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组织遍布五湖四海,这儿算是总部,就连京城周边,都有好几个分部。
见锦衣卫大人们吃得高兴,舒甜和王师傅便准备退下,舒甜下意识抬眼,只见夜屿面色淡淡地站在桌案前,正微微弯腰,提笔写着什么。
舒甜迟疑片刻,小声问:“夜屿大人……不吃点东西么?”
舒甜此言一出,王师傅便惊呆了。
他从没见过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问指挥使大人吃不吃东西?
他下意识拉了拉舒甜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然而吴佥事等人经过羊肉汤的事件,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很好奇,夜屿会如何回答。
夜屿闻声,手指微微顿住。
他没有抬眸,低声道:“不吃了。”
舒甜蛾眉微拢,总是不按时吃东西,难怪胃腹不好。
夜屿又补充一句:“出门吃。”
众人一惊。
舒甜微微颔首,和王师傅一起离开了。
夜屿静静放下笔,抬眸看了一眼,那个婀娜纤细的背影轻盈离去,似有几分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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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屿换了一身寻常便服,又将绣春刀留在锦衣卫指挥司,然后随身带了把惯用匕首,就出门了。
出了锦衣卫指挥司,便是城北的主街,主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此时正值晌午,酒楼食肆的招呼声、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夜屿余光扫过四周,确认没人跟踪,便闪身没入人群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夜屿出现在城东湖边。
冬日严寒,北风呼啸,这湖泊的位置接近城郊,人迹罕至。
夜屿独行好几里,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湖泊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灰蒙蒙的天色收入囊中,水天一色,皆是雾霭蒙蒙,烟波浩渺。
云雾如白纱一般,轻轻笼在湖面上,这并不是适合垂钓的季节,但湖泊中央却停着一艘并不起眼的小舟,小舟之上有一人,坐于船头垂钓,看起来亦真亦幻。
夜屿长眉微挑。
一位老叟缓缓走过来,他穿着朴素,但精神矍铄,整个人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他到了夜屿面前,躬身行礼。
老叟:“夜屿大人,我家主人已经到了,就在那湖心。”
说罢,老叟伸出手,指了指那湖心的小舟。
夜屿微微颔首,屏息提气,双足轻点,一跃而起!
他足尖踏浪,不足十步,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湖面的小舟之上。
小舟上的垂钓之人身形微动,他转过身来,抬起眼帘,似笑非笑道:“小夜屿啊,你怎么才来?”
第54章 油酥豆
湖面沉静,唯有小舟边,漾出一圈圈涟漪。
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银灰色的便服上,绣着低调的金丝云纹,用料很是考究。
一双狭长凤眼,微微上挑,温和中透出几分高贵,气度不凡。
他悠哉地坐在船头,手里执着一根极细的鱼竿,身旁的竹篓还空空无也,看来还一无所获。
夜屿拱手,低声:“王爷。”
宁王勾起薄唇笑了笑:“你这一落地,把本王的鱼儿们都吓跑了,罢了,我们进去聊吧……张勉——”
说罢,船舱里走出一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宁王的护卫,张勉。
宁王将鱼竿递给他:“给你,今日不钓到鱼,本王就不回去了……”
张勉从善如流,颔首应是。
宁王与夜屿一前一后,入了船舱。
这小舟外面看着简单,等到了船舱内,才叫瞠目结舌。
几尺见方的船舱里,铺着珍稀的白色兽皮,坐上去柔软舒适,香炉、炭火、木几、茗茶,一样不少。
茶壶搁在炭火之上,热雾萦绕。
宁王缓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嗯……冬日饮云雾,别有一番滋味。”
宁王抬眸,看了夜屿一眼:“尝尝?”
