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环想起侯夫人前些天还押着她在佛堂抄写佛经,当即不敢多说话,只乖乖坐在一边。
郜英彦听得心里一动:原来自己府上的花木如今是苏三娘子在供应?
她嫁的萧照如今废了双腿便少不得要由她这个娇弱的小娘子出面来养家,这可如何受得了?
再一想不对啊,萧照虽然残废了但他仍旧有丰厚的俸禄,而且他家底也不算太薄,怎么会让自己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地步?
那就一定是萧照这人把控着钱财不放手,逼着自己娘子出门做生意。
想到这里郜英彦心里就越发怜惜莺莺,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才被迫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唉,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就应当被人妥帖收藏在金屋里,让外面风吹不到雨打不了,萧照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郜英彦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寻个机会去帮苏三娘子。
这时驯象表演已经开始,诸人都围过去看驯象表演,苏环则坐在一旁发呆,她想起前辈子发生的大火。当时萧照独自在家里,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大火后只有萧照的骸骨,她作为萧照的未亡人便只有收了骸骨,萧照的随从协助她办了葬礼。
如今算日子也该到大火的日子了,到时候看苏莺莺怎么哭?
这么想着苏环心里才痛快起来。
如今苏莺莺不是在供应侯府的花木吗?那自己一定能寻到时机搅黄她的生意,而且若是做的好些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带上李菁,一石二鸟。
这么想着苏环的鼠眼阴恻恻扫过李菁,流露出嫉妒的神情。
*
莺莺不知远处正有一场阴谋在酝酿,她正在手忙脚乱卖花。
谁能想到她售卖的大象花盒和大象花篮格外受欢迎,不过一会功夫,她们几个昨天做了一天的花盒花篮便已经售卖一空了。
来看大象作揖的百姓们几乎大多数手里捧着花盒和花篮,里头一只只鲜花做的大象鲜活灵动,谁不喜欢呢?
再看花盒上印着的“花满蹊”三个大字。
立即有人询问:“这可是上次赛花会上的花满蹊?”
裴娘子大声应下:“正是!”
那人啧啧称奇,并蒂莲的传闻谁不知道,自己买不起并蒂莲买些花满蹊旁的花盒也一样,于是掏钱多买了几份,给没来的左邻右舍送过去,也是面子不是?
莺莺忙着卖货,不知背后一座私家园林的二楼,一位贵妇人正举着酒杯往外张望。
她的丫鬟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长帝姬,外面有端王妃求见。”
贵妇人充耳不闻,只盯着莺莺的背影感慨:“真有点像呢。”
丫鬟好奇问:“长帝姬可是看见了熟人?”
贵妇人摇摇头,放下酒杯往外面走:“年纪大了见谁都像故人,走吧,去看看我这个弟妹这回又要跟我讲些什么大道理。”
她穿花拂柳,便到一处花树围绕的花厅,里面正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妇人,见她过来爽利笑道:“姐姐叫我这些日子一番好找。”
“有什么不好找的?”常乐长帝姬没好气回话,“我那几个庄子都在洛阳,你派个管事来洛阳不就能找到我?”
端王妃浑不在意,反而仍旧笑得灿烂:还不是俗务缠身,我先给你赔礼。这对并蒂莲权当我的赔礼。”
第62章
常乐长帝姬本来百无聊赖瞧着一旁, 听到并蒂莲时忽得一顿,将信将疑往端王妃身后瞧去。
端王妃见送对了礼忙招呼身后的管事将花端了上来。
几个身材高大的管事合力端着两个硕大的青瓷盆,盆里亭亭玉立各自立着两枝莲花,花苞并蒂双双吐艳。
常乐长帝姬打量着并蒂莲, 脸上有些怔忪, 似乎透过灼灼芙蕖看到了什么。
端王妃忙赔笑:“这是后天培育的, 并非天然形成的,是京里一个高超的花木匠人培育出来的。”
常乐长帝姬不理会她,半响才嘴唇阖阖,道:“原来真能做到啊。”
那年洛阳城里出了一枝并蒂莲, 她因为要照料幼弟不能前去遗憾不已,那个小娘子听了她的抱怨后便颇为义气拍拍胸膛, 说自己定然能培育出并蒂莲。
她便取笑:“千年万年难得的祥瑞之物怎么能轻易就被你造出来?”
