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何晏清突然出现已经足够让江澄惊讶, 但还是抵不住他低声说出口那句话。
……孩他妈?
仅仅三个字让江澄瞬间陷入一种无尽的恐慌中, 她忘记了自己此刻正在干些什么,忘记了地上的刀与撒了气的球。
那股突如其来的怨气一下子就被别的东西替代,是种对未知的恐惧。
为什么何晏清会叫他孩他妈?难道是她听错了?
江澄虽然极力的想否定自己的猜想,但是某些被遗漏的细节在这一刻一件一件地找来, 如同窒息的泉水将她瞬间吞没。
她下意识地甩开了何晏清的手, 在他深沉的视线中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转过身子背对他,脑子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浆糊。
何晏清不该知道那件事,他是她这个时代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穿越来的, 除非……有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而那句何慕江前不久才说过的话让江澄背后冷汗淋漓, 他说过, 他找到爸爸了。
何晏清,何慕江。
他们为什么都姓何呢?
为什么一个休学的人会重新出现在校园里,会在昨天的宴会突然出现, 会知道她的所有秘密呢?
无尽的问题出现在了江澄的脑海中, 她嘴唇用力的抿在一起,每下呼吸都很沉重,就在这时,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个最重要的细节。
何慕江, 为什么会叫何慕江?
何, 爱慕, 江。
何晏清, 爱慕,江澄。
她无言的捂住嘴唇,双眼惊恐地瞪大,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起来背后还有个人,江澄用尽全力忍住自己失态的模样,将双手重新放回身体两侧,只不过是攥紧了裤边。
某种即将接近真相的预感让江澄几近瘫软在地,怎么可能呢,她和何晏清怎么可能呢?
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无助感从遍布江澄身体的每个角落,从她的心脏流入所有血管,最后侵占她的大脑。
他们这么不同,怎么可能呢?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声音,江澄努力地镇定下来,不可能的,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就无法证明他们未来是夫妻。
她和何晏清,绝对不可能有未来。
几乎是下定决心后,江澄就立刻装成没事人一样转头看他,她的演技一向很好,只要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别人就绝对不会……
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内心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澄怔怔地望着拿着球在观察的何晏清,他仿佛是在那专心的研究这球还有没有得救,根本不在意她是什么反应。
而那句孩他妈就像是江澄的一句幻听,何晏清半点都没有准备听后续的样子,和她幻想中的那种逼迫压迫完全不同。
就如同是无心说出口的话,与“你好”“吃饭了吗”没什么两样,自然的不行。
他没有给她一丁点压力。
那点刚出现的抵抗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何晏清什么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只是把那个瘪了肚子的破球随意在手中抛了两下,然后笑着看她。
一种莫名的羞愧涌上心头,江澄咬着下唇耳垂通红,她不言不语的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刀,随便拿起一个球就要戳,就好像这样能让她逃离这种尴尬的处境。
结果自然很明显,她的行为又一次被何晏清拦住,这次江澄不再沉默,她直接甩开了那双手,冷着脸说了两个字。
“走开。”
甚至江澄都不敢说出那句经常对着何慕江说的话——你算什么,凭什么来管我。
因为她生怕会听到那句让她几近窒息的回答,那个她不敢承认的事实。
江澄又一次把自己缩回了壳中,企图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但还好,何晏清允许了她的逃避,并且没有一点反对的意见。
面对江澄的排斥,何晏清也只是一笑而过,他在江澄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把刀从她的手中拿过来,这才松了口气般放缓了神色。
那把在江澄手里中等大的小水果刀,落入何慕江的手中时却成了迷你的型号,修长的手指将廉价的小刀都衬的像是西餐厅的餐具,他模仿江澄那样刀尖朝下抓紧了刀柄。
“要把所有的球戳爆得多累,这种体力活还是由我来吧。”
说完他就高高举起刀,没再废话一句,用力地刺在球上,里面的空气霎时间又得到了释放,皮革的味道又一次出现。
江澄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个够呛,条件反射般地用双手握住了何晏清的手腕,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你在干什么!疯了吗,被别人发现怎么办?”
那双带着凉意的小手握在何晏清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上,他微微愣了片刻,然后挑眉一笑:“为什么你刚才不这么想呢?”
一句简单的反问让江澄顿时浑身僵住,她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何晏清的体温,炽热的温度如校园里教学楼那被烈日照耀过的墙壁。
带着热量,用一块块结实的砖块铸成,替楼内的人遮风挡雨。
何晏清说完后把刀随手放在了旁边,就在江澄的不远处,她伸手就能摸得到的距离,一点都不担心她又会拿起。
事实上,江澄确实没力气再举起那把刀了。
理智重新回到身体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毁坏学校里的公共设备竟然只是为陷害邱昭昭,甚至不惜把自己搭进去。
学校里的摄像头这么多,光靠她从树林边躲着过来才能逃掉几个?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江澄望向空荡荡的双手,几乎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为什么她会因为心里的那点阴暗面丧失理智,做出这种事情。
这次有何晏清拦住了她,下次呢?