夜屿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勉为其难地碰了碰茶水。
宁王皱了皱眉:“你这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夜屿:“……”
宁王放下茶杯,不徐不疾道:“你看今日这见面的地方如何?为了避免那个昏君发现,本王可是想了很久……”
夜屿挑了挑眉:“比上次好。”
上次之所以被东厂的人发现,是因为宁王非要去吃京城最好的狮子头,结果酒楼里的小二被人收买了,便出卖了他们的行踪。
宁王干咳了两声,笑道:“哎呀,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他一向如此,看起来玩世不恭,对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小夜屿,江南的事,查得如何了?”
夜屿低声道:“江南洪水决堤一事,已经确定和梁潜有直接关系,除此以外的罪行,梁潜也吐了大半出来,但是江南兵器厂一事,他却死活不肯说。”
宁王有些不可置信:“去了诏狱还不肯吐出来的秘密,确实非同一般。”
夜屿赞同宁王的说法,他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去一趟江南,查一查此事。”
宁王笑了两声:“不是说去采水么?你这是要欺君啊……”
宁王饶有兴趣地看着夜屿,狭长的凤眼勾着笑。
夜屿也淡笑一下:“也是,我看王爷这壶就很好,不如赏给我罢。”
宁王笑起来。
顿了顿,宁王语气正经了几分:“梁潜的位置空出来后,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人选,待你到江南之时,他也会走马上任,可以暗中接应你。”
夜屿点头:“多谢王爷,但有另外一件事,我颇为担心。”
宁王思虑片刻:“徐一彪的事?”
“不错,徐一彪被抓到京城之后,就关押在大理寺,不许任何人探视,不知道会作何安排。”
宁王也蹙起眉来:“昏君每日想一出是一出,他八成是怕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会让你恃宠而骄,于是便想办法分你的权利,这是他的惯用伎俩……这事你别担心,本王会想办法。”
船舱外,一阵水花响动。
张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王爷,鱼钓上来了。”
宁王面色微变。
“怎么本王坐了一个时辰都没有鱼上钩,你才坐了多久!?”
宁王有些郁闷,说罢,他摆摆手:“将鱼烤好了再送进来!”
夜屿嘴角抽了抽:“王爷要在船上烤鱼?”
要知道,这可不是游船画舫,而是一叶扁舟,风大一点随时能翻的那种。
宁王促狭地笑了笑:“就地取材,图的就是一个‘鲜’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样的乐趣,小夜屿是不会明白的。”
夜屿:“……”
“对了,你的胃疾如何了?本王前段时间去北疆见了老白,他说你很不听话啊……”
宁王一面喝茶,一面抬眸看向夜屿。
夜屿面色无波:“一切如旧。”
宁王轻叹一声,道:“老白早就说了,他那药是指标不治本,你那么严重的胃疾,不能一味靠着药性压制疼痛,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必须配合饮食调理,慢慢让胃腹趋于正常。”
宁王说着,面色凝重了几分:“若不是老白告诉本王,本王还不知道,你从去年开始,就胃疾频发了?这说明……那药,已经逐渐失效了,没错吧?”
夜屿绷着嘴角,没有说话。
宁王见他默认了,转而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便会药石无灵……夜屿,我们大事未完,你难道真的想死吗?”
夜屿沉声:“王爷,只要夜屿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我的使命……但至于我的胃疾,顺其自然便是。”
宁王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语气严厉了几分:“我知你心中有结,不愿接纳食物,但为了好好活下去,你必须在药失效之前,把胃腹调理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几分沉重。
宁王低声道:“本王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你明白吗?”
夜屿眸光微动,手指攥成拳,淡淡“嗯”了一声。
宁王敛了敛神,故作轻松道:“罢了,改明儿本王送个厨娘去你府上,日日盯着你吃东西便是了。”
夜屿面色微顿,低声:“不必。”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两个字:“我有。”
宁王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不会是昏君赏给你的那个吧?当心被毒死。”
夜屿:“……”
夜屿无奈道:“王爷放心,我不会让那人近身的。”
宁王真是正经不过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