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云七娘明显是喝醉了, 陆从风也不愿意和她计较, 于是说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云七娘却不愿意和她回去, 她又挣脱陆从风的搀扶, 说道:“你欺负我。”
陆从风只好道:“好,我欺负你,是我不对, 我们先回去。”
云七娘醉的眼神迷离,双颊染晕, 她哭得伤心:“你就是看我没爹没娘, 所以欺负我。要是我爹娘还在, 要是我舅舅还在,要是我祖父还在,他们肯定不会看着你这么欺负我。”
陆从风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云七娘嚷道:“就是你的错, 你以前欺负我,舅舅要打你, 我都抱着舅舅的腿不让他打, 现在想来, 还不如让他打死你算了。”
陆从风只好道:“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
云七娘忽拉住他的衣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常乐?”
陆从风愣了愣,然后斩钉截铁道:“没有。”
“你撒谎,你肯定是喜欢上了常乐,否则为什么她揭穿了颜钰的身份,害的颜钰差点因为欺君之罪被斩首,害得你不得不写奏折被圣上质疑你挟军功自傲,你都不追究她,而且都不把她赶出府,你如此纵容她,不是喜欢上了她,是什么?”
陆从风无奈道:“真没有。”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你喜欢她,无非是因为她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萧宝姝啊,我……我……”云七娘活生生咽下了后面那句话,那句“我才是萧宝姝。”
她顿了顿,只是重复道:“她不是萧宝姝啊,她不是啊。”
陆从风道:“我知道她不是萧宝姝。”
“你哪里知道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真的知道。”
“好,你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上她,因为她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吗?可那张脸不是她的,那是萧宝姝的,是她偷萧宝姝的,她是个小偷,小偷!”
陆从风无奈道:“我真的没有喜欢上常乐。”
“你撒谎。”云七娘越说越委屈:“你本来从来不对我撒谎的,你为什么因为常乐那个女人对我撒谎?你变了,你变了。”
陆从风无奈道:“我真的知道常乐不是萧宝姝,我也真的没有喜欢她,留她下来,是因为不得不留。”
“好,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得不留?”
陆从风欲言又止,他留常乐下来,一方面是不想放她走,让她顶着和表妹一模一样的脸,出去坏表妹清誉,一方面,也是想刺探幕后之人派常乐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还有最后的一点,如果他杀了常乐,幕后之人一定会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另一个萧宝姝,因为这世上若没有另一个萧宝姝在世,陆从风是断断舍不得杀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的常乐的。
他不是圣人,他不是神明,他也有他的欲望,他的私心。
陆从风道:“我不能说。”
云七娘更加生气了:“你还说不是喜欢上了常乐?你不是喜欢上她,你为什么要留她?”
陆从风看着她的眼,咬牙:“我真不能说。”
云七娘气得扑到他怀中乱捶:“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陆从风单手捉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要乱动,他忽指天立誓:“苍天为证,我陆朗对常乐绝无一丝男女之情,若有半句虚言,叫我陆朗身败名裂,五雷轰顶而死!”
他这誓发的毒辣,云七娘也瞬间安静下来了:“你……你何必发这么重的誓?”
陆从风道:“事涉机密,我实在不能说。”
“好吧。”他这誓一发,云七娘也不再闹了:“你不喜欢常乐就好,否则,我每日都气的睡不着。”
她此话一出,忽然之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脸颊微红,说道:“我可不是吃常乐的醋,我是怕她害你。”
陆从风心中疼痛,他说道:“我知道,你又不喜欢我,怎么会吃我的醋。”
云七娘忽道:“你……你……”她忽幽幽叹了口气:“傻子。”
陆从风又道:“你向来喜欢沈公子这样清冷安静的男子,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武夫。”
云七娘没说话,只是愤愤然瞪了陆从风一眼:“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陆从风听了,说道:“你且放心,一切有我做主,沈家不敢欺负你的。”
云七娘点头:“好,好,好,我就等着你这天下第一大英雄,永安小侯爷,定北大将军,亲自送我出嫁!”
就跟她十六岁那年,在萧府,表哥送她嫁给梁珩那样。
陆从风听到云七娘此言,心中阵痛不已,但仍然嘴硬道:“好,我亲自送你出嫁。”
云七娘气得久久不语,良久,她拿了箫,道:“我再吹首《长相思》给你听吧。”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箫声呜咽,不绝于缕,云七娘一曲吹罢,她放下长箫,喃喃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相思一人,也不能让他知晓,我如今,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陆从风不忍,刚想说话,云七娘却道:“你不要说话。”她幽幽叹道:“你一说话,我就生气。”
她又道:“你就听我说吧。”
她看着长箫,低声道:“人人都看出来了,连沈公子都看出来了。”
她想起今日沈公子离去前,和她说道:“云姑娘,日后,沈某怕是不能再来这将军府陪你下棋了。”
她问道:“为什么?”
沈公子笑道:“在云姑娘承认自己的心思之前,沈某还是不来叨扰了,免得无缘无故,坏人姻缘还不知。”
她问道:“我需要承认什么心思?”
沈公子叹气,提醒道:“云姑娘,为什么你见到将军和他表妹如此亲昵,就那么生气呢,明明云姑娘你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子呀。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把将军当成你的兄长吗?”
她当时一怔:“将军不是我的兄长,是什么?”
沈公子避而不答,只是道:“我与我表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表妹长得十分漂亮,也有很多男子爱慕她,当我见到她和爱慕她的男子言笑风声时,我心里就非常嫉妒,很想将那些男子从她身边赶离,想让表妹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云姑娘,难道你,不是这般的心思吗?”
