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她老人家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娘子,侯府的婚事……”
“奶娘!”莺莺劝奶娘,“先不提大娘子所说的蹊跷,还没进门夫婿和婆母都先恨上了自己,这门婚事有什么可抢的?倒不如像爹娘那样小门小户恩恩爱爱过一生的好。”
对方是侯府贵门又是不情不愿。自始至终定下这门婚事的只有老侯爷,侯夫人定然是不愿儿子娶个小门小户之女。
虽不知侯府世子如何,可娶一个不能给他仕途助力的老婆,还不是会被男人厌弃?
侯府世子要娶也不过是不敢违抗侯爷的意见。
“这门婚事她要便由着她去吧。”莺莺劝奶娘,“我们为今之计是最好是将自己从苏家分家单设女户,这可比嫁人要好多了。”
提到这个她便有些遗憾:本想借这机会自立门户,以后做生意也少些束手束脚,谁知苏家要面子不放人,如此一来只好徐徐图之。
三房也不太平。
三老爷正责罚了苏环一顿。
可苏环即使跪在地上,头也昂得高高,显然并不服气。
“老爷,要不还是让环儿去吧。” 三夫人在旁求情,“苏家的这几个小娘子年岁相当在同一年生的,说起来倒没法排个先后,也算不得谁抢谁的。”
她瞧出了三老爷的犹豫,他正在地上来回踱步。
苏环也出声:“爹,若是侯府执意要迎娶我,萧家自然会自难而退,萧五公难道会为了一个没爹娘的破落户得罪侯府?”
三老爷脚步一顿。
他忽得道:“你怎么知道侯府会迎娶你?”
看来有戏。
苏环心里一松。她垂首:“试过了不一定,可不试却一定没有希望。”
三夫人也在旁劝:“老爷便让她去吧,横竖只是场春筵,就当长见识了。”
三老爷沉默。
就在时间久到苏环以为父亲不会同意了时,她听见三老爷沉沉闷的声音:“好。”
苏环心里一喜,她恭恭敬敬道:“谢过父亲。”
她顾不上起身,急急盘算起来。
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要说服苏家给自己结亲;二是要让侯府同意。
第一点苏环倒不担心,苏老夫人最偏疼幺儿,如今父亲已经心动了大半,由父亲再去说动老夫人,苏家便妥了。
前世她定亲在先,等侯府婚事出现时已经无从更改,再加之世子第一面见莺莺便被迷住了,老夫人便选了莺莺。
二是要让侯府同意。
老侯爷已经去世,没人知道当初定下的是苏家哪位娘子。这春筵便极其重要。
前世老太太没带两人赴宴。
因为当时堂上世子见了苏莺莺,惊艳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有什么异议?这门婚事自然也便落在了苏莺莺头上。
苏环咬唇,这一辈子世子先见到的明明是她,这门婚事也一定要落到她头上。她一定要在春筵上崭露头角。
苏三老爷虽然责罚了女儿,但到底也对这门婚事有所图谋。
于是这些日子最新的衣服和饰品流水一般送进了苏环所住的房里。
楼下的莺莺房里木盒也流水似的出了门。
因着有一天长寿急得回禀:“娘子娘子,外头渐渐有花商贩花盒了!”
他们花满蹊的花盒再也不是市面上独一份了。
莺莺却不慌不忙:“不用担心。”
外头的花盒品种单一,甚至仍旧是以黄木香为主。
看多了就觉千篇一律十分乏味。
而莺莺自小就在繁花盛开的苍山洱海边长大,见多了花束间的搭配,稍一动手便与众不同。
她将芍药配上绿叶和锦缎,这一盒唤做“富贵满堂”;
将林檎花与淡绿色嫩芽放一盒,绿白相间,说不出的意趣盎然、清新四溢,这一盒唤做“春不归”;
奶娘和绿儿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因此三人分工做得有声有色。
市面上见多了黄木香的花盒,都觉乏味时,花满蹊居然又有许多新颖花式推出。
于是花满蹊的花盒再次大受欢迎,收到了许多订单。
苏环恨在心里。
她于是故意在祖母面前提起苏莺莺,想借机败坏她一笔。
谁知祖母跟前的胡嬷嬷先不满了。
她的小儿子好容易求了恩典脱了奴籍,在外面拜了个木匠师父,如今也是有手艺的人。
开张正愁生意呢,谁知三娘子拿来了大笔订单,不久之后更是木盒订单源源不断,几乎包揽了胡家大半的生意。
如今三娘子在她眼里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当即上前禀告道:“三娘子安分守己,连房门都不出。”
苏老夫人虽然瞧不上三娘子,
但毕竟如今有可能高攀侯府,何况女儿家是娇客,嫁了其他人也说不定婆家有什么大造化呢。
是以转动佛珠,反而告诫苏环:“看来《女诫》并不能让四娘子平心静气,索性这些天便禁足房里,直到花筵时再说。”
苏环本来是想坑苏莺莺一把。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被害了,直到花筵她都老老实实被关在房门里出不得半步。
偏偏苏莺莺时不时去拜访苏珠,苏环只听得隔壁房笑语晏晏,窗外海棠花繁盛,自己却只能被禁足,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第7章
成平侯府。
郜英彦蹙着眉,一脸的不乐意:“娘,这春筵的名单上为何有那个苏家?”
