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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儿上前来扶她,低声道:“娘娘可问出什么了?”
“她知道的不多。”元栖按了按眉心,不欲多说,看了眼贺儿,略带赞赏:“你说的很对,石氏之所以知道是万琉哈氏蓄意陷害也甘愿认下,就是因为担心本宫查下去后,那金簪中的东西被发现,连累了家中父兄。”
宫妃自戕要诛九族,但这事儿闹出来,至多不过死一两个家中做事的男丁。
贺儿笑了笑,道:“石答应知道轻重。”
元栖淡漠望着不远处的沉沉夜色,不由呢喃道:“你说万琉哈氏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吗?”
贺儿面色变了变,凑近低声道:“奴才命人拿了她跟前的宫女,万答应已有一月未曾换洗过了。”
“她有孕了?”
元栖怒极反笑,怪不得万琉哈氏敢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六阿哥若在永寿宫出事,她和石氏都要牵连其中,正合了幕后之人的意,她也算准了石氏会为了家中父兄认下这个罪名。即便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石氏说出实情,万琉哈氏才是想害六阿哥的人,她也还能借着腹中的孩子逃过一劫。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格格”的营养液!
第二十章
嫔妃无诏不可踏入乾清宫,元栖便命永寿宫的膳房做了些鲜花饼送去,这是宫中嫔妃常用来邀宠的手段,东西好不好吃在其次,为的是让皇帝能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有梁九功守着,一般人送去的东西还真端不到皇帝跟前,都是底下人自己分着吃了,毕竟也没人敢胆大到问皇帝自己送去的东西好不好吃。
到了往日送糕点的时辰,守在门口的圆脸小太监照例提了四个画珐琅缠枝花卉纹的食盒进去。
屋里的太监头也不抬地吩咐:放那儿吧。
甭管多么不受宠的嫔妃,敢往御前送的东西都比他们能吃上的好太多,因此这些糕点大部分都成了几个管事太监的零嘴儿。
小太监放了三个,躬身提着手里那个略小的珐琅盒,隐隐有些高兴:“梁爷爷,这个是永寿宫的王哥哥送来的。”
永寿宫现如今的首领太监叫王禄,能使唤得动他的,自然只有钮祜禄贵妃。
梁德才一听这话,顾不得嘀咕一向不往御前送东西的贵妃如今怎么也转了性儿,利索地从榻上起身,拍了拍小太监单薄的肩膀,夸赞道:“好小子,冲你这机灵劲儿,等我回来就赏你!”
说完就提着食盒急匆匆往前头去了。
御前的首领太监是梁九功,底下徒弟不少,但能真正在万岁爷跟前做事的就那么几个,梁德才要往上爬,就得一面孝敬着梁九功,一面铆足了劲讨万岁爷高兴,这圆脸小太监他顺手帮过一回,从那之后便死心塌地帮自己做事,如今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永寿宫如今盛宠,梁九功自然不会拦着不叫放,着人细细查验了一番,就把鲜花饼奉到了康熙跟前。
一叠平平无奇的鲜花饼在众多玲珑小巧的糕点中反而更加显眼,康熙看了一眼,也稀奇道:“怎么今儿永寿宫也送东西来了?”
嫔妃往乾清宫送吃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不过这么些年来也只有承乾宫,翊坤宫和钟粹宫送的进来过,今儿又添了一个永寿宫。
皇帝高兴,梁九功就笑着恭维:“想是贵妃娘娘惦记着皇上。”
永寿宫。
元栖命膳房备好皇帝平时爱吃的几样菜,又让人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甜奶茶。膳房里的厨子手艺极好,元栖只简单说了说奶茶的制作方法,由着他们拿上好的茶叶炒制加奶,不多时就做出来了。至于她想吃的芋泥和珍珠更是小菜一碟。
康熙进了门便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甜味,他一向不喜甜食,但也不至于不让别人喜欢,因此只问了一句:“又叫膳房做了什么东西?”
元栖上去殷切地迎他,笑了笑:做了甜奶茶,想着您不喜欢,就还给您备着花茶。
话虽这么说,但用过膳,看着元栖一口一个珍珠,脸颊两侧被塞得圆鼓鼓的样子,康熙还是没忍住用了两口,果然甜腻,皱眉咽下去后就再没动了。
清禾及时奉上一盏清甜的花茶,康熙立马接过一饮而尽,才把那股子甜腻压下去。
饭毕,元栖才将昨夜康熙走后的一切细细告知他。
先是万琉哈氏得知自己有孕,却蓄意谋害六阿哥,再利用金簪嫁祸石氏,而后就是那支金簪里头的猫腻。
康熙的眉头越皱越紧,及至最后,她话音刚落,手旁那盏上好的白瓷花卉纹杯就这么落到地上粉身碎骨了。她平日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下去,好些奴才的命没了,自己顺手抄起身边的东西摔下去,这还是元栖头一回见。
顾不得心疼自己新得来的一套十二月花卉纹白瓷杯就这么少了一只,元栖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瓷片蹲身请罪:“妾身未能及时察觉石氏私自和宫外传信——”
话未说完,就被康熙打断:“此事不必再查了。”
康熙已然收敛了怒气,只是面上尚带几丝狠戾,他扬声唤道:“梁九功!摆驾承乾宫!”
