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就拂袖而去,看也不愿意看萧宝姝一眼。
萧宝姝枯坐在地上,那行清泪,终于又流了下来。
第10章
那日之后,梁珩并没有来萧宝姝的院落,萧宝姝也没有去找过他,两人仿佛在赌气一样,谁都不想先见谁。
萧宝姝一直记得那天梁珩对她说的让她笑她就要笑,让她哭她就要哭,梁珩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个陪她一起堆雪人的梁珩,那个抱着她下马车的梁珩,去哪了呢?
侍女秋实劝她:“娘娘,您还是先服个软,认个错吧,毕竟他是太子啊。”
萧宝姝没吱声,只是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窗外面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秋实道:“娘娘,您都看下雪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去见见太子殿下吧。”
萧宝姝道:“我不去。”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秋实道:“这里不是萧府,殿下也不是您表哥陆小侯爷,您这样,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你知道吗秋实?”萧宝姝看着外面的大雪,闷闷道:“我给自己造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嫁给他的时候,我以为我梦想成真了,可是,现在我的梦想好像破灭了,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居然不相信我,你懂这种感觉吗?”
“我懂。”秋实心疼自家小姐:“可是,您已经嫁过来了啊。”
“是啊。”萧宝姝幽幽叹了口气:“我已经嫁过来了。”
秋实还想再劝,忽然另一个侍女进来:“娘娘,殿下马上要去西州公干,您要去送送殿下吗?”
“他要去西州公干?”
“是的,说是要去一年。”
“去这么久?”
“殿下的侍从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说那个凌玉琢已经去送了。”
“她也去了?”萧宝姝怔住,片刻后,才道:“那我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半晌后,萧宝姝想了又想,还是披了件狐裘披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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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一直将梁珩送到了城门外,她眼泪汪汪,依依不舍:“殿下一去就要去一年,玉琢舍不得殿下。”
梁珩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疏离:“这是公务,不得不去。”
“话虽如此,但一年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西州离北戎太近,天高皇帝远,将士疏于操练,父皇为此已经换了好几个将军了,他极不放心,所以命我前去监军,一年时间,如能扭转西州军纪,已算是出乎父皇意料了。”
“玉琢对军务不懂,玉琢只盼着殿下能早日归来。”
梁珩点头,顿了下,忽道:“这一年,你就先搬出太子府吧,免得和她起冲突。”
“玉琢不怕。”
“你不怕,孤却不想在西州还要烦着你们俩的事。”梁珩道:“你先搬出来吧。”
玉琢无奈,只好道:“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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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和玉琢分别后,他披着黑色鹤氅,头发用玉冠束起,雪飘在他的黑色鹤氅上,落在他清华如玉的脸颊上,片刻后就被他身体的热度融化不见,他跨上高头大马,骑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回头,找寻着某个身影。
但是他身后只有眼泪汪汪的玉琢,梁珩刚欲转回头,忽然在城楼上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娇柔身影,小姑娘躲在城楼的柱子后,梳着双环髻,只露着半张脸,怯怯望着他这边,虽然距离太远,但是梁珩似乎仍然能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怎么和个小兔子一样,动不动就红眼睛,还不敢光明正大来送他,她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真是傻。
梁珩转过头,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微笑,连雪钻到他脖子里,他都不觉得冷了。
他忽然之间,心情变得极好,他挥了一下马鞭,马儿奔驰出去,身后侍从也纷纷扬鞭纵马,一行人马蹄飞雪,奔赴千里之外的西州。
一年后见了,萧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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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走后,玉琢也搬出了太子府,于是整个太子府再也没人气萧宝姝了,而且皇帝还觉得他们两夫妻新婚燕尔,自己就让儿子去西州监军,是委屈了萧宝姝,皇帝于是就时不时赐她些宝物,宫人都说萧宝姝命好,被夫家如此看重,看来无人能撼动她的太子妃地位。
萧宝姝则是有苦难言,与其要这些宝物,她倒宁愿要梁珩的一颗真心,可是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帝王之家的真心,从来都不会属于一个人的,但就算明明知道,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
萧宝姝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她气梁珩不相信她,但是又忍不住想梁珩,她会想他有没有到西州,到了那边会不会生活很艰苦,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父皇交给他的任务,她就这样患得患失地矛盾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梁珩在行进去往西州的途中,他隔几日就会买点东西送给萧宝姝,都是他行进途中看到的新奇玩意,京城没见过的,有时是当地特色的糕点,有时是京城没有的果子,有时是手工做的精巧簪子,这日他又送来一个泥人,泥人样貌和萧宝姝有几分相像,梁珩在锦盒里留了个字条:“宝姝吾妻,孤途径昊州,遇一泥人师傅,孤见其手艺精湛,便口述吾妻样貌,托其雕琢,望吾妻见之可开怀。”
萧宝姝摩挲着泥人,眉眼间倒是不见欢喜神色,秋实见状,于是道:“娘娘,殿下对您是用尽了心思,您怎么不开心啊?”
萧宝姝叹道:“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一直想着我,还给我送各种礼物,也不怕父皇骂他玩物丧志,他这样对我,我的确是应该开心的,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他对我说的那些薄情的话,我真不知道到底这个温柔的殿下是他,还是那个凉薄的殿下是他?”
秋实劝她:“娘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您嫁的是天家,您如今只能依仗殿下,所以,何必想那么多呢?”
“秋实,你不懂。”萧宝姝郁郁道:“他温柔起来的时候,能给你捧上天,他薄情起来的时候,能让你心凉如水,我真的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娘娘您何必纠结这个呢,只要殿下敬重您,保住您太子妃的位置,就够了啊。”
“我要的不是敬重,也不是保住太子妃的位置,我要的是……”萧宝姝忽然住口,她叹了口气:“算了,是我自作自受。”
秋实揣摩着:“娘娘,您是后悔嫁给殿下了吗?”
