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连绵不绝的破风声响起,然而八卦牌不断的缩小范围,朝着穆玥压去。
不明所以的嗤笑一声,穆玥收回鞭子,以身化剑,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直朝顾澜而去。
东南角的八卦牌发出一道厚重的闷响,突然碎成齑粉~~~
惊恐瞬息遍布原本美丽的容颜,顾澜仓皇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早已来不及,师~,利嚎被掐灭在半途。
脸色由白转青再到紫红,顾澜脆弱的脖颈像是一根草茎,下一瞬就要被折断。
卦牌受损,圣佛子猛地喷出一口血,往后退了几丈远,看向穆玥的眼神中溢满了恐惧与不可置信。
佛界至宝九宫八卦牌,除凶破煞,是对付魔族自高阶的法器,可现在竟然被穆玥以肉身破了。
而顾澜的性命正拿捏在穆玥手中,圣佛子心底焦灼,又惊又畏,用余下的力气压住翻涌的气血,正欲上前作最后一搏时。
一股温柔的风自树林深处袭来,阻止了圣佛子的动作,随后一道巨大的五指掌印横于空中,从林深处缓缓推来。
灵佛大能的强悍战意孕于佛掌之中,而穆玥似是无知无觉般,折磨着手中的顾澜,看着她惊惧的眼神,不甘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就在生死一刹间,一道清冷的身影出现,立于佛掌前,伸出一指,庞大的灵力寸寸消弭。
是季芜。
随后飞身停在穆玥身前,季芜看着已经半死不活的顾澜,伸出手击在穆玥手腕处,迫使她松力。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留她一命,
穆玥缓缓转过头,原本留血的伤口止住了,片片凝固的血痂随着穆玥的动作掉落。
师尊,我疼,穆玥眼神空洞洞的,说的很轻很轻,像是怕吓到季芜一般。
而蹲在季芜肩上的雪团子,原本一路咕咕唧唧的也安静了下来。
心中涌出涩意,穆玥不露痕迹的凝出灵力渡入季芜体内。
隐匿在树林深处的三人,此时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来的时候了。
她们没有料到,季芜竟然会去而复返,而且看现在的状况,到底会偏向哪一方,也没个定论。
北慕尊者,三人齐齐出声,修仙界向来以实力为尊,以季芜现在的修为,当得他们现在的尊称。
状若不经意的从三人脸上扫过,季芜抬手,回了一礼。
还不待她们说话,先声夺人道,不知小小的北域,何事竟能让灵佛两界的大能不顾盟约,偷偷潜入呢?
季芜虽是笑着的,但话里夹枪带棒,顿时,众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同时又不欲得罪季芜,只能先忍一时之气。
不给她们思量的时间,季芜步步紧逼,接着道,那便让我来猜猜诸位来佛界是想干什么?
将肩上的小团子提下来,小团子,你告诉他们,你的村落遭遇了什么,
咕咕唧唧咕咕~~~一阵悲伤的哀鸣,季芜提起来的小地精拿出了一块透明且发着淡淡白光的石头复石,能将发生过的事情,真实的再现。
无数的地精被穿着灰色袍子的人抓走,深不见底的洞穴内,被灌入无数强行魔化地精的药剂,数日的哀嚎后,灰袍子组建出一支庞大且无畏痛苦的队伍。
画面随着黑袍人的消失戛然而止。
多数人惊愕于刚才看到的残忍画面,张着唇,许久没有说话,季芜却不肯放过现在攻破她们心里防线的大好时机。
冷漠的声线陈述着已知的事实,淡淡的震慑与信服力层层荡开,
北域地精一族,避世于此,却因你们的贪念,遭此横祸,灵佛两界不是向来鄙薄魔族,自诩正途大道么?
到底,你们口中的正道是什么?顺你们者正,逆你们者恶么?
我于魔域避世三百年,魔域的景象你们也看到了,荒芜死寂,多地寸草不生,你们鄙薄魔族贪婪自私,设身处地,你们若生活在魔界,又会是何种模样,
三百年未起争端,却要因你们一己执念,重新将三界拉入涂炭之境么?
长久的沉默,季芜的眸光依旧迫人,有人顶着这样的压力,哆哆嗦嗦争辩道,敢问尊者,那两个灰袍人在画面中从未露面,您从何得知他们就是我灵、佛两界之人呢?
