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洪微怔一瞬,点头:“那好,我们换一家。”
两人又往前走了走,只见一位老妪,独自守在小摊儿前,一脸怒气地瞪着生意火爆的小店。
她面前放了个黑漆漆的大铁锅,新鲜的食材铺满了旁边的架子,但这铁锅里还十分干净,可见今日还未开张。
小摊儿旁边插了一面小旗子,歪歪扭扭地写着“王婆豆皮”,旗子微微有些褪色,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舒甜抿唇一笑,王婆不是应该卖瓜么?
舒甜开口问道:“婆婆,您的豆皮怎么卖?”
王婆打量她一眼,没好气道:“六文钱一份。”
冬洪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招牌,上面写着五文钱一份。
他蹙眉道:“怎么你这小摊儿,比对面还贵?”
他不问还好,一问,这老婆婆顿时鼓起了眼睛,她叉腰道:“我贵一文钱怎么了?你爱买不买!”
冬洪碰了钉子,面有怒意,却又不好和一个老人家计较。
旁边卖鱼糕的大婶笑了笑,开口道:“哎呀,王婆别冲客人发火呀!咱们这条街,谁不知道您王婆的豆皮是一绝啊!”
王婆闷闷不乐道:“不知道的人多了!你瞧瞧对面那生意!”
大婶安慰了王婆几句,又对舒甜和冬洪道:“二位,你们也别怪王婆,王婆豆皮出名早,二十年前在敬州城,那可是家喻户晓。”顿了顿,大婶又道:“后来王婆收了个徒弟,叫刘三,刘三快出师的时候,王婆恰好病了一场,一年多没出摊,便将生意交给了刘三,这刘三为人聪明伶俐,很快将生意做大了,后来便自己开了豆皮店。”
舒甜一愣,指了指对面:“就是这家吗?”
大婶点了点头。
舒甜明白为什么王婆这么生气了,做厨子这一行,都讲究留一手,王婆这便是典型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大婶笑道:“王婆呀,这事儿过去这么多年,也别放在心上啦!毕竟你那么久没出摊,有些食客把你忘了,也正常嘛……”、
王婆眼睛瞪得浑圆:“胡说!怎么可能忘了我?还不是那臭小子,把我的老客人都抢走了!”
舒甜与冬洪面面相觑,这王婆的脾气,实在是有些暴躁。
冬洪正想带着舒甜离开,舒甜却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尝尝王婆的手艺了。”
说罢,她掏出几个铜板,放到王婆面前。
王婆打量一下舒甜,只见她眉眼弯弯,满脸善意,笑起来如明月一般好看。
王婆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她哼了一声,道:“叫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三鲜豆皮!”
王婆看着瘦弱,但她一只手便拎起了那口大铁锅,将火点了起来。
大锅相较于普通大锅要稍微平一些,方便煎制豆皮。
舒甜之前听董松谈起过三鲜豆皮。
豆皮中的“豆”,指的是脱了壳的绿豆,豆皮的“皮”则是精制而成的米浆。
豆皮里包着馅儿,以糯米为主。
而三鲜指的便是鲜肉、鲜菇和新鲜竹笋,缺一不可。
只见王婆抄起一个大勺,舀了一勺面糊,“唰”地倒入锅里。
然后,她瞬间便拿起一把刮刀,一手转动铁锅,一手用刮刀迅速将面糊摊开,米糊瞬间糊满了大半个锅底,像一张巨大的饼。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舒甜认认真真,冬洪却目瞪口呆。
王婆将鸡蛋液倒入锅里,金黄的蛋液瞬间黏住面皮,正张面皮都变成淡淡的黄色。
王婆干净利落地扔了刮刀,用筷子拎着面皮的一边,熟练地将金黄的面皮,翻了个身。
舒甜“呀”了一身,这面皮的直径比手肘还长,要一下翻过来而不叠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婆果然手艺了得。
面皮两面都逐渐成型了,鸡蛋的香气,逐渐蔓延开来。
王婆打开旁边的一口小锅,从里面舀出几勺糯米,仔仔细细扑在面皮之上,摆成了一个四方形。
然后,她将一勺油浇入锅里,避免糯米粘锅。
王婆处理好了糯米,又将准备好的肉丁、鲜菇等调料,一股脑儿洒了上去,铺了满满一层,几乎将糯米全部盖住了,看起来十分丰盛。
王婆眯着眼,看了看锅里的豆皮边沿,圆形的面皮比方形的糯米稍大一些,她便用铲子挑起面皮的边沿,盖上糯米。
当糯米的四边都被面皮盖上之后,糯米只得老老实实待在面皮中了。
锅里的油还在“滋滋”叫着,逐渐将面皮煎得焦黄,连里面的糯米都染上了油光。
一锅三鲜豆皮,香气四溢,传得老远。
“咦,好香啊!”
