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屿轻轻放下勺子,看了吴鸣一眼,道:“人各有命,走好自己的路便是。”
吴鸣目光微动,与夜屿对视一眼,心中明了他所指。
吴鸣会意一笑,道:“属下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夜屿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众人一面吃肉,一面聊天,吴鸣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今日大人送了一坛好酒,我就借花献佛罢!”
说罢,吴鸣便将夜屿送的酒,搬了出来。
酒坛约莫一尺多高,外表看上去十分精致,釉质雕花从酒坛底部,一直蔓延到顶部。
红布封坛,一丝不苟,正面的红色纸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玉液”。
舒甜愣了愣,问道:“这便是失传已久的‘玉液’酒么?”
吴佥事一听,忍不住看了舒甜一眼:“董姑娘也知道‘玉液’?”
舒甜点了点头,道:“听我爹爹提起过……听说多年前,京中贵族风行此酒,一坛抵千金。”
吴佥事笑道:“不错,如今会酿制‘玉液’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更是一坛难求。”
舒甜听了,忍不住又看向这坛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吴鸣为众人倒酒。
吴夫人身怀六甲,自然是不能饮酒的。
吴鸣问到夜屿,夜屿摇头:“今夜还要批复公文。”
吴鸣点头,也不勉强。
其他所有人,都分到了一杯酒。
吴佥事笑了笑,道:“来,让我们恭贺吴鸣乔迁之喜。”
“恭喜恭喜!”
“恭喜啊!”
众人举杯,喜气洋洋,吴鸣端起酒杯,一一应了,吴夫人也以茶代酒,与众人碰了碰。
舒甜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这玉液入口清冽,带着微微的甜,甜过之后,又透出似有若无的辣,但辣味转瞬即逝,徒留一丝酒香。
舒甜瞪大了眼,感叹道:“果然是好酒!”
吴佥事笑道:“董姑娘喜欢饮酒?”
舒甜摇摇头,笑道:“算不上喜欢,但不少好酒是能入菜的,偶尔会尝一尝。”
觥筹交错间,气氛更加热烈。
尹忠玉喝得多了些,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来,我敬董姑娘一杯!”
舒甜愣了下:“我?”
尹忠玉酒意上涌,面色泛红,道:“自从董姑娘来了锦衣卫指挥司,咱们的伙食……可好了太多了!”
范通通一听,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连我都吃胖了!”
付贵斜他一眼:“你本来就胖。”
吴佥事抚掌道:“对对,董姑娘辛苦了!”
舒甜连忙站起身来,道:“诸位大人言重了,舒甜受之有愧!应该我敬各位才是。”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大笑。
“董姑娘爽快!”
“董姑娘好酒量!”
“来来,再来一杯!我为你添上!”
众人喝得不亦乐乎。
夜屿淡淡瞥了舒甜一眼,她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若三月桃花,美不胜收。
夜屿轻咳一声,道:“玉液虽然入口甘醇,但酒性仍烈,不可过度。”
舒甜回头看他,眼睛眨了眨:“大人在同我说话么?”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有点懵懵懂懂。
夜屿蹙了蹙眉,拿走她面前的酒,道:“今日不许再喝了。”
舒甜一愣,秀眉微蹙,小嘴也跟着嘟起来:“为什么?”
这模样十分娇嗔,惹人怜爱。
夜屿避开目光,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给舒甜添酒了。
酒过三巡,吴鸣去了趟厨房,端出一个大砂锅。
尹忠玉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吴夫人笑逐颜开:“这是董姑娘为你们准备的饭食。”
说罢,吴鸣拿来干布,包住砂锅锅盖,一把揭开。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居然是一煲酱色的米饭,米饭上洒着鲜绿的葱花,米饭之中,夹杂着一些深红色的肉干。
一锅饭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尹忠玉愣了愣:“这是什么米饭,我从来没吃过。”
舒甜从吴鸣手中接过一个大勺,伸进砂锅中搅了搅,道:“这是腊味饭,里面红色的肉干,便是腊肉。”
在这个时代,人们会把新鲜的肉加上盐巴,制成肉干,用于祭祖或者送礼,但自己吃得并不多。
舒甜看到吴夫人做了腊肉,十分惊喜,便与她商量了一番,做出了这煲腊味饭。
腊肉是腊味饭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腊肉提前蒸制了一轮,香味被很好地激发出来,于是当揭开砂锅盖时,众人一瞬间就被吸引了过来。
付贵一反常态,道:“我来一碗。”
方才没有吃够的猪肚鸡,还让他耿耿于怀。
其他人见付贵都开口了,便也争先恐后嚷起来。
“我也要!我要两碗!”
“范通通你不要太贪心行不行?你一人吃两碗,别人吃什么?”
“你们不要吵,等董姑娘来分嘛!”
众人七嘴八舌,热闹得很。
舒甜为每人都盛了一碗饭,她将相对绵软的那一碗,留给了夜屿。
“大人,腊味饭不如面条、稀粥等好消化,您适量食用便好。”
舒甜笑着落座,忽而觉得有些飘飘然……这玉液果真有点后劲。
夜屿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他用筷子夹起一点腊味饭,送入口中。
夜屿缓缓咀嚼,逐渐品出它的滋味来,腊肉劲道,鲜咸弹韧,米饭颗颗干爽,沾了酱汁和葱花,味道丰美,香气四溢。
夜屿咽下一口腊味饭,忍不住又夹起一些,继续送入口中。
米饭香糯中带着嚼劲,越吃越香。
如今他进食的时候,胃腹之中,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异物感,舒畅了许多。
舒甜见夜屿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嘴角微弯。
她喜欢看夜屿进食。
“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范通通站起身来,看着空空的砂锅,满脸失望。
众人抬眸一看,里面的米饭早就被刮光了,只徒留了个焦黄的锅底。范通通看了一眼尹忠玉的碗,“啊”了一声,指着他道:“尹忠玉!你还说我吃得多,你这都第三碗了吧?”
尹忠玉气定神闲地吃着饭,理直气壮道:“我说范兄啊……你没有听过‘先下手为强’吗?”
范通通差点儿气笑了。
吴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抱歉抱歉,招呼不周,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舒甜抬眸,向锅里看了一眼,抿唇一笑:“其实腊味饭的锅巴,最是好吃。”
“锅巴?”吴佥事愣了愣,他没怎么吃过锅巴。
吴佥事、尹忠玉、范通通和付贵,要么出身名门,要么是富庶之家,自小便是锦衣玉食,没吃过这米饭的边角料。
吴鸣笑了笑,道:“我吃过……但,确实不怎么好吃。”
家里最困难那几年,母亲曾带着吴鸣去隔壁借米赊粮,人家给的往往是锅巴、或者糊了的饭渣。
舒甜见众人面露疑惑,勾起唇角,笑了笑,将砂锅端了过来,道:“我来帮你们刮。”
说罢,她便拿起一个小小的铲子,插进锅巴和砂锅接壤的边缘,用力一铲,一块锅巴应声而下。
锅巴被烤得金黄,还有些泛黑,约莫一寸见方大小,其貌不扬。
众人都看着舒甜,有些不解。
“董姑娘,这锅巴……会好吃吗?”吴鸣低声问道,他不禁有些懊恼,没有帮吴夫人一起准备更多吃食。
舒甜没回答,只伸手拿起那块锅巴,轻轻送入口中。
贝齿轻咬,“嘎吱”一声,锅巴脆生生断成两块。
众人一愣。
这也太脆了吧!
尹忠玉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这、这么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