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老旧斑驳的红墙,伴随着悠扬的钟声,秦游入了四院。
晨钟暮鼓,他总觉得这怀恩寺有点不正规。
佛门净地,却身处繁华的西市,百姓们不发一言的低着头,排成长龙,只为向那颗整木雕刻二城的佛像三叩大拜。
秦游不是来拜佛的,自然用不着去排队。
入了寺,他反倒是不急了。
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身处寺庙之中。
之前在东海那个不算,那就是个“贼窝”。
怀恩寺的布局简单明了,山门殿左右哼哈,天王殿左右钟楼鼓楼,往里是大雄宝殿,后面法堂、罗汉堂、藏经楼。
秦游拦住了个僧人,客客气气的询问了一下监院在哪里。
这还是斐云荣刚刚和他说的,以前秦游连监院这词都没听说过。
监院可以理解为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方丈,如果说方丈是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的僧人,并被视作是精神领袖的话,那监院就是最高行政长官,管理寺院日常工作。
僧人施礼:“不知施主寻监院何事?”
“有事相求。”秦游打了个哈哈,他要说直接来买钟的话,怕被轰出去。
跑到寺庙来买钟,这事真挺难以启齿的,对秦游来说都是如此,给钟买了,你让人家敲啥,总不能敲锣吧。
可现在恰逢京中缺铜,工部都没有,那么只能买钟了。
京中有钟的地方倒是不少,国子监、怀恩寺、皇宫,寒山书院里也有,秦游觉得还是怀恩寺可行性高一点。
毕竟是出家人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可是要造火炮,造真理,作为夏朝的一员,应该赞同才对,大家一同追寻真理。
僧人施了一礼道:“监院是僧,佛像也是僧,贫僧是僧,这一草一木亦是僧,寻监院,与寻贫僧,又有何区别,若是有事,不知道贫僧可为施主解忧一二,贫僧法号惠恒,阿弥陀佛。”
“你是说,我找监院和找你没区别,甚至找个草找个木头,也是没区别?”
惠恒微笑道:“佛在心中,僧在心中。”
“我找你们监院有俗事,不是来拜佛的。”
“入寺之人,哪个不是心中有着万般俗事。”
“哥们,你可以侮辱我一次智商,但是你不能侮辱我两次。”秦游已经失去耐心了:“我找监院,与找你相同,是这个意思吧,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朝中重臣,而不是一个年轻帅气气质非凡的公子哥,你也敢和我说这种话吗,敢和朝中众臣说找你和找监院没区别,甚至找你,和找一草一木没区别吗?”
惠恒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耐,却很快又掩饰住了,不疾不徐的说道:“佛前,众生平等。”
秦游冷笑连连,他看过类似这样的新闻。
普通人去拜佛,为了烧香,在山下等了一夜,然后爬山,再排队,僧人说了,人人平等,然后,当地领导去了,寺庙的住持恨不得让领导骑他身上给驮上山去。
这所谓的众生平等,听的是那么的刺耳,就在刚刚,口称众生平等的僧人,不去“为难”百姓,而是为难所有穿着华服看起来就是非富即贵的人,那时候怎么不说平等?
秦游伸手入怀,准备将代表身份的虎纹吊坠拿出来,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众生平等。
谁知秦游刚要开口,斐云荣却笑了:“大师,既是众生平等,为何寺有监院?”
惠通微微一愣:“小僧愚钝,不知施主何意。”
“监院,负责寺庙百般杂事,亦是管辖你等,既是平等,为何你要受监院管辖,为何监院是监院,而你只是典座。”
“监院佛法精深…”
“好,监院佛法精深,那这寺中一草一木的佛法也极为精深吗,是也不是,若是,我等自然会去拜草,拜木,可既拜草拜木也可,为何不能见监院,为何非要见你,你与草木,与监院,又有何区别,为何我三人非要与你讨论佛法,而不是寻监院,你刚刚已经说过,监院佛法精深,你不如他,那便与众生平等无关,而是与佛法有关,既与佛法有关,为何我要与你一个区区典客费这口舌还不去寻监院。”
秦游都听迷糊了,歪了歪头嘀咕道:“荣姐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斐云荣瞪了一眼秦游。
凤七也拉了拉秦游的袖子:“三少爷,您哪头的?”
惠恒凝望着斐云荣,过了半晌露出刚刚那般笑容:“施主,原来入寺是为请教佛法?”
秦游顿时意识到坏了。
人呐,千万不能拿业余爱好挑战人家的专业,要不然就是自取其辱。
谁知斐云荣果然中计:“是又如何。”
秦游苦笑不已。
平日里无比聪慧的斐云荣,怎么还中套了呢。
“善哉,那便请施主与贫僧入经堂。”
“为何要入经堂,本公子听说,入了经堂,虽是请教佛法,可一旦‘受教’,便要使些钱财购买经文,本公子不是来买经文的,只是来请教佛法,既是请教佛法,哪里不是一样。”
惠恒眼眶微微一跳,斐云荣露出了笑意,接着说道:“其实本公子也不懂什么佛法,只是有些事想不通透,还望大师赐教。”
惠恒看出来了,这就是来找茬的,不过依旧笑着说道:“赐教不敢当,如刚刚公子所说,贫僧不过是怀恩寺内一典客,哪…”
还是话没说完,又被斐云荣打断了。
“一切皆空,本无对错,可为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到底是空,还是不空。”
惠恒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此为世间的辨义,不是佛法。”
“笑话,若是连世间的辨义都通不过,亦是矛盾重重,那什么才算得上佛法,难道佛法和世间法就要相违?”
惠恒刚要开口,斐云荣突然压低了声音:“小秃驴,本公子可警告你,若是说佛法与世间法相互违和,那便是不尊夏律,你敢如此说,本公子可是要去京兆府告官的!”
惠恒面色剧变,喃喃不语。
斐云荣淡淡的说道:“听闻百年前的觉远大师为参透至理,枯坐树下足足四日,不吃不喝,既然有了困惑,不如你也坐下,要么,与觉远大师那般参透四日豁达,要么,饿的晕过去,如若不然,你就不是诚心修佛,还是说,你觉得这佛理,大于法理?”
秦游侧目看向斐云荣,觉得这丫头去工地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