“哪儿来的香味?”
“好像是王婆的摊儿!”
路过的行人闻到三鲜豆皮的香味儿,忍不住驻足眺望。
人群中,有人喃喃道:“我小时候吃过王婆豆皮,那滋味好极了……”
王婆正在聚精会神地做着三鲜豆皮,她拿起铲刀,一点一点将煎好的豆皮铲开,盛到盘子里,递给舒甜。
“尝尝我老婆子的手艺!”王婆年纪虽大,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舒甜点点头,她分了一块给冬洪,然后自己夹起一块豆皮,看了看。
豆皮外层金黄中带着微微的焦,葱花青翠,糯米裹着三鲜料,看起来丰厚至极。
舒甜启唇,轻轻咬了一口——唔,这豆皮外层的面皮,煎得尤其焦脆,嚼起来嘎吱作响。
揭开外皮,挑起一点糯米,送入口里。
糯米软软糯糯的,颗颗分明,裹着鲜菇和鲜笋,滋味鲜美,醇厚,令人口舌生香。
舒甜称赞道:“王婆的手艺真好,不愧是豆皮一绝!”
冬洪本来不喜王婆,但吃完一块豆皮之后,前面的不快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问道:“王婆,这三鲜豆皮能包上几份,让我带走么?”说罢,他冲舒甜笑了笑:“给弟兄们也尝尝。”
舒甜笑着点头。
她垂眸,看了一眼这豆皮,忽然想到了夜屿。
他胃腹不好,不能吃煎炸、难以消化的东西……他得错失多少美味啊。
其他行人见冬洪一口气买了七八份,也生了兴趣,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王婆,给我来一份三鲜豆皮!”
“我也要!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豆皮啦!”
“真怀念小时候的味道啊!”
王婆乐不可支地一一应了,她面上有些惊喜,没想到自己还能赢来一波生意。
她冲舒甜爽朗一笑,语气有些激动:“你们真是我的福星啊!哈哈哈!”
一旁的大婶,也跟着笑了起来。
敬州城民风淳朴,直率爽朗,倒是很有意思。
舒甜笑道:“王婆的手艺好,自然会生意兴隆的。”
王婆忙不迭点头,会心一笑,之前的怨气也散了。
舒甜和冬洪买完了豆皮,没有多耽搁,便开始往回走。
长街上的小吃不少,但一份三鲜豆皮下去,舒甜已经很饱了。
两人便加快脚步,回到了客栈。
-
客栈,厢房。
室内水雾缭绕,迷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这副药,必须要用极热的水化开,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夜屿一向体温很低,一冷一热,交织起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他默默坐在水中,运功调息。
直到水温逐渐凉些,身体吸收了大部分药性,整个人才好转了些。
黑暗中,夜屿张开眼,缓缓站起身来。
莹润的水珠从他肩头滑落,滴滴点点,落入木桶里,水花微漾。
光洁匀称的肌理,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象牙色的光泽。
夜屿拿起干巾,将身体擦干,正要套上中衣。
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舒甜和冬洪,已经回来了。
“董姑娘,我先将豆皮送去给弟兄们了。”冬洪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一脸笑意。
舒甜点了点头,笑道:“好。”
她手中端着向小二要来的粥水,转而看向夜屿的厢房。
此时还不太晚,远不到夜屿休息的时间,但他的房中,却没有点灯。
舒甜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夜屿门口,伸出手指,轻轻叩门。
“大人,你在吗?”舒甜轻声问道。
夜屿拿衣服的手指微顿,没有吱声。
水珠顺着湿发,滴滴落在地上,一片冰凉。
舒甜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应声。
舒甜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大门,大人不会出去办事了罢?
舒甜回想了昨日的事……心里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