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总是长情的,即便闻斐对她多有欺瞒,可当初的动心做不了假。她还记得当初那个令她心动的人坚毅清朗,纵使她的肩背不够宽厚,但她的怀抱却是柔软而令人安心的。之所以在得知对方的秘密之后冷漠以待,是怕自己一不留神,仍将那颗心留在了对方身上。
可如今一年半过去了,她对她的消息所知寥寥,听到父母要为自己择婿的消息仍旧下意识排斥。她便知道,自己还没将那人忘了,更不想带着对一个人的思慕,嫁给另一个人。
褚晖却不明白这些,见褚曦沉静的眉眼中带着轻愁,便说道:小妹,你若是不想回长安,留在江南也不是不可。他说着抬手摊开掌心,飘扬的雪花落在其上,不消片刻又被掌心的温度融化成了雪水: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若明日有了积雪,想来外出赏雪赏梅的人应该不少。
到时候大家都去一处游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让他家小妹先挑一挑。万一小妹有看上哪家郎君,求得祖父首肯,倒也不必非回长安去。
若分离得不够久,忘不掉,那就离得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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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晖的想法终归只是一厢情愿。
第二日雪没停,出门赏雪赏梅的人也不少,褚曦也确实跟他出门见了不少人。可褚曦面对那些蓄意讨好的郎君毫不动心,甚至隐约透出几分嫌弃来,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兀自折腾了一番,也没什么结果,褚晖只能收回多余的想法,准备过年了眼下的还是年底,长安的信是随着年礼送来的,褚曦要走也要先陪祖父过了年。而等过了年之后天气依然寒凉,赶路自然也是辛苦,所以褚曦最早也要等到来年开春之后再启程。
这样一想,倒也还有好长时候,褚晖心中的那点不舍也就暂时放下了。
这个年褚家过得还算热闹。虽然出仕的族人需要坚守岗位,不能回老家过年,但外出游的、访友的、寄情山水的那些族人倒是回来了不少,没回来的也都让人送回了年礼。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褚晖是个爱读书的人,也早做好了将来游历四方的准备。只是眼下他刚成亲,又要留在祖宅照顾年迈的祖父,由此不能成行。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向往远方的心,因此每有族人自远方归来,他便总爱过去打听一二,偶尔还会叫上褚曦一起。
这回也是如此,褚晖正在褚曦院中与她下棋,突然听说外出游历数载的小叔父回来了,当即眼睛一亮,顺手便拉了褚曦一起去见人。
褚曦二人的小叔父名叫褚烨,在同辈中行七,与褚家大郎差不多的年岁。不过因为是幼子的缘故,家中对他颇是纵容,他不肯出仕,家中便不曾强求,他不爱读书只喜操琴,家中也由得他去。几年前这位任性的小叔叔待腻了长安江南,欲往四方游历,家中也尽管为他备好了行囊盘缠。
于是褚烨一走就是五六年,几乎踏遍了山河天下,看遍了四方美景。褚晖和褚曦二人到时,正听他滔滔不绝对祖父说着南疆风情,然后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忽然又拐到北地去了。
二人冲长辈行了礼,褚烨颔首后顺手塞了几个稀罕的小物件,算是给他们的礼物。
褚衡见到久别的小儿子心情也不错,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听他讲述这些年的见闻。见褚晖带着妹妹过来,又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便留下他二人一起听。
褚晖自然高兴,谢过祖父之后,便在褚烨对面坐下了。
褚曦则坐在了他的下手。
褚烨显然不介意多两个晚辈听他讲述,甚至带着些教导的心思,将一些见闻说得更加细致。
他之前就讲到北地,这会儿自然接着说。于是从北地的风土人情,讲到北地的气候产出,再讲到北地这几年的战事打仗时他自然没去涉险,不过战事结束后,他却特地跑去游历了一趟。
当下便听他道:北地的风光与中原大有不同。那里没有农人耕种,山峦树木也少见,举目望去全是开阔的草原。我是夏天去的,一眼看去满目苍翠,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不过听说冬天就难过了,漫天风雪,积雪能有及腰深,牛羊都常有冻死的
北方的蛮人也不好过,他们就靠放牧为生,从前三不五时南下寇边,多半都是活不下去了。不过他们动不动就杀人劫掠,也纵容不得,更可怜的还是北地百姓。幸亏陛下雄才大略,如今北蛮败走,基本被打怕了,我也才敢带着几个扈从就跑草原上去
陛下的野心不止于此,如今又在北州屯军练兵,大概是想连西北一并收入囊中。练兵的还是之前攻破北蛮王庭的武威侯。听说她练兵很是厉害,我就在军营外远远看过一眼,倒真是令行禁止。不过军纪就差了点,听说常有女郎能进军营去找她
话说到这里,忽听啪嗒一声脆响,蓦地打断了褚烨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褚曦(淡定):抱歉,手滑了。
褚烨(茫然):还没到午膳时候,这屋子里怎么有股醋味儿?