“你说我嫉妒常乐?”
“所谓嫉妒。也只是人之常情,不需要太过介意。”
“我怎么会嫉妒常乐呢?我只是怕她害将军而已。”
沈公子笑道:“你最怕的,难道不是怕她夺走将军的心吗?”
“我没有,我从来只是将将军当做兄长一样对待。”
沈公子摇头:“听闻姑娘曾患哑病,但是在将军遇到危险的那一刹那,却情不自禁,开口说话,对将军大喊‘危险’,试问若非是心底最在意之人,又怎么会为他突破心魔,治好哑病呢?云姑娘,你以为你对将军只有兄妹之情,但你扪心自问,若他有了其他喜欢的女人,你是会为他高兴,还是会觉得嫉妒呢?”
云七娘怔住,是啊,若表哥有了喜欢的女人,她是应该生气呢,还是应该高兴呢?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道,希望表哥能够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儿女成群,可是每当她想起此事的时候,她心中就会涌现出酸楚,本来陆从风只对她一个人好,可是当她想起他以后会对另外一个女人好,他会为另外一个女人买酥糖,会为另外一个女人的家族赌上性命,会为另外一个女人由不信神佛,变为走遍寺庙,只为点一盏长明灯,照亮她回家的路,她心里就不由得酸楚,这些事,她本来以为他只会为她而做,她无法想象他会为另一个女人做这些事情。
沈公子又道:“想必姑娘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沈某就不再过来了。”
沈公子走后,云七娘怔怔站了很久,她的心思,人尽皆知,连只和她相处几日的沈公子都看出来了。
是的,她喜欢上了陆从风,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许是在沉入江底,看到他打马而来的那一刻喜欢上了他,也许是在知道他宁愿不要异姓王,也要换得她全族生机的时候喜欢上了他,也许是在桑州城中,重遇到他,知道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去当地寺庙,点一盏长明灯的时候喜欢上了他,也许是从颜钰口中,知道他在江中捞她尸首,捞了七天七夜,为了不让梁珩辱她遗体,宁愿受一百杖,也要烧毁她尸首,让她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的时候喜欢上了他。
她不知不觉,在点点滴滴中,知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人心肉长,她又如何能不感动?
她喜欢上了陆从风,而且是早就喜欢上了。
她对他的亲情,早已转变成了爱情,只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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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七娘忽然笑了:“算了,只要你不喜欢常乐,那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一头栽到陆从风臂弯,在他怀中沉沉睡了下去,陆从风看着她的脸,心中酸楚,我不喜欢常乐,可是你却喜欢沈公子。
月色如水,他臂弯之中,云七娘的脸素淡如莲,陆从风看着,忽然鬼使神差的朝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去。
他刚刚吻下去,云七娘忽然嘤咛了一声,陆从风吓了一跳,似乎是被抓到了把柄一样。但是云七娘又沉沉睡了下去,陆从风心道,对不起表妹,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让我做一次小人吧。
他看着云七娘的脸,忽然之间就看痴了。
他抱起云七娘,似乎抱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生怕摔了她,云七娘在他的怀中睡得极为舒适,陆从风一路抱着她,回到了她的院子。
许是他的心思全部都挂在云七娘身上,他向来武艺高强,听力敏捷,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荷花池后的树林中,长乐一直藏在树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甚至包括他的那一个吻,她都已经看到了。
常乐喃喃道:“他怎么会吻除了萧宝姝以外的女人呢?”
这不可能。
所以她的猜测,是真实的。
云七娘就是萧宝姝,萧宝姝就是云七娘。
萧宝姝没有死,她借尸还魂到了云七娘身上。
而陆从风,根本早已知道此事。
常乐靠着树,也许如梁珩这般的贵族会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但是她这种打小就在最底层挣扎的,听过太过肮脏又不可思议的事,借尸还魂,她也听过不少,萧宝姝的事,并不会引起她惊讶。
她虽不惊讶,但是却只有一个念头,陆从风早就知道此事,是有多早?
是不是他一见到云七娘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
他竟然已经喜欢萧宝姝到了如此地步吗?萧宝姝改容换面,连梁珩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丈夫都认不出她来,他居然能一下就认出来?
常乐低头苦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人人都说她装疯卖傻,可那不过是她自保的手段罢了,只是,在东夏王营帐,见到那丰神俊朗的定北将军时,她也知晓,她的心,终究不会再属于她自己了。
第69章
翌日, 萧宝姝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奇怪, 她记得昨夜她因为被沈公子戳穿心事,一个人跑到荷花池去喝酒了,怎么现在又在房里了?她于是问婢女:“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婢女道:“是将军送姑娘回来的。”
陆从风送她回来的?萧宝姝吓了一大跳,她细细回想了下,昨夜她在荷花池喝酒, 喝到七八分醉, 心中郁结难解,于是借着箫声抒发心中情愫, 接着, 陆从风来了,她拉着陆从风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她说了些什么话, 她却不记得了。
萧宝姝有些心虚,她不记得她有没有说出自己是萧宝姝, 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出喜欢上了陆从风这件事,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宝姝越想越心虚,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找陆从风打探个究竟。
但是陆从风却不在府中,霍青说他去军营处理军务了。
小宝说心虚的问,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萧宝姝问:“那他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呀?”
“没有啊。”
“他没有提到我吗?”
霍青恍然大悟:“哦, 他是有提到七娘你。”
萧宝姝心中忐忑:“他提到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