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将此行所见通通报给了梁九功,梁九功斟酌了一阵子,才又禀报上去。
康熙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本也没指望着从小佟氏的表现中看出什么,只是借这段时日想要知道她性格教养到底如何。
如今一看,行事上倒还有几分章法,试探佟氏不成,便直接向他和盘托出,是去是留也请他度定,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相当潇洒。
仅在半个月之后,景阳宫传来消息,佟妃病情急转直下,如今已经起不了身,估摸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康熙亲临景阳宫,他的神色有些阴沉,“皇贵妃的身子就这么弱吗?不过小半个月,竟到了如此地步?”
元栖听到他又恢复了这个称呼,心底一沉,忽然庆幸起来自己出手够早。
底下跪着的太医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皇贵妃前几年生产时就伤了身子,后来八格格夭折又悲伤过度,本来好好养着就能好,但皇贵妃性情极为易怒,臣几番劝阻却被娘娘呵斥,且娘娘也未曾按照臣的嘱咐药膳调理,这些日子娘娘病情加重,却不思饮食,滴水不进,故而......”
站在一旁的僖嫔屈身道:“自打娘娘到了景阳宫,妾身和敬嫔姐姐一同照看,确实是按着太医叮嘱的话为娘娘调理身体的,像各类的补品,也都是娘娘份例里的,未曾有半分克扣。”
她说这话时,身侧的敬嫔面色似有些恼怒,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
康熙摆手叫她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你的过错。”
敬嫔立刻松了口气,心神不定地站到了一旁去。
确认了皇贵妃如今这副模样是自己作的,康熙又看着佟氏如今这般枯瘦萎靡的模样,心底也没有多少惋惜,更没了留在这里的心思。
元栖向僖嫔投去了赞许的眼神,紧随着康熙离去了。
七月,皇贵妃佟氏薨,谥曰纯懿,按例辍朝三日。
没有追封皇后,这让元栖舒心不少。
而景仁宫中,敬嫔王佳氏因为私自克扣皇贵妃的饮食,被僖嫔检举告发,废去封号嫔位,成了景阳宫一个小小的常在。至此,僖嫔也如愿以偿成了景阳宫主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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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今年的木兰秋狝,年轻些的高位嫔妃都去不了。元栖是因着小十还离不了她,宜妃也要照顾九阿哥,一心想再生个小阿哥的德妃又生了个格格,身子没养好,自然也去不了。
康熙把随从人员的名单交给了元栖写,思索一二后,她便很快在纸上落了笔。
去的阿哥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这是康熙自己定下的,元栖从善如流把惠荣两妃的名字添了上去,再添一个跟着太后去的宣妃,最后从六宫里挑拣几个性子样貌都不错的低位嫔妃也就是了。
想了想,元栖还是添上了章佳氏的名字,安嫔的长春宫如今虽也有了年轻的几个常在答应,但还是章佳氏最为得宠,如此,她也不介意帮她一把。
刚搁了笔,外头便有宫人来报:“平妃来给娘娘请安了,在外头候着呢。”
元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平妃刚入宫时算计过她一回没成,后来就一直躲着她走,怎么今日巴巴地凑上来了。
“叫她进来吧。”
许久不见,平妃如今应该也有十四五岁了,她的样貌并不出众,眉眼倒还算齐整,体态纤细轻盈,有着少女独特的清丽。
元栖看她一眼,倒觉得心底对她的不喜减轻了些许,但平妃一开口说话,这片因为她气质而产生的的滤镜一下就碎了个彻底。
“妾身是为了从前那桩旧事来给娘娘赔罪的,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娘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元栖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假惺惺的,左右也无旁人,索性直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本宫不喜欢听那些有的没的。”
平妃也不见恼意,笑了笑道:“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给娘娘赔罪,二便是四阿哥,妾身有幸随皇上出巡,想着四阿哥无人照应,若娘娘有意,妾身愿意照顾四阿哥。”
元栖听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瞬,刚要说什么,忽然记起平妃的身份来,她是赫舍里氏的人,说起来也算是太子的姨母,又想起前些时候四阿哥身边的人说,太子近来对四阿哥很是关切。