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颓靡的气势突然又凌厉起来,看向季芜的眼神里,多了些猜忌与不信任。
即便季芜是须弥宗十六峰主之首又如何?背弃纲常与自己的徒儿合籍,更何况穆玥还是魔族。
接收到反馈回来的信息,季芜无奈的笑了笑,不以为意,所有的生灵都是这样,永远都只会偏向于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哪怕是诋毁他人,也在所不惜。
季芜的身形颀长,却很瘦,像是一根竹子立在天地之间。
穆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季芜,忽的笑了,这世上若有真仙,那便只会是季芜了。
刚才的那番话,千万年来从没有人悟到过,游走于刀锋之上,哪怕是短时间的秉持一丝不苟的公正,同样太难了,难于蝼蚁跨千尺之仞。
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弄,穆玥突然低低的咳嗽了两声,零散的血沫喷出,在静谧的场景中,格外引人注目。
季芜飞快的蹙了下眉,突然不顾众人眼中的异色,握上了穆玥的手腕,温和的暖流缓缓疏通着筋脉的淤塞。
直到穆玥脸色好看些许,季芜周身的冷冽才稍有缓和,看穆玥现在惨淡的样子,季芜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
失了耐性,季芜忽的伸手将团子扔到地上,团子,你告诉他们到底谁是灰袍人,
没有任何犹豫,小地精蹦蹦跶跶的滚到顾澜与萧岩身前,咕咕唧唧,急促的音调,不难听出里面的泣血的控诉。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是云战,太一,净世这样的大能也变了脸色。
顾澜与萧岩皆是这一辈弟子中无可替代的佼佼者,修为较之同辈疾行千里,特别是顾澜,若是能得遇机缘,千年内跨入神墟并无不可能。
刚才三人本意欲及时救下顾澜,可惜季芜突然出现,只能看她生生被废了筋脉灵谷。
清晰的窥见他们眼中的遗憾,季芜无奈的笑了笑,突然凝出玄力将萧岩拖了过来。
你们看她的髓骨是什么颜色,
竟然是黑色,
只有修行连魔族都不齿的恶毒功法,髓骨才会变成黑色,而按常理,修为愈高者,髓骨愈明亮通透。
一切昭然若揭。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现在的境地似是陷入了两难之中,若是退让,今日来此的灵佛修士只怕是会沦为三界的笑柄,若是不退,穆玥与季芜两位神墟境强者,又恐不是对手。
静,万物虚无的寂静,草木茎叶之中的汁液流淌声音好似都能被听见。
突然,拿着金刚杵的佛圣净世站了出来,季芜眉心重重一跳,净世眼中氤氲着勃勃生机,刚才的一切只博得他的一点讶异。
而天地法则运转的秩序在他眼中,依旧毫无变化,佛即是佛,魔即是魔,无可更改。
至纯至净的佛经轻声吐出,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功大;功德巍峨,身善安在;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1】,入我佛道,除凶破煞,
被击成齑粉的九宫八卦牌随着佛咒缓缓浮起,温和的金芒散开,萦绕在每一处。
光影之下,草木复苏,生者的伤口也在被缓慢的修复着,只有季芜与穆玥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季芜将穆玥拉到自己身后,微微侧过头,若是敌不过,你便跑,跑的远远的,我已经传讯给卿姬带着军队来接你,
神墟境强者竟会说出落跑的话来,穆玥既想笑又忽觉心酸,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顺势将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季芜背上,穆玥唇贴在季芜颈后,讽刺意味浓烈,师尊,你不是要走了吗?怎地又回来了,还为我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说话,
说完,穆玥猛的低下头,一口咬在季芜肩上,穿破皮肉,血迹透过衣衫渗出来。
季芜知道穆玥心中有气,不欲与她计较,任由她咬着,垂在右侧的手紧握着烛龙剑,姿态戒备。
佛圣,在你眼里,我师徒二人即是凶煞?季芜悬空而立,面无表情质问。
佛圣云战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季芜,继而散落的佛光愈发强盛,九宫八卦牌似要遮住天幕,伴随着幻化成无数锋利的刺芒,朝着季芜与穆玥二人沉沉压来。
一界之力,不死不休,滔天的威压以雷霆之势倾倒而下,
季芜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从卿姬那里得到的蛛丝马迹,足以知道在北域有何等力量在等着穆玥,从一开始,就成了一场死局。
所以她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给了穆玥废掉男女主的机会与理由,没有了男女主承载天道气运,又是否会出现转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灵佛两界顶峰的强者竟也会参与进来,破局之计终究还是虚妄。
着实讽刺,季芜激荡的心绪突然平静了下来,她们两人再强,也不一定能抵挡住灵佛两界顶尖强者的车轮战,既然天道欺吾,那便战!