永寿宫门慢慢合上,贺儿进来扶她,方才那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她们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闯进来,贺儿四下看了看,见元栖身上并无伤痕,衣裳也都干净,才叫人进来收拾了,自己则扶着元栖进了内室。
承乾宫外早已停了另一辆辇驾,规制明显是妃位才能用的,再一想惠宜荣三妃和佟氏交情浅淡,康熙便知道这必然又是德妃的。
佟氏往日仗着自己是德妃旧主,没少为难折辱于她。康熙原虽觉得佟妃做的太过,不顾及那是皇阿哥的生母尊荣,但又一想德妃不过出自包衣,而佟氏毕竟是他嫡亲的表妹,孰高孰低,便也由着她去了。
但他如今又是另一番想法。
宫女见了他,满脸的惊惶,匆匆忙忙要进去给皇贵妃报信儿。
这更引出康熙的不悦。
内殿适时传出佟氏格外刺耳的怒斥声:“你原先也不过是本宫的一个奴才,如今一朝得了势难道就忘了自己是谁?若没有本宫,你怎么会有今日?”
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里头,夹杂了一声女子的痛叫。
承乾宫的宫女通通都守在外头,殿内的那女子自然便是德妃了。
康熙面色一凝,他竟不知私底下的佟氏性子如此暴戾,甚至敢出手打伤嫔妃。
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佟氏柳眉倒竖的样子映入眼帘,面上的狠毒之色让她娇美的容颜变得陌生无比。
她骤然一慌,跪倒在地,不知所措道:“皇上......”
康熙却越过她去扶起跪在另一边的德妃,她死死捂住右臂,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脸色煞白,眉眼间的憔悴更是引来了康熙难得的怜惜。
德妃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康熙身上,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却仍旧面露不甘的皇贵妃,忍住泪意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妾身,妾身无事,请您容妾先行退下吧。”
德妃的宫女早就守在了门外,只是一时还不敢进来,听她这么一说,才连忙进来一齐搀扶着德妃,为首的那个小心提醒道:“皇上,娘娘还有身孕呢。”
一听这话,佟氏心底愈发嫌恶,乌雅氏仗着自己自己的肚子,在她跟前得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康熙扶着德妃腰身的臂膀连忙紧了两分,心中对佟氏更加不喜,柔声道:“你受委屈了,朕过会儿再去瞧你。”
德妃苦笑,她在承乾宫受委屈并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不过是现在这么一说,哪里真的放在心上过。她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是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隐隐露着些感激,轻声道:“妾身这便回去。”
德妃一走,康熙便叫跟进来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去。
落在佟氏眼中,便是康熙至少还顾及着她的颜面,心中一定,她咬着牙膝行至康熙面前,她知道自己原先那些话多半被皇帝听了去,因此也不辩解,眼眶含泪道:“妾不是有意伤及德妃,妾愿改日当面向她赔罪。”
她笃定自己出自康熙母族,康熙自然不会如此打佟家的脸,因此这话也不过是一说罢了。
康熙果然只冷哼一声,并未允准。
佟氏心中大定,期期艾艾地抬眼望去,不料看到的却是康熙面目冰冷的面庞。
康熙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冷冷盯着她开口:“早年间朕同你说过,后宫之事不可轻易传入外人之耳,是朕怜你少年入宫,无法得见家中阿玛额娘,才特允你和家人通信,你便是这般辜负朕的一番心意么?”
佟氏慌乱之下否认道:“妾没有,妾与额娘通信说的都是寻常家事,每一封信都是得了您允准才送出宫外——”
“那你敢说敬嫔家人犯事却被保下不是得了你的授意?内务府那帮子奴才为了替你往外递消息,可是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他抄起手边的薄册砸向佟氏身侧,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些年你都传出去过什么消息!!”
看着佟氏颤抖着手翻开那一页页纸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康熙面上的怒色几乎要压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才道:“念在你生育不久,这些朕都不计较,往后你就在承乾宫思过,好好照看小公主,四阿哥自出生以来就养在承乾宫,现如今便叫他回生母宫中去!”
话音刚落,侧殿的门就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来,嫩白的小脸通红,他被康熙拦住,却还一个劲朝着哭泣不已的佟氏望去,不断地呼唤道:“额娘——我要额娘——”
佟氏亦是满脸泪痕,扔下那薄册,上前去握住四阿哥的小手,哀求地看着康熙:“四阿哥是妾身抚养长大,您让四阿哥留下来吧!”
康熙冷笑连连,说话连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朕当初觉得你蕙心纨质,温柔敦厚,才将出生不久四阿哥抱来给你,只盼着能一解你无子之痛,就连德妃小月里百般哭求都未曾心软,但如今看来,自小便长于妇人之手,将来除了鬼域阴私,还能有什么作为!”
