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些时候劝他,没有用心,没有心疼,只是客套。
他的眼中雾色浓重,拼命隐忍着凶狠的占有欲,和想要上前撕碎一切的冲动。
他不能这样做,梁怀乐会讨厌他的。
柏文温挡在门前,有着傅忱先前的警告,如今他又在天子脚下,自然不敢造次。
“邻微好多了,吃了药刚睡下,郎中说他还需静养,病中不宜见客,小公主先回去吧。”
“柏大哥好些了吗?”
柏文温不知道该不该答,他看向马车,陛下也来了吗?他不确定,只能看向总跟傅忱身边的暗桩。
这一遭就是叫小公主知道柏清珩安好,无论是否安好,都得安好,暗桩点点头,柏文温知晓其中意思,点点头说。
“邻微好些了。”
怀乐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她喜极而泣,“柏大哥没事就好。”
傅忱听着她说话,手越攥越紧。
“太医来了,温伯伯让他去看看柏大哥,怀乐在门口等着。”
柏文温道, “臣当谢公主关怀,太医便不用来看了,天色已深,公主请回吧。”
“温伯伯....”
柏文温没有逗留,“家中还有急事没处理,就不邀公主进来小坐了。”
他说完转身,吩咐人直接关了门,怀乐吃了一个闭门羹,她上前又敲了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
温伯伯是怪她了吗……柏夫人也不愿意见她了……
太医劝道,“公主,不如咱们回去吧。”
“柏大人这样说,柏公子必然没事了,公主不用担心太过。”
太医想劝怀乐回去将话说得委婉而蹊跷,虽不知道内情,但今夜出诊之事,必然有所隐晦。
陛下和小公主的事情,太医院是有耳闻的,端着不说,故而今夜一受传唤,太医立马就跟着来了。
今日,怎的还窜进来一个柏大人的儿子。
哎哟,知道得多,死得快啊。
“公主......”
怀乐执拗,又站了一会,太医再劝了几句,她都没听,外头飘了点毛毛细雨,怀乐站着脚都木了。
她知道这扇门不会再开了,她终于转过身,要离开。
转身,就看到傅忱,他从马车上下来了,似乎怀乐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怀乐的衫裙被雨水浸湿了,他的发也被细雨浸湿了,还有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蔓延下来,像他的眼泪。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而伤心守望的样子,心里一阵苦涩,疼得抽抽。
傅忱的心碎成一半一半。
再疼,他也得忍,他走上去脱了外衫披到怀乐身上,揽着她的肩膀,怀乐触到一片温热,傅忱将她抱入怀里。
“……”
怀乐鼻子一酸,忍不住哭诉,“柏大哥不理怀乐了……”
掐着掌心,她吸着鼻子,怂着肩膀哭。
怀乐真的一点都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温伯伯柏夫人,柏大哥俐君他们都不要怀乐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那样伤心,泪眼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傅忱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
哄她,“不哭了好不好……”
“都是怀乐的错,是我害了他.....”
傅忱说不是的,“是我的错,与乐儿没有干系,是我的错,怪我,不哭。”
怀乐依然在哭,傅忱为了哄她,告诉他,“我会给柏家加官晋爵,不会朝他们下手,让他们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怀乐哭了好久,怀乐晕倒在傅忱的怀里,他把她抱了回去,走下台阶时,看向旁边的太医,开口道。
“你日后就在柏府留下,直到柏清珩伤势痊愈。”
太医低着头,“是。”
傅忱带怀乐回宫,给她喂了一些安神药,守着她睡了一会。
……
阴暗的水牢里,梁怀惔被精铁打造的锁链束缚了四肢,他的身上有被蛇虫咬过的伤口,都被泡得发白,水里浸了盐。
每日都会有宫人进来给他送一些下了软骨散的饭菜,估量他吃了多少,等他吃了以后,又放很多蛇虫进来,啃咬他多少肉。
咬得差不多了,又拿打捞的网子把放下来的蛇虫捞走。
这些慢性折磨人的东西,是在敲打他的意志,梁怀惔昏昏沉沉许久,耳边只有嘀嗒的水声。
傅忱搞来的软骨散,是专门对付猛兽那一类的软骨散,他知道梁怀惔的气力和本事,算准了量。
梁怀惔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沉睡,要找阿囡。
找阿囡。
这样的信念支撑了他很久。
大概是太想她了,梁怀惔总是断断续续梦到过往的事情。
炊烟腾升的乡下小院,战场上酣畅的厮杀,捡回来的男人,阿囡……他围着阿囡跑。
还有设了坛的鼓风台,阿囡坐在最中间,仪式举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了……
他极力制止,可是没有用成功……
不是仪式断了,是水滴到第六百声的时候,就到送饭的时辰了。
今日数到第三百声,门就被人打开,他的眼皮感受到光。
不同于以往的粗鲁,有一张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碗勺撬开他的嘴,刚流入口中第一下,梁怀惔就被呛醒了,他迅速睁开眼。
和傅忱有七八分相像的那个女人,很惊喜,“你醒了!”
