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道:“阿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跟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古古怪怪的。”
还是霍青打圆场解围:“阿钰和你不一样,人家身上总是香香的,不像你,臭的要死。”
颜钰还顺手指了指萧宝姝的房间:“你们去洗澡,我看着她。”
魏阳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你可看好了,要是丢了,将军可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们一群兄弟就吵吵闹闹去温泉了,独留下颜钰看守着萧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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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心中猜测更加笃定,是夜,她刻意没有睡觉,而是一直留心听着房外看守她的颜钰动静,到三更时分的时候,驿站已经是一片寂静,她甚至能听到其他房间魏阳像打雷一样的呼噜声,萧宝姝耐心等着,果然,她听到了颜钰离开的脚步。
而且,颜钰离开后,一直也没有回来,萧宝姝坐起来,她立刻穿好衣衫,随便收拾了东西装进包袱里,然后就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房外空无一人,萧宝姝赶紧绕到后院,准备从后门离开。
后院很大,萧宝姝穿过长廊,长廊的尽头,就是后门了。
长廊在后院最左边,而后院最右边,就是温泉池了,中间有一面长墙挡着。
萧宝姝都能听到,长墙那边的温泉池,有哗啦水声,明显是有人在洗澡。
那一定是颜钰。
颜钰看守萧宝姝这些日子以来,萧宝姝也发现他十分爱干净,衣衫和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和魏阳这种大老粗完全不一样,所以,十几日没洗澡了,温泉池子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受呢?
至于他为什么不和魏阳等人一起去,那定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无人知晓,连陆从风和魏阳这些和他相处数年的人都不知道。
萧宝姝不由想,表哥打仗是一把好手,在认人方面可就不行了,不然怎么颜钰在他麾下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颜钰的这个秘密呢?
她心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表哥这都认不出来,她和颜钰相处才几天,她就发现端倪了,看来男人还是粗心,她之前还因为表哥和她说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希望她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在桑州相伴母亲的话,怀疑表哥是不是认出她是萧宝姝呢,如此想来,这怀疑肯定是多余的。
正当萧宝姝要穿过长廊的时候,忽然她意外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赶紧躲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睡眼惺忪的霍青。
糟了,一定是她刚才出门的时候,经过霍青的房间,霍青比魏阳心细,他定是听到了动静,才来后院查看。
萧宝姝慌不择路,就绕到墙那边,温泉池那边,颜钰果然在洗澡。
他背对着萧宝姝,衣衫都放在一旁,月色下,他背影凹凸有致,颜钰,果然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本来萧宝姝是可以直接选择爬墙跑的,但是,如果霍青听到了动静,定会绕到温泉池这边,那就看到了颜钰的秘密了。
萧宝姝一犹豫,还是选择捡起一个石子,远远往温泉池扔去,提醒颜钰,果然颜钰听到动静,惊讶转头,她立刻捡起衣衫,穿了起来,萧宝姝趁机跑了,她还听到身后霍青声音:“呀,阿钰,你怎么在这里?”
萧宝姝头也不回地跑着,她一头跑进前院,然后跑进自己房间,钻到床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听到霍青和颜钰跑进前院厢房这边,霍青还喊着:“云姑娘跑了,大家都起来。”
整个前院立刻乱起来,大家都在四处找她,萧宝姝躲在床底下,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但是没一会,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然后走到床边,俯趴看向她:“出来。”
第43章
萧宝姝本来是趴在床底下的, 一抬头,就看到了陆从风的脸。
她都懵了,陆从风怎么知道她躲在床底的。
小时候, 她最喜欢和陆从风玩捉迷藏,那时候她也是一躲就躲在床底下,陆从风刚开始找不到,后来也摸清楚她套路了,每次她一躲起来, 就直接往床底下找, 今天她躲起来,陆从风也是一进屋就从床底下揪人, 要不是萧宝姝笃定陆从风不知道她身份, 她真的会怀疑陆从风知道些什么。
萧宝姝乖乖爬出来了,她身上脸上都是灰,陆从风都无语了, 他随手在屋中找了条帕子,扔给萧宝姝:“自己擦擦。”
萧宝姝接过帕子, 擦了下脸, 又拍了下身上的灰, 陆从风看了看她带着的包袱:“想跑?”