无力地垂下双手,江澄感觉脸上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滚烫,不用看也知道是通红通红的,怎么每次遇见何晏清时都是这种场景。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何晏清把球往地下一扔,伸手想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但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忽然又停在不远处。
少女洁白干净的校服仿佛在发着光芒,她的人小小的,肩膀也小小的,就像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
何晏清抿了下唇,手指在半空颤了两下,还是握成拳头收了回来,很顺畅的摸向了自个的后脑勺挠了两下,嗓子眼里还有点痒。
曾经他觉得巨傻无比的动作,此刻却本能地在她的面前做出,何晏清感觉自己耳朵热乎乎的,只能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
“咳,不要自责,我不是也戳爆一个球吗,出了事算我的。”
何晏清比起好大儿的方式有所不同,他一向办事随心所欲不怕事,江澄要是实在想干什么,他陪着她便是,反正天塌了还有他在。
江澄闻言愕然与他对视,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就这么直视着何晏清,粉唇还润润的泛着光泽,只一眼就把他看得心跳如鼓,紧张的瞬间控制不住自己嘴了,平日的那点悠然自得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同学嘛,就该互帮互助…不,我是说,这点都是小问题,不对,也不是…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啥了…”
他把头扭到另一边,脸上的懊恼格外清楚,后牙都快被自己咬碎,这嘴怎么这么不听使唤,不对,应该是脑子不听使唤,那颗破心脏就快从胸膛中跳出来了,还热热地烤得他难受。
都怪这校服外套太厚了,他今天来的匆忙,拿上外套就出了门,只不过现在突然在她面前脱外套是不是有点奇怪……
少年的心总是不平静的,尤其是在心仪的人面前,总觉得自己哪哪都是问题,两只胳膊都不像自己的了,摆在哪都觉得别扭。
两人周围似乎围绕着奇怪的氛围,莫名让江澄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刚张开口想为今天的事情说点什么,就突然听见了外面跑来的脚步声。
几乎是本能,江澄一把拉过何晏清躲在了墙角的位置,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地开始听门外的动静。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可怜了何晏清一个人紧张得满头冒汗。
本来情绪就没缓和下来,这会突然被拽着衣角拉近了角落,二人得身体立刻靠近了一大步,要不是何晏清及时反应过来单手撑在后面的墙上,他们说不定早贴在一起了。
从他得角度低头望去,刚好能看到江澄头顶乌黑的秀发,还有白净玉润的额头,她身上那甜甜的香气一下子就充斥在鼻间,连带着她身体的热量也若有若无的传来。
靠,这谁顶得住。
何晏清赶紧扬起头,将自己的身体更加远离了点江澄,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远远看去,身形修长挺拔的男生将娇小柔弱的女生护在怀里,他穿着淡蓝色校服,单手撑在女生的脑袋不远处,从脖子一路红到脸侧,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而那个女生呢,她只顾着躲藏好,完全没注意到男生的反应,正蹙眉竖着耳朵一脸严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现在的情形确实轮不到江澄害羞,因为外面的人显然才是更大的问题,那两道由远及近的声音逐渐传来。
“不进去看看了,万一丢啥或者有人呢?”
“看什么啊,邱昭昭自己忘记锁门关我们屁事,丢了东西也是活该,真服了,一个假货也敢指使我们干事,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呢?”
“行了别说了,那我就直接锁门了哈。”
“锁吧,之前学校里在这里面抓住过两个偷偷谈恋爱的,听说进度还十分劲爆,直接给了那两人处分,最近肯定没人敢躲里面,快赶紧锁了她们还在校门口等我们呢!”
“好好好……”
话音刚落,她们好像就走到了门边,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钥匙插进孔中扭了两下,不到几秒就做完了锁门全过程。
两个女生的确赶时间,她们拔出钥匙直接扭头就走,何晏清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他们被锁在这,于是第一反应就是想大声把人唤回来。
但连“里面有人”的里字都没说出口,他就一下子哑了声,因为面前江澄的表情上满满都是恳求。
何晏清顿时意识到这里不只有他一个人,他脸皮厚无所谓,江澄不行,无论是破坏运动器械还是“谈恋爱”,每个称号都能把她压垮。
仅仅犹豫了片刻,何晏清就放弃了把人叫回来,他收回手退后了两步与江澄保持了点距离,望向了那道被锁起的大门。
如果是别的时间还好,可偏偏现在大家都放学了,上晚自习的人不可能再来到这里,根本没人来救他们。
突然想起何慕江,何晏清立刻掏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结果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去定什么饭店了。
……还真是他的好大儿。
至于江澄就别提了,她上学从来兜里不装手机,都是放在书包的夹层中。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迷茫。
今晚不会要睡在这了吧?
与此同时,孤身一人站在校门口的何慕江像是狐獴一样在左顾右盼。
他身上同时背了三个书包,分别为两个男士的和一个女士的,此刻他满头都是硕大的问号。
真是奇了个怪了。
老爸和老妈人呢?!
第31章 信任
操场上的吵闹声就像是被按下了降低音量的键, 逐渐只剩下了几声模糊的打闹声。
粗略估计,得与独立建在角落的体育器材室有个好几百米的距离。
随着天色变暗,燥热的气温开始有所缓解, 外面的空气不再似个蒸笼一样让人喘不动气, 而一向阴冷的器材室温度也明显有所下降。
往常上体育课时,同学们在室外晒得实在受不了都会偷偷跑到器材室“避暑”,虽然里面都是潮湿发霉的味道,但比起在外面傻站着可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