这其中应该也有四阿哥到了进上书房的年龄的原因,太子现在虽然年纪尚小,但他身边可是有不少人替他出谋划策,以四阿哥现在的身份,太子有意拉拢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不必了,此次出巡,阿哥们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自有人照料着,不劳平妃费心。”元栖虽是明白过来,但也并不想答应,太子和四阿哥之间到底如何,她并不打算插手。
平妃很明显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屈身一礼后便退下了。
元栖则想着日后的九龙夺嫡,微微有些出神。
如今才康熙二十二年,距离太子被废还有二十多年的时光。如今的太子盛宠优渥,有康熙毫不掩饰的偏爱与器重在身,自然对待身边的兄弟们以拉拢为主,不会多加戒备。
毕竟仅去年一年,康熙便带着太子出巡两次,父子俩一同射虎,而今年,康熙又专为太子读书而修建文华殿,这种种待遇,又令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提高了不少。
从康熙的态度来看,太子的位置稳固,他自然不会对四阿哥和小十生出来什么戒备之心,即便有,也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但康熙这样的行径,无意中也为太子树敌良多。满人入关以来接触汉学,康熙也令诸阿哥们读汉人的古书典籍,但有许多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
譬如最重要的,汉人有所谓嫡长子继承制的说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满人并非如此。
等到将来这些阿哥们都长成了,心中必然不服,加上康熙也许有意借此磨炼太子,如此一来,诸皇子间的争夺只会愈演愈烈。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小十生得够晚。
历史上夺嫡失败的例子从来都是血淋淋的,若是能够一死了之也便罢了,下场最悲惨的,是被圈进在府中,一生不得出,眼见着斗志磨灭,墙倒众人推,一点点被折磨致死。
摸了摸小十白嫩的小脸,她才终于将思绪抽离出来,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临去木兰前一晚,永寿宫灯火通明,底下人还在忙碌着替四阿哥收拾行装,本来是准备好了的,元栖不放心,临时又叫她们检查了一番。
康熙手落在元栖肩膀上,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叫底下人看着就是,咱们去歇着吧。”
元栖不好意思的一笑,有些不愿离开,“您别笑话我,实在是胤禛头一回自己出去,我真有些放心不下。”
康熙叹了口气,倒是没笑话她,宽慰了几句,又等去了木兰便给她寄信,到时候告诉她路上的所见所闻,叫她不那么闷着。
元栖这下还有些惊喜,原来康熙还记得她嫌紫禁城闷,想了想又得寸进尺道:“我还想看木兰的风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康熙一口应下了。
兴奋了许久的四阿哥这时候也有些不舍了,但他长了一岁,性子便更要强了,怎么好意思把情绪就这样表现出来,只能去找还听不懂话的十阿哥说话。
在外头守着的宫人说,四阿哥陪着十阿哥玩了好一阵子,十阿哥都睡了,他还不肯走。
这兄弟俩感情好,自然也是康熙和元栖都乐见的。
这晚元栖被折腾了许久,第二日勉强打起精神来送了圣驾出宫,回来又倒在床榻上回了个回笼觉。
宫里的日子虽然闷,但康熙和太后都出去了,太皇太后又素来不管事儿,因此,元栖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越发清闲起来。
毕竟康熙都不在了,这留在宫里的嫔妃们也没什么好争斗的,一时间六宫都和谐了不少。
而随着康熙出巡的诸阿哥之间,暗地里彼此都有了较劲的意思。
四阿哥虽早有准备,但初次面临兄长们之间的交锋,不免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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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康熙平日里就紧着阿哥们的骑射,到了木兰秋狝这样出巡的时候,诸阿哥们自然也要大显身手。
要知道太子去年随着康熙出巡,途中遇到三只大虎,康熙射杀了两只,太子射杀一只,对于他这样的年纪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太子本人也对此十分骄傲,为了在大阿哥跟前炫耀,还曾把虎皮带回来想要赠给大阿哥。
大阿哥自是不肯,他一向觉得自己比太子年长,如何接受的了自己骑射不如太子的事实,这一路上和光太子跑马都不知道比了多少回,又闹出了一番动静。
三阿哥胤祉看着也有些跃跃欲试,他眼骨碌一转,转头问四阿哥,“四弟,咱们也来比一场如何?”