萧宝姝点了点头。
陆从风又问:“以后还跑吗?”
萧宝姝又点了点头。
陆从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论抓你多少次,还是要跑是吧?”
萧宝姝依旧点了点头,她打手势说道:“反正,我一定要走的。”
陆从风看了, 没说话,只是关了门, 然后指了指凳子:“坐?”
他没骂萧宝姝, 萧宝姝愣了下, 陆从风这是打算干什么?和她谈心,让她放弃逃跑的念头吗?
她疑疑惑惑地坐下了,陆从风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然后放下茶盏:“你要逃走,是为了继续去刺杀太子吗?”
萧宝姝怔住,她犹豫了下,没有回答陆从风的这个问题。
陆从风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刺杀太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你要刺杀太子,却还要将你带到西州吗?”
萧宝姝摇头,她不知道。
陆从风的眼神有些黯淡,他徐徐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他说道:“你很像我的表妹,她的名字,叫萧宝姝。”
萧宝姝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表哥会提起她,而且还说她很像他表妹,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萧宝姝不由低下头去,手也紧张的绞紧,陆从风语气黯然:“也许你听说过她,她就是众人口中因为萧家之祸惊惧病亡的前太子妃,但是,只有我知道,她并不是病亡的,而是被她的丈夫,太子梁珩,亲手害死的。”
萧宝姝骤然抬头,她眼睛睁大,手捏紧衣裙,陆从风也沉默了会,道:“牵连她的萧家之祸,也并不简单,萧太傅是我的姑祖父,我自幼受他教诲,知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联手二皇子谋逆?他定是遭人诬陷。”
他看向萧宝姝:“我并不知你和太子有何仇怨,但是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愿得知,若你能杀了太子,也算是为我表妹和姑祖父报仇,不瞒你说,我曾经也很想杀了他,可是,杀他固然容易,那姑祖父的名声呢?他一生清廉,育人无数,是一代鸿儒,如今却背负谋逆罪名,连坟墓都无人敢去祭祀,他应该落到这个下场吗?”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打手势问道:“所以,你欲如何?”
陆从风道:“我要查到萧家谋逆一案的真相,将之大白于天下,让始作俑者受万人唾弃,让圣上定他应有的罪过,还姑祖父和萧家一个清白,还表妹一个公道!”
萧宝姝怔住了,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这些事,她在重生后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很快就放弃她的念头了,她重生之后,只是一介商户庶女,又如何有能力去和当朝太子斗呢?所以她只能将所有的报仇希望都寄托在杀了梁珩上面,可是现在,表哥却告诉她,他会查找祖父一案的真相,他会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
虽然,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如今已是定北将军,他已经靠一场场血战让萧家免于全族覆亡,作为远方亲戚,为萧家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就算他不帮祖父翻案,全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指责他,可是他偏偏要这么做,就算这可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功业毁于一旦。
萧宝姝不由比划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从风道:“因为那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妹。”
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份实非旁人能比,他又怎么能忘记将满身血污的萧宝姝从江中捞出的惨状?他如何能忘记她十指尽断,喉咙尽是勒痕的模样?他从小捧在掌心的表妹,被人如此糟蹋,他又怎么能忘怀?
他是可以独善其身,做人人称颂的定北将军,可是,午夜梦回,他总是能想起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软软叫着他“表哥”的小姑娘。
他本从来不喜欢哭,被大理寺一顿板子打掉半条命他没哭过,被数倍以已的敌军包围他没哭过,被毒箭射中、剔骨疗伤他没哭过,被长刀差点废掉一只手他没哭过,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曾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该是怎么挨过那些酷刑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痛恨梁珩。
陆从风咬牙道:“他害死了我表妹,我必不会侍奉他为主,这五年,我一直在寻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为我表妹报仇雪恨!”
原来陆从风一直在寻找梁珩诬陷萧家的证据,可是,依照梁珩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坐以待毙吗?萧宝姝忽然想起了桑州和西州陆从风所遭遇的这两场刺杀,桑州刺杀陆从风的死士是一口熟练的大梁官话,而西州刺杀陆从风的北戎人则明显是被大梁朝中之人指使,萧宝姝一惊,难道,指使的人,就是梁珩?