前些天他听侯夫人不甘心提起自己有一门与平民的婚事,当即气得拍案起身。
他是什么人?
成平侯府世子,郜家承重孙。
怎么能娶一个平民小百姓家的女儿做正妻?
苏家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九品,连他手下不得志的幕僚都不如。
说句不好听的,这苏家就是想嫁给某家旁支或是侯府管事都不一定能如愿呢。
他堂堂侯府世子岂能娶这样的女人?
于是世子气得先来苏家拜访,特意赫赫盛装随从如云,就指望那苏家能够知难而退闻弦而知雅意,先提出退婚的请求。
可是那苏家长辈装傻不做声。
又从外头进来个小娘子,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郜英彦虽然跋扈,可欺侮这小娘子的事情却做不出来。
他只好告别。
等回府后他就去寻爹诉苦,却被侯爷臭骂一顿。
说这是老侯爷临去世前的遗愿之一,一定要履行这门婚约:“不孝子,你要违背祖宗遗训吗?”
侯爷动了怒,差点要动用家法。
郜英彦只好委委屈屈将这事搁置不提,似乎这样就能改变婚约。
谁知在娘的春筵名单上居然看到了这户人家。
侯夫人也心疼儿子,却不得不劝他回心转意:“苏家是我们姻亲,是你翁翁订下的婚事,他老人家临去世前捉着你爹的手叮嘱他一定要迎娶苏家女,如今嫁娶在即自然要抬举亲家。”
郜英彦越发头大,他浓眉倒竖:“娘何必抬举那样破落户,我这就去寻爹改了这门婚事!”说着就迈步往外走。
侯夫人急得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哎呀你跟你爹硬拗什么!”
她安抚儿子坐下,又劝慰他:“你应下他便是,回头想办法寻几个自己中意的放在后院,等过两年让她病逝了便是。”
她浑不在意。
他们这样人家,出个个把人命不算什么。
见儿子意动,又趁热打铁:“小门小户女子好拿捏,她活着必不敢管束我儿,等她去了你便可提亲续弦,那时你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郜英彦颓然:“好,我都听娘的。”
转眼就到了春筵的正日子。
为了这场筵席苏老夫人准备了甚多,又是唤来西大街有名的美衣坊裁缝们来苏家量体裁衣,又是为孙女们准备出门首饰,又去寻了些门第高的亲戚询问礼仪避讳。
这天一大早她便起身,又叫丫鬟婆子们唤了三娘子四娘子起来。
苏老夫人打量一下,莺莺穿着一身浅紫,梳个双丫髻,看上去如春日云英一般蓬勃柔韧。
苏环则修饰一新,身着最时兴的月白袄裳配大红旋裙,脸上贴着花样精巧的“笑魇儿”,头戴金莲花发簪,齐整郑重。
苏老夫人满意颔首,又问莺莺:“我叫人送过去的金簪你怎得不戴?”
莺莺回话:“坠得脖子痛就取下来收在盒子里。”实际上是因为莺莺觉得有些俗气便不想戴。
苏老夫人看她发间空着的地方簪着一小簇丁香花,倒也应景,便由着她去了。
苏环则在心里笑话苏莺莺,到时候一副穷酸相,只怕要被侯府上下嘲笑死。
当然她并不会说出来,只是心里暗暗得意,等着苏莺莺当众丢人那一刻。
苏老夫人见一切都好,便点头:“动身去侯府。”
马车粼粼,苏家三人坐在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