PS:什么什么?你们居然想be?我从来没写过be,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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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兵事
啪嗒一声脆响, 是瓷器碰撞的声音,突兀又明显。蓦地打断了褚烨的滔滔不绝,也将屋中几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
褚曦被几人的目光看着,表面淡定依旧。只见她一手捂住了茶盏盖子, 对着褚烨略带歉意道:抱歉, 是我手滑,打断了叔父的话。叔父还请继续, 莫要管我。
褚烨点点头, 倒也没在意这点小事,便又说了起来。只是之前的话题被打断,再加上军营里的事他并不清楚, 便只将北州练兵之事一带而过, 也没再提到闻斐。随后他话锋一转,便又转到在北地的见闻上了, 说的便是些奇闻异事。
只是褚烨没留意, 这一回他再讲述时, 岂止褚曦变得心不在焉,就连之前一直兴致勃勃听他说话的褚晖也没之前认真了,时不时就会分神往褚曦那儿望上一眼。
褚曦或有所觉,也或许没有, 但见她始终捧着手中那盏茶, 神色也不变。
褚烨到底是远游归来, 舟车劳顿。虽然回家之后便跑来拜见父亲, 讲起过往见闻来也是兴致高昂, 可说得时间久了面上也难掩疲惫。
褚衡见了,便打发他道: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也不是急着又要走, 过年这段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听你闲说。说完又关切几句:你的院子一直让人收拾着,厨房应该也做好了你爱吃的饭菜,回去用过膳洗漱一番,便早些休息吧。
褚烨也没多留,谢过父亲的关心,又冲着两个侄儿侄女微微颔首,便先行离开了。
褚曦和褚晖见状,也不打算多留,对视一眼后双双起身向褚衡告退。
然而褚衡看了二人一眼,却道:褚晖先回去吧,你小叔这些年游历四方,到底见识不少。你将来早晚也要离家,趁着这个机会多与你小叔聊聊,也好涨些经验有个准备。打发完孙儿又看向褚曦:曦儿留下,祖父有话与你说。
褚晖一开始还高兴应下,听到最后一句,不免担心的看了褚曦一眼。可他也知道,祖父对小妹的疼爱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因此终究没说什么,便告退离开了。
褚烨和褚晖一走,房中便只剩下祖孙二人,外加几个侍立一旁的侍女。
褚衡挥手将这些侍女也打发了,这才看向褚曦,慈爱的目光中满是长者的通透,以至于像是带上了笃定:曦儿还没放下那人吗?
褚曦抿唇,在其他人面前伪装得很好的淡定,在祖父通透的目光下溃不成军。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微微嗫嚅道:祖父,我只是,只是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褚衡却似什么都明白他这做祖父的比褚曦多活了几十年,所经历的也并非都是官场倾轧家族权衡。他也曾年轻过,明白少年人知慕少艾,是如何令人辗转反侧的情愫。因此对于褚曦的难以忘怀,也不觉得意外。
老人家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看向自己注定情路艰难的孙女,在心里轻叹一声:曦儿,长安送来的家书,你应该看过了吧,可有什么想说的?
褚曦闻言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看想自来疼爱她的祖父,紧闭的心房忽然像是被撬开了一个缺口,露出被酸涩与苦楚浸泡的内心。渐渐生出的委屈,让她漂亮的眸子里慢慢染上了一丝水汽,满肚子的话最终都只化成了一句:祖父,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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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江南的褚曦还能向着自己的祖父述说委屈,北州的闻斐却连个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自那日收到长安家书,牧锦瑶就发现闻斐变得心不在焉的。不仅与她说话时她经常走神,就连吃饭做事偶尔也会神游太虚,部下们见了都担忧不已,还以为她病了。
牧锦瑶日常照顾着闻斐,自然知道她没生病,因此很快便将怀疑落到了那封家书上。她担心是祁太尉出了什么事,于是向来不多过问闻斐私事的她,也忍不住想问上一句。
又一次抓住闻斐走神,牧锦瑶便顺势问道:阿斐,自从你看过那封家书后,最近怎么总是在走神?是不是长安出了什么事,还是太尉出事了?