“后悔……”萧宝姝怔住,半晌,才道:“如果这个话你一个月前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我只要能嫁得殿下,怎么都不会后悔。”
“那现在呢?”
“现在……”萧宝姝苦笑:“现在,我真的不知道。”
以前痴恋梁珩的时候,只觉得能嫁给他就好,能日日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等真嫁过来了,却又想要的更多,她不仅希望能日日看到他,还希望他心里能有她的一份位置,甚至她还偷偷期盼,她能拥有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可当这份期盼一次次落空,萧宝姝终于失望了,她也总算发现,她所编制的美梦,原来并不是那么美。
怪不得嫁之前,祖父说,她虽然才情无双,却个性却太痴了,如今看来,祖父识人,真是再准不过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确是有些后悔。
可是,木已成舟,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萧宝姝叹气,正准备将泥人收到锦盒中,但是不小心手一滑,泥人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宝姝愣了,等她回过神,立刻蹲下收拾,但是不小心手被碎片割了个口子,涌出殷红鲜血。
秋实都快吓死了:“娘娘,您的手?”
萧宝姝则愣愣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泥人碎片,心中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第11章
几日后,本该一年后回来的梁珩提前回来了,但是却是被抬回来的。
原来梁珩在行进到昊州的途中,遇到了疫病,梁珩一行人也被传染,几个随从已经殒命了,梁珩则是奄奄一息,被护送回了京城治病。
梁珩一被送回到太子府,他的院落立刻被封了,为了防止疫病扩散,皇帝也不许萧宝姝等人去照料他,而是只留几个太医在照顾梁珩。
梁珩居住的地方也被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萧宝姝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到玉琢跪在院落外,几个皇宫禁军挡着她不让她进去,玉琢哭得声泪俱下:“求求你们,让奴婢进去看看殿下吧,奴婢不怕死的,奴婢真的不怕的。”
但是任凭她怎么哀求,那个禁军都不敢放她进去,萧宝姝怔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动,那些禁军看到她,于是都齐刷刷单膝下跪:“见过太子妃。”
萧宝姝勉强道:“免礼。”
玉琢已经爬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裙,恳求道:“娘娘,以前奴婢千错万错,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但求求您,让奴婢进去,看殿下一眼吧。”
萧宝姝只是站在那,看也不愿意看一眼玉琢,玉琢却拉着她的衣裙不肯放手,婢女秋实见状,于是让人将玉琢拉下去,撵走玉琢后,萧宝姝才走了几步,禁军们尽职尽责拦住她,秋实呵斥道:“大胆,太子妃娘娘也敢拦。”
禁军们面面相觑:“娘娘,这是圣上的命令,请不要为难小人们了。”
萧宝姝终于开口道,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圣上就让他的儿子在里面,生死不问吗?”
“娘娘,圣上说,殿下是他的儿子,可这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为一子,而舍他的子民。”
萧宝姝无言反驳,良久,她才道:“圣上爱民如子,本宫不敢多言,但是本宫要进去,见一见殿下。”
“不可。”领头的禁军头领道:“圣上有口谕,谁都不准见殿下,如若娘娘坚持要进去,就是要了臣等的命。”
萧宝姝咬唇:“那好,叫一个太医出来,让本宫知晓殿下的病情,这总可以了吧?”
禁军头领迟疑了下:“听凭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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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医的描述中,萧宝姝得知,梁珩的病情很不乐观,因为感染的比较重,而且舟车劳顿,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太医在用最好的药给他续命,可是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了。
萧宝姝都快崩溃了:“什么叫看殿下自己?你们是大梁最有本事的医者,难道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太医跪下道:“娘娘,疫病本就无药可医,只能看病人的体质,娘娘就算杀了微臣,也无济于事啊。”
萧宝姝差点没晕倒,自从那日梁珩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梁珩一面,难道城楼上那遥遥一望,就是永别吗?
萧宝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片刻后,忽然从柜中取出一个锦盒,那个锦盒里,放着跌碎的泥人。
那天泥人摔碎后,萧宝姝一片一片地将其捡了起来,收藏在这个锦盒里,这泥人就像她对梁珩一样,虽然被梁珩伤的千疮百孔,可是,仍然舍不得丢弃,还是珍而视之地将其收藏起来,她虽然黯然于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可是,她仍然无法忘记两年前初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萧宝姝看着那个碎成一片的泥人,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泥人上面,她抽泣着:“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你醒过来吧,梁珩,快点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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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与愿违,梁珩昏迷了整整五天,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而且据太医说,他的病症反而越来越严重,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京城人们都说,这太子殿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太子病重,太子的位置自然引人垂涎,已经有传言甚嚣尘上,说太子梁珩外祖本就是罪臣,因贪墨被杀,罪臣的后代,居然成了太子,这明显是德不配位,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看来这大梁的天,要变了。
这些政事上的暗潮汹涌,萧宝姝一概不想听,她只忧心着梁珩的病情。
祖父萧清远也来过太子府,萧宝姝只抱着他哭,萧清远十分心疼萧宝姝,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免得让自己孙女才十六岁就要守寡。
表哥陆从风他一个人不好进府,只能陪着母亲临川公主入府探望萧宝姝,萧宝姝当时正哭得伤心,临川公主在劝她,陆从风默然良久,终于道:“表妹,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殿下怎么办?”
萧宝姝哽咽道:“殿下都成这样子了,我还要这身子还干什么?”
陆从风愣了下,才道:“你不心疼你自己,有人心疼你,比如……你祖父,还有我母亲……”
萧宝姝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道:“表哥,我真的好怕,如果殿下真挨不过去,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