傅唯禹说完就捂住了嘴,警惕地朝外看了看。
梁怀惔眼皮沉重,“你来做什么?”
傅唯禹嘟囔,“我来看看你。”
今夜她出门,是因为今夜底下的宫人说,傅忱出宫了,她才敢壮着胆子摸了路子过来。
看?看哪门子看。
梁怀惔低哧一声,“接着来替傅忱打探消息?”
傅唯禹睁大眼,喃喃道,“你、你知道了。”
“不是....”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他,闯入平康坊也不过是个契机而已。
她想进宫,但汴梁守卫森严,汴梁非达官显贵,不能随意进宫,她是听人说,平康坊这地方虽然乱,却也是极易铤而走险。
她着人骗了,差点性命不保,好在梁怀惔救了她。
她记恩,是真的想要帮他,可是父皇快要死了啊。
没有那么多时辰给她拖延,不进宫,就见不到傅忱,如今傅忱不随她回去,她自己也绝不能回去。
“我真的想帮你.....”
傅唯禹近来神思衰弱,吃了药才好点,脸色苍白无助。
“他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叫他尽管来问,用女人来耍花招,这一招对付别人兴许有用,对我不会有用。”
傅唯禹就知道他误会了,她连忙解释说。
“你听我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害你,也没有要替我皇兄谋害你。”
“我当时进宫,除了要办的事,我也的确帮你找了你说的阿囡。”
梁怀惔先入为主,他认定了傅唯禹的利用,即使没有利用也没有关系,他本也没有指望傅唯禹。
语调平平,“是吗?既然找了,找到了吗?”
傅唯禹摇头,“你当时只与我说她的年岁,模模糊糊说她的样貌,并没有细讲,我依照你与我说的,盘问了宫里的人,并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当然找不到,他给傅唯禹有关怀乐的具体信息都是错的。
“我带了纸笔来,你不若再与我说说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画出她大致的相貌。”
“我会尽力去帮你找,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你不要再恨我了。”
“恨?”梁怀惔淡道,“我恨你做什么。”
真要讲起来事情的原委,该是他们西律人恨他才对,要不是他一手促成,傅忱也不会来到南梁为质。
要救阿囡的忘症,必须要用以天降祥瑞出生人的心头肉做药引,她才会好起来。
天降祥瑞还不行,需要此人逼得暴戾,祥转戾气才能用他的心头肉。
所以,梁怀惔用劲的虐害傅忱,叫他黑化,叫他面目可憎。
他也忘了,物极必反,总有他掌控不到的地方,比如傅忱暗中结党,竟然掌控了大部分南梁的言官和部分文臣。
他在暗中蓄力,借着南梁偶尔的麻痹,反了南梁。
“.......你”
傅唯禹还要再说,门突然被人破开了,她抓着纸笔,迅速躲了起来,水牢空荡,没有什么地方可供她藏身。
不得已,她跳入了水里,贴着牢壁躲藏。
傅唯禹刚刚使诡计支走了旁边的人,她不能停在这里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