他虽然这么说了,实际上却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语气很是轻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四阿哥,见四阿哥果然并未立即答话,就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是我大意了,四弟你还未曾学过骑射——”
好啊!四阿哥握紧了拳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心底的不服,出声打断道。
这下轮到三阿哥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看出了四阿哥底气不足。三阿哥自个儿其实也没多少骑射的经验,毕竟他去上书房不过一年,但再怎么样,要赢一个全然不曾接触过的四阿哥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赢了他能有什么用呢?
三阿哥心底忽然有些埋怨这个弟弟了,他没学过还非得答应下来,要是自己赢了,那是胜之不武,要是四弟赢了,那他这脸可就丢大了。
他悄悄给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见状,三阿哥和四阿哥身旁的随侍人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前阻拦。
三阿哥那边的人看看太阳,道:“天气炎热,荣妃娘娘请阿哥回马车去歇歇。”
四阿哥这边的人也不甘示弱,道:“出来时皇上特意叮嘱了,阿哥初学骑射,并不急于一时,何况,您还要给贵妃娘娘回信呢。”
三阿哥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瞪眼正要说话,被担心他惹事的宫人强行拉了回去。
四阿哥也有些气恼,早知道他就该早些联系骑射,今日就不至于被三哥借机笑话了。
到了夜间,康熙挂念着独自来的四阿哥和五阿哥,特意提前把两人叫过来预备一起用膳。
太子刚走近御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有些沮丧的声音,“五弟,你快些学学汉话吧,否则离了你身边的嬷嬷,我都不大懂你说些什么?”
紧跟着,便是另一道稚嫩了不少的童声,叽里咕噜地说着:“汉话太难了,我学不会。还是四哥学蒙古话吧,四哥这么聪明,想必一学就会了。”
太子驻足片刻,不由笑了起来,只听这对话便知道是四弟和五弟。四弟不懂蒙古话,他却是知道的,听起来,四弟和五弟的关系倒是颇为亲近。
等到进了御帐,看着眼前两个比自己矮上不少,还显得傻乎乎的弟弟们,太子的心情便更好了一截,亲自拉着他们起身,“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五阿哥性子更活泼些,太子有意引着他说话,五阿哥没过多久就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喊起来了,四阿哥受了影响,只觉得太子平易近人,也改了口称“二哥”。
听着太子熟练地用着蒙古语和五弟说话,四阿哥心底不禁有些羡慕,奈何他蒙古话说的不好,这时候更是不好意思开口。
太子注意到他的沉默,稍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带了几分笑意道:“四弟,怎么一直不说话?”
这句话是用蒙语说的,太子特意放慢了语速,而后鼓励地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望进太子温和的目光之中,鼓起勇气磕磕绊绊的说了句:“我很少学,说的不好。”
太子目光微微一怔,他自幼承汗阿玛教导,汗阿玛言传身教,是以他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满蒙汉三门语言,不能说精通,但平常的对话并无问题,而其他兄弟们六岁才能进上书房学习,又不经常见到太皇太后和皇玛嬷,蒙语自然也落下了。
想到这儿,太子露出了个笑容,对上四阿哥有些羞惭的目光,提议道:“咱们兄弟一路同行,光骑马也没什么意思,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教你蒙语如何?”
说罢又看向一边自顾自玩着的五阿哥,戳戳他软绵绵的小脸道:“五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后年纪长了再学汉话可就晚了,你也跟着四弟一块儿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