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接过牛皮纸。
那个牛皮纸包原本是捆扎着的,不过此时平平整整,每一道褶皱都被抚得平顺妥帖。
那人明明是在意她的,要不也不会将她随手写的药包说明都保存得这般完好。
可他忽然要退亲。莺莺咬唇。
萧照原本就是品行端正的君子,对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施救。
第一次他在山间帮长寿换轮彀,第二次他在闹市救自己于惊马上。
若不是他阻拦惊马受了伤,以他的身手,不见得不能从火灾中全身而退。
莺莺自然一下就想到萧照退婚的原因:这人因着自己受了伤,怕连累她,就死活不愿意再成婚。
她睫毛浮现出细碎的泪珠,却不掉下来。
飘石看在心里不由得摇摇头。
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家大人说了,三娘子再议亲时若有人拿跟萧家退亲的事污蔑娘子,我们萧家定会站出来澄清。”
真是个好人,事到如今还替她着想。
莺莺摇摇头,小声骂了句:“傻子”。
飘石没听清楚。
他抬起头满脸狐疑:“嗯?三娘子说甚?”
“你回去吧。”
?
飘石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这位娘子是这般回答。
莺莺笑:“还有,帮我跟你家大人捎个口信。他虽然不能动弹但有家宅傍身,在寻常百姓人家里也算得上是头等夫婿,我家里破落也不算是殷实人家,加之我贪慕虚荣,嫁定了!”
“可是……”
苏娘子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飘石嘴唇阖阖,还想反驳。
下定了决心之后莺莺笑容越发坚定:“告诉你家大人人家小娘子自己愿意!他有这退婚的力气倒不如省下来多给我备些聘礼。”
飘石瞪大了眼睛。
苏三娘子居然还要嫁进来?
他刚要说话就听得三娘子不满意道:“我嫁进去便是你主母,你这么瞧主母是大不敬。”
虽然被骂了一顿,但飘石高高兴兴应了声“是!”
两人进了松寿堂。
堂中诸人正等着回话。
莺莺便往前一步:“回禀祖母。既然已经下了大定,莺莺便愿意嫁进去。”
全家人没想到莺莺居然有这般举止,一时都吸了口气。
苏环更是纳闷了。
若她是苏莺莺,此时撒泼耍赖也好,哭泣求饶也好,定然会将这门婚事退了。
那苏莺莺为何非要嫁进萧家?
莫非是为了萧家的家产?
苏环心里不屑嗤笑一声,真是个蠢人,萧照就算死了他的家业也有萧家亲族把控,岂能是你苏莺莺的?
不过她不打算提点苏莺莺,就看着她为了银钱跳火坑好了。
堂上老夫人脸色凝重:
“你想好了,以后那人便是卧病在床,既无法升官发财也无法主持家中,一切都要你亲力亲为,支应门庭。”
莺莺点头:“我愿意。”
当着萧家退亲队伍的面,苏家老夫人无法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闷声道:“好,那便照旧行婚事便好。”
等从松寿堂出来莺莺先谢谢大房两位:“多谢两位姐姐替莺莺着想。”
二娘子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
她不自在抿抿嘴唇,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可不是帮着你,实在是那三婶子说话太可恶!”
莺莺抿嘴笑,显然不信。
几个小娘子相视一笑,倒有了几份闺中亲昵。
苏瑶便问莺莺:“三妹妹,可真的想要嫁过去?”
莺莺点点头:“这萧照是个好人,上次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救了我,听说他这回受伤也是本来能跑走可是非要去救官家。”
二娘子也赞赏点点头:“这样的人,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儿郎!”
不过她很快神神叨叨起来,神色凝重:“三妹妹,还有一事我是偷听大人们说话听来的,你可千万要慎重。”
她凑近莺莺耳边小声说:“听说压到的地方有大腿根,外面人都说只怕……咳咳。”
不能人道?
莺莺抿嘴笑:“那更好了。”
她本来想到自己要与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便觉得害怕,如今他不能人道岂不是更好?
反正两家家底还算得上是小康之家,雇个小厮伺候萧照,服侍他吃喝拉撒。
她在外面有了夫人的名号更好抛头露面照看自己的生意。
萧照又是宗亲,任何人都欺侮不得。
这桩婚事甚至更好了。
几个小娘子互相眨眨眼,在阳光下唧唧咕咕笑了起来。
萧照接到莺莺拒不退婚的消息差点从床上翻身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沮丧得放下手臂。
他腿部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无法支撑他爬起来。
萧五公听完飘石的话甚为乐呵:“这小娘子有点意思,是个有情有义的。”
他吩咐萧照:“今天我就让你五伯母过来帮你筹办婚事,我还要再添些嫁妆,对了,我还要再去族里寻人给这小娘子宣扬宣扬,让他们都来赴你婚宴。”
他老人家絮絮叨叨说着话,萧照却急得眼睛圆睁:“不可。”
萧五公抚须笑:“九郎好好养伤,我们出去议。”说罢便带着几个小厮出去了。
萧照颓然靠在床上,握拳无力捶向床榻。
定下了婚事,莺莺这边便踏踏实实备起了嫁妆。
大娘子与二娘子婚期也近,三人索性一起将绣架支到了楼下一处雨阁里,开始绣婚服与一些旁的嫁妆。
几个人一会比对丝线颜色,一会拿笔画新鲜花样子,有说有笑,欢声笑语,映衬得花园里春色无边。
苏环坐在自己屋里,阴沉着脸。
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作者有话说:
传下去,萧照不能人道
发红包!
第25章
苏家其余三位娘子的婚事虽然卑贱, 可是她们如今都有了着落。
唯有她孤单单一人。
想到这里苏环“啪”一下便将手里的木梳倒扣在桌上。
她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婚事,也多次在与世子私会时提出两人婚事,可惜郜英彦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苏环心里越发烦闷。
她一定要赶紧想个办法。
过了几天是苏老夫人七十岁整的寿筵,苏家张灯结彩庆贺起来。
别说外院搭寿棚、请戏班各种热闹, 就是内院里女眷们也欢欢喜喜准备起了寿筵。
苏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 更是慷慨拨下了银子给女眷们做衣裳做首饰。
绿儿从外院探听了一圈回来后一脸愤愤:“居然就漏下了我们院里没银子!也没有告知我们明儿寿筵出面见客的事!”
自打莺莺订给了萧家之后, 苏老夫人前些日子对莺莺流露出来的好脸色荡然无存。
毕竟这个孙女婿已然肯定是个没用的废物了,一个已经定下了结局的弃子不再值当任何投入。
“横竖我们院里的份例还没少。”莺莺扭身安抚她,“不出去正好,乐得做花盒。”
这些日子她忙着筹备婚事, 花满蹊的生意便随之停滞了几天,趁着寿筵不用出门应酬, 正好躲在自己房里做花盒。
转眼到了寿筵这天。
苏老夫人换上了宝蓝色镶蓝宝的抹额,穿上宝象纹五蝠捧寿的锦衣, 拄着檀香木雕刻仙鹤寿星翁的拐杖, 一派的长寿富贵。
小魏氏在旁捧场:“祖母乍一看像是贵门里的老太太呢。”惹得苏老夫人大为舒心。
她却在心里嘀咕:老太太也讲究了些,坐拥苏家财富不给儿女们半星, 这满身的穿戴可值当不少银钱呢, 就比那天所见侯府老太君的穿着打扮都差不离。
三夫人也在心里骂:就算像是贵门老太太又如何?苏家儿女穿得朴素过得艰难,外人看见只会笑话你为老不慈。
表面上长辈慈爱晚辈孝顺, 背地里各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