那小娘子狡黠眨眨眼睛:“你等着瞧花便是。”
她失败了很多次,不过她从来没有停下过尝试, 直到她从京城失踪后都再没有任何音讯。
日子久了常乐长帝姬便都忘了并蒂莲, 也淡忘了世上还曾有过那样的小娘子。
如今并蒂莲赫然眼前,笑魇如花的那个人却不知哪里去了。
端王妃当她是不大喜欢并蒂莲, 忙笑道:“这并蒂莲是顶顶稀罕之物, 就连皇宫大内也不过才买到一对……”
话音未落,常乐长帝姬眼神冷冷扫视过去:“官家跟前也不过有一对, 端王妃却能拿出一对来送人,京里传说端王手段通天,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她句句扎心,端王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上的笑容几乎要裂出缝隙了却还是努力端着:“我们哪敢?不过是想着姐姐喜欢才费尽心思搜罗了来, 绝不敢有僭越官家的心思。”
“哼。”常乐长帝姬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只问她, “说吧,今儿来是给你家端王求官的还是求情的?”
没想到能切入正题,端王妃脸上笑容真切几分:“端王被官家斥责的事情……”
话音刚落常乐长帝姬便瞥了她一眼:“太子火烧亲父,罔顾人伦等同谋逆,端王这个贤名在外的好王爷怎的这回不避嫌呢?当众回护太子,官家斥责他禁足也是为他好!”
说罢便不等端王妃再聊立即端起茶杯:“送客!”
端王妃不得已站起来,脸上的笑此时却变成了苦笑:“姐姐,当年我们三个形影不离,瞧在当年的份上还请姐姐帮我一把……”
常乐长帝姬恨铁不成钢瞧了她一眼:“那个端王有什么好?值当你这样低声下气?你当年一马鞭就能抽飞无赖泼皮,如今活得不窝囊么?”
端王妃神色一变,可常乐长帝姬不等她说话就板起脸自顾自往后堂去了。
旁边婢女送她出去,心里有些同情她,等回去后就问年纪大些的嬷嬷:“长帝姬平日里待我们都甚为和气,为何屡屡为难端王妃?”
嬷嬷叹息:“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婢女不懂,还要问却被嬷嬷噤声:“以后莫提这事,否则长帝姬会生气的。”
围墙外莺莺忙碌了一天,等晚上回店铺后与裴娘子一核账,两人除了成本之外居然净赚了百两银子的利润。
裴娘子累得动都不想动了,她歪在店铺的椅子上琢磨:“小象一个十文钱,就算抛去花盒赚的钱百两银子也要做几千多个,我你,还有我们俩丫鬟,你家几个仆人,七八个人摊下来一人要做四五百个。”
算完后裴娘子就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我们竟做了这么多花象,怪不得我觉得手指都要抽筋了。”
她捂着手指哀嚎了一声。
“不过这笔钱利润极大,算下来成本可比花盒划算多了。”莺莺劝慰她,“你若是觉得累下回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包出一部分给乡下的村户,到时候去收购便是。”
“还是算了。”裴娘子一听这个就改主意了,“还是我自己赚钱放心点。”
几人笑,忽听得看门的老苍头回话:“夫人,白天侯府来了个管事,叮嘱了些话让我转达您。”
原来过几天便是侯爷的六十岁生辰,是以侯府也要大办一场寿筵。府上外地的亲戚们都提前来了府上,府里自己也订好了戏班子并杂耍班子,还在丰乐楼和樊楼这两家酒楼花重金订了席面,预备那天好好热闹一下。
管事给莺莺的消息便是说要她务必保证寿筵那几天的花木要新颖些。
“花木还能怎么新颖?”裴娘子听见就纳闷,“难道是要并蒂莲罗汉松不成?”
