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过后,夜屿兴许是看得疲了,便放下公文,轻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舒甜抬眸,看了夜屿一眼。
日光透过纱帘,射进车窗,为他的面容覆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影。
夜屿身量颀长,就算在冬日,穿了厚重的外袍,也显得十分削瘦,下颌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舒甜心中一动,将木几上的纸和笔,拿了过来。
她本就有些无聊,便一时兴起,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车轮滚滚,轧过宽广的官道,又转而行至山川小路,不知过了多久,冬洪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大人,我们预计天黑前能赶到下一座城,是否要先修整片刻?马儿也有些泄力了。”
“可。”夜屿睁开眼。
舒甜听到冬洪的声音,撩起车帘一角,伸长了脖子问道:“冬洪大哥,这周边可有城镇?”
她从用完早膳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没想到一赶路就赶到了下午。
冬洪摇了摇头,道:“董姑娘,我们离城镇还远着呢!”
舒甜面色微顿,有些失落。
冬洪嘿嘿一笑,掏出一个布袋子,低声道:“若是饿了,先将就这吃一点吧!”
舒甜愣住,她接过布袋子一看,竟然是干粮。
舒甜哭笑不得:“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难怪其他人从不喊饿,估摸着是他们都知道,夜屿是不会停下来吃饭的,于是便备好了干粮,没有指望中途用膳。
舒甜道了句:“多谢。”
便拿着布袋子,缩回了车厢内。
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脸都被吹得发凉,看上去有些泛白。
舒甜从布袋子中拿出一块干粮,看向夜屿:“大人要不要尝尝……”
舒甜美目微张,话语戛然而止。
夜屿两根手指,正捻着一张白纸,看得认真。
舒甜低头一看,自己方才的画作,已经不见了——显然,已经到了夜屿手上。
舒甜眼角微抽。
她伸手要夺,夜屿微一侧身,舒甜便扑了个空。
舒甜无奈:“大人怎能不经人同意……就、就偷看我的画作?”
夜屿放下白纸,淡淡道:“这也叫画作?”
舒甜:“……”
夜屿的目光落到舒甜身上,似笑非笑:“那你为何不经我同意,就偷偷画我?”
舒甜面色一僵。
她小声嘟囔道:“这……上面又没写名字,大人怎知我画的是你?”
夜屿长眉微挑,低头看了一眼。
白纸上,一个身形圆润的男子,穿着臃肿的飞鱼服,正襟危坐着,闭目养神。
因为是马车行进过程中画的,所以五官歪歪扭扭,简直奇丑无比。
夜屿凉凉道:“这画中飞鱼服上的图案,整个云朝,只有锦衣卫指挥使能穿戴。”他勾起唇角,眉眼微动:“你这是盼着锦衣卫指挥使换人?还是咒我长胖变丑?”
舒甜倒吸一口凉气。
她脑子飞转,勉为其难挤出一个笑容:“大人误会了……大人您丰神俊秀,卓然出尘,令人心向往之!我想试着画下您的尊容,但无奈能力有限,这画未能表现出大人风采之万一,惭愧,惭愧。”
舒甜笑得人畜无害。
夜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没说话。
倒是车厢外的冬洪,“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夜屿:“我竟不知,你不但厨艺了得,就连拍马屁也信手拈来。”
舒甜心道,以前开无名饭馆时,时常遇到难伺候的客人,每次可都是她出马拿下的。
但舒甜自然不敢说夜屿难伺候,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多谢大人夸奖。”
唉,若是能吃饱点儿,就连拍马屁,都能拍得更顺流点儿。
舒甜扒拉下一块干粮,塞进口里,味同嚼蜡。
她一脸生无可恋。
马车缓缓停下。
舒甜下了马车,将布袋还给冬洪,笑道:“多谢冬洪大哥。”
她声音清甜,喊得人如沐春风,冬洪憨厚一笑:“董姑娘别客气,下次饿了别忍着,直接找我便是。”
舒甜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笑了笑。
夜屿自车上下来,他淡淡瞥了一眼冬洪手中的布袋。
布袋里依旧鼓鼓囊囊,看起来硬邦邦的。
众人下马休憩,冬洪将马儿牵到一旁喂食。
这一处山间,水丰草美,河水潺潺流动,微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
舒甜走到河边,撩裙蹲下,伸手探了探河水。
越往南走,天气便越是温暖,河水虽凉,却也没有太刺骨。
忽然,舒甜听到附近的草丛里,传出一阵响动。
舒甜一愣,难不成有人跟踪?
她吓得赫然起身,退了两步,撞上一个结实的怀抱。
舒甜回眸一看,夜屿轮廓分明的俊容,近在眼前。
她悄然指了指草丛,小声:“大人……”
夜屿面色不变,手指一弹——
一颗石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草丛里一声闷响,然后微震,草叶倒了一小片。
舒甜有些疑惑,正要上前去看,夜屿却抢在她前面,走到草丛里。
拨开郁郁葱葱的草丛,一只公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夜屿嘴角抽了抽。
“无事,走罢。”
舒甜却眼前一亮:“走地鸡!?”
夜屿微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舒甜一本正经道:“大人可能不知道……走地鸡就是自然生长或者散养的鸡,这样的鸡,肉质紧实,就算只是简单烹饪一下,也非常美味。”
她越说眼神越亮,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
夜屿眼皮忍不住跳了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舒甜冲他眨眨眼:“大人……我们晚点儿再走好不好?我想做叫花鸡。”
第60章 叫花鸡
叫花鸡又名“叫化鸡”,是东部沿海一带的名菜。
传说叫花鸡的起源,是来自于一名乞丐,他偶然得了一只鸡,又苦于没有调料烹饪,于是便找来荷叶和黄泥,将处理干净的鸡身包了进去,然后用火煨熟,方成了大名鼎鼎的叫花鸡。
舒甜眼巴巴地看着夜屿,早知道这一趟去江南,日日要挨饿,就算给她十倍工钱,她都不愿意来。
夜屿还没说话,冬洪却奔了过来。
“启禀大人,方才在检查马车之时,发现车轮有些磨损,可能需要修缮一下……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夜屿:“……”
舒甜心中窃喜,不等夜屿回答,便自顾自地点头道:“那便辛苦冬洪大哥了,我去准备叫花鸡,大伙儿修完车,就可以吃上叫花鸡了。”
冬洪乐颠颠地修车去了。
夜屿看了舒甜一眼,颇有些无奈。
舒甜抿唇笑了笑:“大人先坐坐,等会儿就有吃的了。”
说罢,她便兴冲冲地去对付那只山鸡了。
夜屿面无表情地走开,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无声坐下。
只见舒甜一会儿将那山鸡浸泡到河水里清洗,一会儿又回了车上翻找东西。
她从车上找出一个小木匣子,然后将这木匣子拿到了河边。
舒甜小心翼翼将木匣子打开,掏出一个小瓶子,往洗净的鸡肉上洒了洒。
夜屿嘴角微抽……她居然随身带了调料?
舒甜感受到夜屿的目光,她回眸,冲他一笑:“大人饿了?”
夜屿立即移开目光。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饿。
舒甜没再管他,继续摆弄自己的叫花鸡。
冬日里荷叶难寻,但幸运的是,这里接近南方,恰好有芭蕉叶可用,舒甜便将洒了调料的鸡肉,用芭蕉叶细细裹住,然后,开始和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