只是穆玥不能死,处心积虑谋算,不能是一场空。
系统,穆玥黑化值现在是多少,
宿主,79,
只要在离开这个世界前,黑化值没有突破80,自己还是赚了。
笑意洒脱,季芜转身将穆玥搂进怀里,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最后一道师门命令便是阿玥,我要你好好活着,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
抬手穆玥脸颊上的血污擦去,季芜仰起头,压住心中的酸涩,在穆玥额前亲了亲,眼中的笑意似是穿透层云的微光,将穆玥晦暗的过往一一点亮。
没有说话,穆玥只是静静的看着季芜,平静的眸光勾勒着季芜的五官线条,每一处都不放过。
师尊啊,枉你谋划三百年,若是你死了,我岂会独活,哪怕是徒儿死,都舍不得你伤半分啊。
苍穹之上,稀疏星子褪去,天光渐起。
雪原之上,一片狼藉。
九宫八卦牌凝成一座巨大的佛像,将整块北域笼罩其中,将本就微弱的天光衬的更加黯淡。
与此同时,烛龙剑意起,急促低沉的剑鸣刺破耳膜。
自身光明炽燃,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1】,佛道慈悲,
极具穿透力的佛号响起,巨大的佛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自天际降落,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2】,灭。
季芜神情决然,在最后几瞬忽的转身将早就掐出的灵决施出,穆玥瞬间便被她推出百丈之远。
苍白的脸颊上布满惊恐,穆玥未画完的灵符在空中消匿,赫然与季芜刚才掐出的灵决本宗同源。
不,师尊,
跑,
没有一瞬的停留,季芜下一瞬便转身迎上净世的全力一击。
山崩地陷的声响,像是要把耳朵都震聋,眼中的世界由明变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抹光太刺目而致盲。
全身的血液似是凝固了,穆玥费力的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艰难。
不,不
啊,
似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暗渊的禁制尽数崩溃,无数的煞气涌入穆玥体内,
我要你活的长长久久的,与天地同寿,狂躁的玄力混杂着煞气在筋脉中膨胀,硕大诡异的凸起浮现在肌肤之上,穆玥迷蒙的睁开眼,想要找到刚才说话的人。
盲目的转动着毫无神采的眼珠,死气沉沉,什么也没有。
黑色的血从唇角溢出,穆玥似哭似笑,状若疯魔,你们,都该死,
迅速攀升的玄力,让原本透支殆尽的躯体重新充盈起来,师尊,你乖,等等阿玥,等我杀了她们给你陪葬,马上就来寻你,
一道黑影,一步十丈,疾行与雪原之上。
远处,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季芜原本站立的位置,佛圣云战眼中似有水光弥漫。
原来,你竟是在魔域,涩哑的声线如秋后的枯蝉,生机一点点消逝。
呵呵~~只要稍微动弹,鲜血便会如泉涌从七窍流出,而躺在坑底的人似是没有痛觉般,黑瞳渐渐溃散,小哥哥,千年了,你还是没有变啊,
似是自嘲,又似是自怜,卿姬艰难的瞥了一眼被自己推开的季芜,你是佛,渡众生苦厄,怎么就独独不渡我呢,
声音渐渐低萎,泪珠滑落,卿姬再无任何生息,神魂尽碎,永远消亡于天地之间。
但所幸啊,她终是见到了,一个不是佛的人肯渡像她这样自困于樊笼的人,穆玥,真让人羡慕啊。
净世看着一块玉牌从卿姬手中掉落,碎裂,猛然失力跪倒在地,又突然如疯了般,连扑带爬滚落至卿姬身旁。
这块玉牌,可在危难之时保你一命,若你有危险,我也可通过这块玉牌很快找到你,
小哥哥,我不想要这块玉牌,想要你留在这里,别走好不好,
傻丫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眼中的盎然生机只余一派死寂,净世一拳捶地,血肉崩飞,白骨森森,喊声震天动地,佛啊,这便是我千年追求的道吗?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诡异的条纹从净世颈下蔓上,瞬息间便侵占了半张脸。
堕魔之纹,危险,魅惑。
佛圣竟入魔了,
太一与云战颤颤巍巍,相扶而立,现在的状况,两败俱伤,
而在场之人,皆被震的吐了好几口血。
更重要的道心乱了,到底何为道啊,何为道
季芜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轻轻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也不以为意。
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对吗?
季芜的声音很小,小到旁人只看到的她的唇动了动。
而净世仿佛陷入魔魇中醒不来了,暴/乱的灵动息驱使着金刚杵伤了不少修行者。
而云战,太一,与季芜都在此前的对战中,损耗巨大,被抽空的虚空感蔓延全身,面对失控的净世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着被净世纳入体内的魔气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不断胀大,像是一块布满裂纹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