她盘算一下这些可都是价格高昂的稀罕花卉,当即猛摇头:“莺莺,你可不能接这个茬,莫要打肿脸充胖子,拿自己的银钱贴侯府的体面。”
莺莺却想起行老说娘曾经用花扎出巨船,当即有了想头:“当也无妨,我自有法子。”
她第二天就与绿儿到了侯府,与管事商讨了半天,管事不大理解她所做之事,一听她要在正院里搭建个木架子就已经立刻拒绝起来:“我们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若是出了丑可如何是好?”
莺莺便拍着胸膛与他保证:“你放心吧,倘若成效不好我先拆了便是,保证不在宾客前面露出任何端倪。”
管事将信将疑。
莺莺又劝他:“要不你等前一日晚上瞧瞧成效,若是不好当场叫人拆走可好?”
管事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等寿筵那天,侯府一大早就支起了戏台,热热闹闹开始唱戏,外面贺寿的文武百官和贵胄豪门都陆续登门。
谁知一进门,就先唬了一跳——
侯府的照壁后头院里,赫然立着一个身子魁梧的骑马拿刀的男子雕塑。
雕塑的材质有些奇怪,不似见过的任何石雕泥塑,诸人走近前细细看,这才发现这雕塑大有端倪:
原来这雕塑主体居然是花木所做?
再细细琢磨,就见槲寄叶子被修剪成各色形状,头部的盔甲由浅色的麻黄叶制成,头上的红缨枪还巧妙用了一团红艳艳的石榴花,马镫和马鞍则是靓丽的紫薇花组成,色泽艳丽。
近看只看出来高低起伏,可远观了却能清清楚楚看见居然是一座男人的雕塑。
还有人心思精明些:“骑马拿刀,这不就是侯爷吗?”侯爷也曾带过兵还立过军功,当时是侯府也因此最为风光,可以说是侯爷人生中最得意之事。
侯爷立即笑得合不拢嘴:“缪赞谬赞。”
旁边的人立刻夸奖起来:“用花做雕塑,又新奇有趣,又暗含了侯爷的丰功伟绩,而且并不似石雕泥塑那样夸大,低调朴素,着实是巧思!”
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恭维起了侯爷,将个侯爷夸得合不拢嘴。
这可真是稀罕啊,冬青常绿,枝条繁盛叶绿勃勃,叫人瞧着就心情大好,更有趣的是做成了侯爷骑马的样子,更是新颖有趣。
还有些年纪小的孩童当了真,嚷嚷着要像侯爷一样“骑大马杀敌”,惹得侯爷越发高兴。
旁边的管事也暗自得意,侯爷高兴他经办这差事一回就算成功了大半。
果然过一会那些人散了后侯爷吩咐管事:“去账房领赏。”
管事也高兴不已,赏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侯爷面前大大露脸,留下了做事靠谱的印象啊!
他高高兴兴将赏钱全部给了莺莺,郑重谢她:“多谢苏娘子。”
莺莺抿嘴笑:“还当谢过管事信任我。”
花木下面有无数繁复的木架子,中间空挡的部分是莺莺请了正月专司搭建社火雕塑的匠人来指导,命侯府的下人用湿润的成团泥土填充,才大致做出雕塑的样子。
而后趁湿润将花木插入表面,最后用剪刀就近修剪,直到剪出雕塑的样子。
为了成功莺莺舍弃了一切繁复的衣饰和配件,只用了一马一人,果然效果还算不错。
侯府的这座鲜花雕塑在来赴宴的客人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饶是他们见识多广都未见过这样新颖有趣的形式:
一座由花做成的雕塑,既满足了主人的虚荣,又不会被御史弹劾!
毕竟花木不值钱,寿筵当天摆完便能拆走丢弃,御史们就是想弹劾都抓不住把柄:我过生辰拿些花木摆件助助兴不行吗?又不是豪华奢靡的珊瑚树象牙雕。
因而都派自己的贴身仆从去打听:“你得闲了去问问侯府,这花木雕塑是怎么做出来的?”
而后贵人们便被春风拂面的侯爷请去看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