闻斐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怔了一下:舅舅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牧锦瑶闻言松了口气,不过话题既然开了头,她便继续问了下去:那你最近怎么总是在走神?杨七他们都发现了,不放心,还专门托我照顾好你。
闻斐听罢眸光闪烁了一下,对上牧锦瑶关切的视线似有心虚。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而后一本正经道:我没事,回头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少操心。说完顿了顿,忽而道:就快过年了,锦瑶你说,如果我这时发兵攻下漳合,再将捷报送回长安,陛下会不会很高兴?
漳合是北州以西的一座城池,归属于西面的乌羟小国。之前有北蛮阻碍,两国本不相邻,后来北蛮败走,双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牧锦瑶不太明白,闻斐好端端的练着兵,怎么忽然就想打仗?不说此时外间正是冰天雪地,也不说贸然对别国用兵事关重大,就只说皇帝没有命令,她身为将帅却轻用其兵,消息传回长安该引起怎样的风波与猜忌她可知道,闻斐来北州其实是避祸的,她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呢!
当然,相处年余,牧锦瑶也知道闻斐骨子里的倔强,明白一本正经的劝说是没有用的。于是她思忖片刻,说道:乌羟虽小,但自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未有战事安排,也没有分拨粮草,你贸然开战哪儿来的军粮?
闻斐听罢却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意笑道:这有什么关系?骑兵出战,不要粮草也行。
骑兵以战养战的打法古来有之,别说闻斐了,就是从前的小将军也深谙此道。当年她率军七日横穿成片草原,难道还能带上粮车辎重不成?那时小将军下令轻装上阵,每人不过带上三日口粮,之后吃用便全是从草原上抢来的,也让她打了胜仗。
牧锦瑶读过些兵书,但却没有亲自上阵过,因此在打仗这事上显然不如闻斐有发言权。她说粮草不成问题,她也无法反驳,只好又道:可外面还在下雪
闻斐便更不放在心上了,她指尖轻扣案几:下雪士卒们也要操练,那将人拉出去,去漳合操练也没什么不同。顿了顿又道:北蛮已退至兀岩山以西,三五十年内难有底气回来,陛下却令我继续在此练兵,显然是有西进之意。而西边除了北蛮残余,便都是小国,实力如何暂且不知,不过听说西面的气候很差。趁此机会,正好历练一番,也让将士们试试锋芒。
牧锦瑶看着她越来越明亮的眼神,便知道劝不动她了,可她实在不明白闻斐的突发奇想是为何?回想一番,仿佛话题之初还是闻斐近来心不在焉,难不成她一直就在琢磨这事儿?
不知为何,牧锦瑶觉得有点不像,不过她聪明的没有继续追问。沉默片刻后,她轻蹙着眉问道:那你可有把握?
闻斐便有些得意的笑了,与牧锦瑶分享她得知的情报:这有什么没把握的?锦瑶莫不是以为那漳合城也如中原城池一般城高墙坚?她说着摇摇头:那漳合的城墙才不到两人高,随便搭个梯|子就能爬进去,没有梯|子站在马背上也能翻进去!
就这样的城池,闻斐很难想象之前北蛮为什么没有占了去,反而任由这样一个小国存在。或许是有别的什么利益关系吧,不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里,不需要牧锦瑶再说什么,闻斐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于是不等牧锦瑶再开口,闻斐便已倏然起身,然后拿起披风大步离开了。而后她果然整兵,以操练的名义将五万兵马带离了北州,每人只带着为数不多的干粮马草。
对于闻斐风风火火的行动,牧锦瑶自然无力阻止,不过眼看着闻斐这般肆意妄为,她心中也是不安的。思前想后别无他法,牧锦瑶也只能书信一封送回长安,希望祁太尉能早做准备最好能去陛下那里报备一声,再怎样也不能让闻斐打了胜仗,却受人攻讦。
然而长安路远,再加上冬日行路艰难,等这封信周周转转送到祁太尉手上时,年都已经过了。而就在过年的前一天,北疆的加急战报已经送到了皇帝手里。
彼时皇帝正在长秋宫里考较太子功课,祁皇后在旁看着父子二人问答,一家人其乐融融。皇帝突然接到战报还吓了一跳,以为北疆出了什么变故。
等翻开一看却忍不住大笑出声,而后一把将小太子抱了起来,拿着战报冲他笑道:皇儿有个好表兄,今岁这年礼,可真让朕喜欢。说完又扭头对祁皇后道:阿斐又打胜仗了。年前她趁着下雪出去练兵,顺道就把漳合拿下了。此战损失兵马不到百人,是精兵了!
比起漳合,皇帝显然更高兴于闻斐练兵有成,日渐成熟的帝王眼中满满都是野心。
而祁皇后听到这话,显然也很高兴外甥再次立功,想了想却屈膝向着皇帝跪倒:阿斐实在胆大,没有军令也敢出兵,还请陛下恕她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