四阿哥如今三岁有余,已经能够晓事了。平日里虽无人敢在他身边提起身世,但德妃亦常来探望,如今听一直信赖的汗阿玛这么说,看着佟氏的眼神比先前多了几分茫然。
佟氏只觉得自己这三年来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眼前一黑,竟生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康熙已经离去,四阿哥被乳母抱在怀中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近前的宫女含泪告诉她:“德妃差点小产,请四阿哥暂且留在承乾宫,另外……太医说小公主撑不了多久了......”
第二十一章
康熙并没有明面上处罚佟皇贵妃,只是以小公主体弱为由令她好生照顾,不过紧跟着内务府就处置了不少人,加上德妃从承乾宫出来后便差点小产,后宫嫔妃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皇贵妃失宠与其有关系。
而永寿宫西配殿的答应石氏不久后也病逝,无声无息地抬出了紫禁城。
有孕的万琉哈氏虽然因为腹中的孩子没受到牵连,甚至待遇还提到了贵人级别,但元栖估摸着,这个孩子一落地,万琉哈氏也活不成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低位妃嫔所生子女,都要抱来主位宫中抚养,但元栖不大想给这个孩子花太多心思,容许太医每日请脉,给万琉哈氏补身子,已经是她做的最仁至义尽的事情了,要她养一个曾经差点害了自己的人的孩子,她觉得膈应得慌。
而宫中的其他嫔位,估计也从万琉哈氏有孕却不得晋封,甚至份例都是元栖开口提的这件事中,看出来万琉哈氏许是讨了皇帝嫌恶,自然不肯要这个孩子。她们无子,想要个孩子无非是让皇帝还能想起来自己,而万琉哈氏这个孩子没准会让皇帝嫌恶,谁也不愿做劳心劳力却讨不了好的事儿。
今年的年宴由元栖和惠宜荣三妃共同操办,四人齐心协力要在这事儿上讨好,自然办得顺顺当当。
唯有一点,原先佟皇贵妃因病未能出席,按着旧例,她的位子应该是空着的,如今却在原地摆上了永寿宫贵妃的座椅,注意到这点的人不少,私底下交换了眼神。
佟氏之母赫舍里氏察觉到周围的议论,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皇贵妃位同副后,但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她的阿玛佟国维又是次子,不能袭爵,因此赫舍里氏的位子离着上首还有一段距离,但上头坐着的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再想想佟家在内务府的人手几乎都被拔了个干净,她心里也知道,皇贵妃许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皇帝,否则也不至于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宴席的空档儿,往常皇贵妃都会差人来一趟,请赫舍里氏去偏殿坐坐,一叙母女之情的。今年没有,赫舍里氏只得自己找了个小太监,示意侍女找出一只塞了不少碎银的荷包递出去,赔着笑道:“在席上未能得见承乾宫的皇贵妃,公公可知道皇贵妃如今在何处吗?”、
那小太监打量她几眼,一捏荷包,心里有了数,笑眯眯道:“皇贵妃在承乾宫养病,您要是想见,得去永寿宫贵妃那儿递牌子才行。”
听到这话,赫舍里氏心中咯噔一下,往常虽是贵妃和四妃协理宫务,但最主要的几项事务仍然牢牢握在皇贵妃手里,内外命妇请求入宫的牌子都是递在承乾宫,这也是赫舍里氏每月都能入宫拜见的缘由,如今递牌子居然也要交到永寿宫那儿了么?
皇贵妃她到底做了什么?
赫舍里氏又给了那小太监两个荷包,才被引到了元绮所在的偏殿外等待。
在偏殿召见家人,去年还是佟皇贵妃的特权,今年却轮到了元栖。
巴拉雅氏这次是笑容满面地给她行礼,亲切地恭维道:“娘娘近来身子还好?”
元栖淡淡笑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巴拉雅氏身侧的舒舒觉罗氏。
这还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舒舒觉罗氏。她两鬓乌黑,略有些清瘦,白净的肌肤上有几丝细纹,通身绫罗绸缎,气色也看着不错,面上微微带了些小心。
元栖略略放下心来。
她对这一世的额娘并没有太多的母女之情,舒舒觉罗氏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妾室最好的标准,貌美,话少,为人细致谨慎,她对前头的两个女儿虽然关心,但对于幼子法喀,她的偏爱就表现得极其明显。
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元仪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元栖却是万万忍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渐渐地,她和舒舒觉罗氏母女之间的感情就冷淡下来。
她照例问了问家中几个妹妹的情况,又稍微透露了明年兴许会恢复选秀的消息。
巴拉雅氏喜笑颜开,道:“奴才正盼着呢,眼看元宁和元舒她们几个都渐渐长大了,按着您的话,奴才放她们出去和同龄的女孩儿们多接触,元宁性子也总算比以前活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