她不由比划问:“你遇到的刺杀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陆从风摇头:“我不知道。”
萧宝姝咬唇,她比划着:“不管有没有关系,你都为了你表妹得罪太子了,若是你没有替萧家找证据,他还会看在你是定北将军的面子,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你为他守边疆,可是,你既然在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他就必然不会放任你活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下场?”
“下场?”陆从风轻笑一声:“大不了是斩首示众,凌迟处死?”
“你为何对死说的如此轻松?难道你就如此不珍视你的性命吗?”
“我的性命?”陆从风摇头:“大丈夫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受尽酷刑,死在眼前,还能侍奉害死她的仇人为主上,那我陆从风宁愿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比划道:“你的表妹,真的值得你这样为她这么做吗?”
“我陆从风做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陆从风坦然道:“我觉得应该做,就会去做,就算万死,又如何?”
萧宝姝鼻子一酸,她心中是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祖父让她嫁给陆从风,她大吵大闹着不愿意,非要嫁给梁珩,还跑到陆从风喝酒的那个酒馆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如果她当时听祖父的,嫁给了陆从风,会不会后来就不会有那些事,祖父也不会死,萧家也不会全族流放?
祖父,也许您是对的。
宝姝,真的错了……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陆从风忽道:“云姑娘,抱歉,和你说了太多我表妹的事,但是,我只是不想你去白白送死,梁珩那边,自有我会收集证据,让他恶有恶报,你现在,应该不想逃了吧?”
萧宝姝听后,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逃了。
第44章
那日推心置腹后, 萧宝姝也不想逃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表哥五年来一直在收集梁珩诬陷祖父的证据, 她也重新燃起帮助祖父恢复名誉的希望,的确,就如表哥所说,祖父忠心耿耿,是一代鸿儒, 桃李满天下, 就连不相信他的当今皇帝,在微时也得到他悉心教导, 从没有因为皇帝出身卑微就轻视他, 所以,祖父实在不应该背负谋逆的污名,史书上, 也不应该记录他为逆臣。
杀梁珩固然能够报仇,但是, 却不能帮祖父恢复名誉, 也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珩的真面目, 所以,她愿意暂时放弃去京城杀梁珩,而选择耐心地等待,选择相信陆从风,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祖父和萧家是清白的。
萧宝姝想通之后, 也便愿意随陆从风去西州了, 陆从风也和颜钰等人说, 不用再看着她了,霍青不太理解,问道:“将军,可是万一云姑娘逃了呢?”
陆从风道:“她不会再逃了。”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会再逃了。”陆从风道:“我信她。”
陆从风这样说,霍青等人也就听他命令了,只有颜钰神色有些奇异,她抿着唇,望着萧宝姝的马车,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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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西州城,萧宝姝不由好奇望向窗外,由于边塞风沙大,整个西州城从远处眺望过去,似乎都是笼罩在黄沙之中,待近些观看,原来整座城的所有建筑都是用黄土夯实而成,所以从远处望去,似在黄沙之中,城中最高的是城墙,约莫有六丈高,城墙外方都是斑驳血迹,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北戎人围城时留下的,从这些痕迹中也能看出,五年前的围城之战是何等惨烈。
如若北戎人踏平城墙,直入西州城,那就能由此一路南下,直捣江南粮仓,所以历代帝王,都对西州重之慎之,现如今西州不断增兵,屯兵已达五十万之多,几乎占了大梁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皇帝此意,就是要借陆从风的手,扶植边塞小国,彻底打垮北戎,拔了这个豺狼成性的眼中钉。
至于打垮北戎之后,是位极人臣,还是兔死狗烹,这就要看上位者的心胸了。
萧宝姝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马车也悠悠驶进了西州城,陆从风是居住在将军府中的,他让颜钰安排萧宝姝住在府中后院,颜钰带着萧宝姝过去的时候,她似乎有话和萧宝姝说,欲言又止。
萧宝姝也看出来了,所以当进屋的时候,她关上门窗,然后比手势道:“颜将军,有话请讲。”
颜钰这些日子也学了哑语,能看懂萧宝姝在说什么,她静默了下,终于开口道:“云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萧宝姝装傻。
颜钰神色难得有些困窘,和她平日冷淡的神色完全不一样:“在驿站你逃跑那次,多谢你扔石子提醒我。”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都忘了。”
颜钰抿了抿唇:“那你看到了什么?”
萧宝姝比划道:“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