妹妹呀,你别替人强出头了。唉,这种事我们见得太多了,女孩现在切除了一侧输卵管,虽然不影响怀孕,可是谁知道她男朋友怎么想呢?我看这人真不怎么样。这个事啊,跟你还有什么关系?你也回去休息吧!”住院费都还是这妹妹垫的,这人一句谢谢没说。
余自新也知道护士是好意,但她还真怕王八蛋把张欣悦扔医院跑了,跟着护士到了收费处又垫付了四千块,还把自己手机号留下,千叮万嘱求人家万一有什么事打给她,这才打车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拎着装她、楚健血衣的塑料袋。
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扔在浴缸里,拧开冷水浸泡,很快衣服上已经发黑的血晕开,浴缸的水红了,余自新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啊!这些衣服哪还能穿呢?
她跪在地板上,放掉水,忽然间感到腿软得不行,身体里不知什么脏器在猛烈抽搐,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浴缸边缘“啊啊”了两下失声痛哭,然后又捂住嘴,喘了几口气,低声抽泣。
为什么?
为什么身为女人,就要负担怀孕的风险?
正常怀孕生子有风险,避孕失败也有风险,怀孕过程中胎儿出了什么事就可能坠入深渊……她上辈子也是这样,突然间剧痛,失血,她已经又痛又害怕了,所有人还责备她,似乎所有的错都是她造成的。女儿早产,残疾,全是她的错。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就像张欣悦,即便都是女性,护士们也只会骂小姑娘不自爱,好像她们自己会怀孕似的,让她们意外怀孕的男人呢?隐形了。
余自新背靠着浴缸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洗了个脸,打前台电话要要了一份三明治。
服务员送餐时,她叫他把浴缸的脏衣服打包扔掉。那服务员看了一眼浴缸,再看她时像看怪物。
余自新这时不在乎了,她打开小冰箱,找到一瓶50ml的白葡萄酒,就这三明治吨吨吨喝完,浑浑沌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蔫蔫地一起吃了早餐,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余自新和程欣今天倒是不怎么忙,本来两人还计划去颐和园呢,现在哪还有心情。
楚健今天还得去开会,余自新也觉得他去了作用不大,可能张欣悦醒来看见男生反而不自在,“上午我跟程欣再去看看她,要是有事打电话叫你。”
她们到医院时早上九点,医生还没开始巡房,张恺不知所踪。
余自新一看就知道,这王八蛋果然还是跑了。
程欣还纳闷呢,“你男朋友呢?去给你拿衣服了?”
张欣悦愣愣的。张恺说她父母待会儿就到了,他得先躲一躲,还问她,“你也不想看我被他们打吧?”
她忽然嚎啕大哭,“我、我以后可怎么办呀?我——”
余自新只能安慰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现在技术先进,你看,肚子上只开了三个孔。医生还说了,绝对不影响以后生孩子。”
张欣悦哭得直喘气,使劲摇头。
程欣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尴尬着,一对中年夫妇慌慌张张跑进病房,“悦悦?”
张欣悦见到父母,哭得更加惊天动地。
她妈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她爸还算镇定,问余自新,“你就是小余吧?真是谢谢你呀!”
余自新跟他客套几句,跟程欣先离开,让他们一家三口说话,不想她们刚一出来,大医生带着一帮实习生和护士浩浩荡荡来了,把走廊都堵上了。
两人只得站在门外等着,忽然见听到一声愤怒的咆哮,紧接着“啪啪”两声耳光和一片惊叫,有人大声喊:“你怎么打人呢!”
张爸高喊,“我打我女儿谁管得着!”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第154章 从噩梦醒来  我们就她一个孩子,我们是……
余自新和程欣听见哭闹声赶快跑回病房, 只见张欣悦披头散发,鼻青脸肿,鼻血滴滴答答落在病号服上, 张爸张牙舞爪的还要往前扑, 两个男实习医生拉着他, 病房里不知道哪个病人的输液架倒在地上, 另外三个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吓得不轻, 都说,“打孩子干什么呀?”
他咆哮,“你们问问她干了什么?死了算了!还活着干什么?”
张妈站在墙角捂着脸哭嚎, “这孩子给毁了呀!毁了呀!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大是干嘛呀!你丢不丢人呀你!”
一个护士给张欣悦擦鼻血,“那也不能打人啊!”
余自新冲她爸妈大吼,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该感到庆幸么?”哭你妈啥呢?这怎么就毁了?
张爸还要扑过去打张欣悦,被人拦住了用力挣扎,脸涨成猪肝色,瞪着女儿骂:“不要脸!不要脸!”
他又把气撒在张妈身上,“都是你把她惯坏了!”转头又骂张欣悦,“你还不如死了呢!死了还干净些!”
张妈一听, 捂着脸靠着墙滑下来, 一边哀嚎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女儿没抢救回来呢。
来查房的医生就是昨天的主刀的医生,气得不得了,“失血快三升呀!三升!昨晚上做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好容易给救回来,你们要逼死她?”
余自新心里一把火直窜到天灵盖,大喝:“早知道你们俩来了是这样我还不如不打电话叫你们呢!这里是病房,你们闹个屁!都出去!”
她叫程欣帮着一起拽起只会嗷嗷哭的张妈,几个男实习生赶快把张爸也推出去, 医院保安也来了,连拉带劝把这对糊涂爹娘弄到住院部楼外面了。
出了大楼,这俩人跟死了娘一样瘫坐在大楼边的花坛上嗷嗷地哭。
余自新早猜张欣悦爸妈不是明白人,没想到竟然糊涂至此。
她只得叫程欣先回去安抚张欣悦,自己拽着这对糊涂爹娘去医院边上小吃店吃早饭。
这两人虽然糊涂,但至少还识好歹,没敢跟余自新狂吼乱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