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百姓们怨声载道,对暴君、朝廷、对锦衣卫的不满,通通借机发泄了出来。
夜屿拧眉,低声:“跟紧我。”
舒甜微怔一瞬,点头:“好。”
夜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着暗红金丝飞鱼服,头戴无翅黑纱帽,身姿挺拔,面容冷肃。
众人见他真的下了车,顿时面色一凛,鸦雀无声。
方才叫得最凶的几个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隐藏在人群中。
百姓们虽然不敢再嚷,但个个怒形于色,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能拿刀在夜屿身上捅出个窟窿来。
舒甜跟在夜屿后面,只觉得众人的目光,如千万支弓箭,而自己就是那箭靶子。
她下意识跟紧夜屿,心道这民间果然对锦衣卫指挥司恨之入骨。
若是爹爹知道,她在锦衣卫指挥司饭堂做厨娘,恐怕要气得捶胸顿足。
舒甜轻叹一口气,没留神,差点撞上夜屿的背脊。
夜屿走到梁家人面前,顿住脚步。
老妪仍旧躺倒在地上,她身边的年轻妇人,眼泪婆娑地看着夜屿:“指挥使大人!您难道真的要我们梁家,家破人亡吗?”
她嚎啕大哭,其他妇孺孩子们,也跟着哭喊起来。
夜屿冷漠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那妇人哭了一会儿,向夜屿扑来,跪在地上:“大人……我家老爷当年也是辅佐皇上的重臣啊!这些年来,我们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唏嘘一片。
舒甜站在夜屿身后,垂眸看那妇人,她声音喊得虽大,却没有多少眼泪。
突然,那妇人身形一动,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短刀,直直向夜屿刺来!
舒甜惊呼:“大人小心!”
然而夜屿早有准备,绣春刀闪电般出鞘,一声龙吟之下,兵刃相接。
那妇人面目狰狞:“夜屿,去死罢!”
她搏命一击,夜屿面色不变,单手接了她的杀招,又反手一掌,将她打到一丈开外,“嘭”地撞在柱子上,不动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百姓们呆若木鸡。
余下的“梁家人”顿时变了脸色,一掀素衣,个个亮出兵器,就连倒地的老妪,都一跃而起——老妪居然是个男子假扮的。
“杀了夜屿,赏金就是咱们的!”男子振臂一呼,杀手们个个摩拳擦掌,杀气腾腾。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百姓们见“梁家人”实则是一群杀手,顿时吓得四处逃窜,一时之间,长街上混乱不已。
夜屿一手执刀,一手拉住舒甜,以免她被人群冲散。
“冬洪,去调兵!”夜屿沉着道。
冬洪领命,连忙应声:“是!”
夜屿回眸,舒甜正怯怯看着他,眼里有几许惶恐不安。
夜屿郑重道:“别离我太远。”
舒甜凝眸:“嗯!”
杀手们一拥而上,那假扮老妪的男子首当其冲。
夜屿眉宇微拧。
“找死。”
夜屿拔刀而起,寒光刺目,逼得人不敢直视。
杀手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假扮老妪的男子,应该是个头目,他手执短刀,两个纵身便到了夜屿面前。他身手灵活至极,趁同伴围攻夜屿时,抬手一刺!
舒甜吓了一跳:“小心左边!”
“啊!”
这尖叫却是那男子发出的。
待舒甜反应过来,那男子持刀的右手已经脱离身体,血淋淋地飞了出去。
舒甜浑身颤抖,不自觉抓住夜屿的衣角。
夜屿眸色微顿,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花容失色,惊恐万分。
夜屿蹙眉,嘱咐道:“闭上眼。”
舒甜愣了愣,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夜屿目光逡巡一圈,杀意暴涨。
雄厚的内力,驱使绣春刀飞旋而出,一群杀手被切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舒甜耳边风声呼啸,她听到惨绝人寰的叫声,更加不敢睁眼,只能死死抓住夜屿的衣角。
杀手们应声倒地。
冬洪就近调度了巡防营的士兵,士兵们一到,火速将现场围了起来。
“还有几个活口,抓回去审问,避免他们自绝。”
夜屿吩咐道,他将血淋淋的绣春刀,交给冬洪。
冬洪恭恭敬敬接过来:“是,大人和董姑娘没事吧?”
夜屿摇头。
冬洪笑了笑,若真打起来,他倒是不担心了,毕竟大人武功奇绝,天下没几人能伤得了他。
冬洪安排守卫们清理现场,企图找出这些人的来历。
夜屿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袍被牵。
他身形僵住,回头一看,舒甜还紧紧闭着眼,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扯着他的衣角。
她小脸煞白,唇瓣轻咬,可见是害怕极了。
“没事了,走罢。”夜屿低声道。
舒甜忐忑地将眼睛睁开,带着哭腔:“大人……我、我腿软……”
她从未见过杀人,至今还瑟瑟发抖,浑身冰凉。
夜屿长眉微挑,凝视舒甜一瞬。
片刻后,他微微屈身,揽过舒甜单薄的肩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44章 当归
长街上秋风习习,原本在忙着抓捕杀手的巡防营士兵们目瞪口呆。
冬洪愣住,上前两步,又顿住了步子,脸有些红。
马车方才被混乱的人流冲向一边,这会儿才被士兵们拉回来。
夜屿面色淡淡,抱着舒甜一步步向马车走去。
舒甜终于回过神来。
若说她刚才有点儿腿软,那这会,便是更软了。
舒甜轻轻攥着他身前衣襟,悄悄抬眸。
一张苍白俊逸的面容,近在咫尺。
舒甜周身被若有似无的药香包裹,清冷中带着一股暖意。
夜屿感受到怀中人的目光,垂眸。
舒甜立即闭眼,靠在他胸膛上装死。
夜屿眸光闪动,嘴角微牵。
一个机灵的士兵伸手,将车帘拨开。
夜屿将舒甜放在马车上,动作很轻。
“送她回指挥司。”
夜屿低声吩咐道。
冬洪连忙应声奔来。
舒甜小声问:“大人,您不回指挥司了吗?”
夜屿点头:“我要入宫一趟。”
舒甜“哦”了一声,悻悻收回了攥着衣服的手指。
她嘴唇发白,听到他要走,又有些不安。
夜屿看她一眼,伸手,解下披风。
“穿着。”
他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是命令,还是其他。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帘放下。
舒甜抓紧深蓝色锦缎披风,在幽暗的车厢里,这是她唯一的慰藉。
士兵们很快清理好了现场,又将所有的杀手都抓了起来,还活着的直接送去诏狱。
长街恢复通行,马车缓缓滚动车轮,向锦衣卫指挥司行进。
舒甜靠在车壁上,心里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