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闭眼享受着他的体贴,忍不住歪头靠在第五辞的胸前。
身份的骤然转变让她成了被照顾的那一方,男女天生的体型差异,使得第五辞很容易将她半搂入怀。
因着眼前之人才刚大病初愈,温娴不敢坐得太用力,她的手掌虚虚贴在他的心口处,感受那里跳动的弧度,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安全的。
第五辞也很克制的没有开启下一步的动作,只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张开薄唇轻柔地嘬了一口温娴的嘴角。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刚一挨上很快就又移开。
感受到怀中人的轻喘,第五辞收紧了环抱的力道,掌心覆上她的后颈,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她盈润白皙的耳垂。
温娴被迫仰头,承受他滚烫的目光,心底蓦地一软,所有探抚过的地方无不生起一股颤栗,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指间的温度。
“头发长了些。”
第五辞仿若撒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贴近的潮热气息就喷洒在颈边,温娴身形一晃,略不自然地说道:“嗯……长了。”
她扭动着手脚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第五辞攥住腰肢猛地调转方向跨坐在他腿间。
“别乱动。”他把她掐得死死的,语气是不容置疑得坚定,“让我抱会儿……就一小会儿。”
病后初愈,第五辞身子还疲乏得很,汤药的后劲让他眼睛半张半阖,已然游走在昏睡的边缘,渴望上床好好休息,但又舍不得怀里的温香软玉,他只是想抱抱她,单单抱一下,不做别事。
肌肉固定的记忆使第五辞浑身呈现出一股防御的姿态,他眉头紧缩,难抑不安,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温娴瞧着心疼,主动与他相贴,伴随着第五辞舒缓的呼吸,她也渐渐闭上双眼。
两人睡了不知多久,彼此都没注意到时辰的变化,突地一道叩门声响起,惊醒了尚还沉浸在温情氛围中的普通民宅。
第五辞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四肢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倏然绷紧,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于脑中的警铃,他几乎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温娴。
随后便听到一串蹦跶的脚步声,有人正兴奋地朝这边跑来,一阵踌躇的虚影晃过,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从外探进一个大头,正鬼鬼祟祟地往里瞅,冷不丁对上第五辞的黑脸,他吓得腿软滑跪在地。
“温大哥……”
眼前的画面看得毛毛鼻血翻飞,小少年第一次撞见男女衣衫不整怀抱在一起的旖旎场面,吓得六神无主,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支吾了半天,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跟嫂嫂完事了没有啊?”
迎面飞来第五辞一记眼刀,毛毛瑟缩的身子又抖了两下。
温娴在二人你来我往的“眼波”中清醒过来,揉揉困顿的双眼刚从第五辞身上垮下,猝然对上毛毛热情的大脸。
四目相对,呼吸凝滞。
三人重新坐回桌前,气氛尴尬得等同于劲敌会面,温娴借口去厨房热菜,把地方腾给了两人。
毛毛顶着还没好全的右手艰难地夹起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得嘎嘣脆,腮帮子一鼓一合像是只松鼠。
“大哥你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第五辞眯了眯眼,疑惑问:“你来就是为了打听我的伤势?”
毛毛骄傲地拍拍胸脯:“那当然,兄弟们可都等着由你带领继续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看来目前战事还未结束,怪不得最近老是听到街外有铁蹄踏过的滚滚狂啸声。
雍丘暂且安稳,就是不知其余两地是何境况。
第五辞沉吟良久,问道:“那位奉命北上,带着援军赶来的大将军呢,他如今在何处?”
“将军在北,率部下全力对阵戎狄残兵,彭拓将军被俘了,现在各处一团糟,也就雍丘能安稳一点。”
毛毛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四处都在打仗,兵力急缺,刚从战场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将士们听命马不停蹄前往各方支援,城中现只余下部分病弱残军,忙着战后的重建和处理堆积如山的尸首。
可一贯最爱舞刀弄枪的军营汉子哪里受得了这般冷落,见同袍抗敌厮杀,眼睛嫉妒的都要滴血,大伙期盼建功立业,想在沙场上一展身手,早已不满只窝在城里,日日同死人打交道。
那些曾随第五辞北上一举歼灭戎狄王庭的精壮兵卒们无不群情激昂,叫嚣着想同校尉再次出兵。
毛毛也是打着探病的由头来旁敲侧击撬一撬第五辞的口风,谁知人家压根就没那等心思,在他噼里啪啦说得嗓子都要喷火之时,第五辞只低头饮尽碗中的凉茶,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知道了,待我痊愈,再议不迟。”
随后目光紧紧追随着厨房那道忙碌身影,眉眼缱绻,极尽温柔,简直要叫人溺毙在这汪深邃的情海中。
毛毛没由来的又被秀了一脸,满腔的热血只能化为一句腹诽:
美人乡,英雄冢,古语诚不欺我。
这厢温娴已经收拾好饭菜,正在摆盘上桌,毛毛坐看右看觉得自己留在此处多半只会碍事,飞速与温娴打了声招呼,转身灰扑扑地跑了。
第五辞从此独享温娴的“霸道”宠爱,待把自己养得生龙活虎过后,温娴便也不再时刻盯着他,而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赚钱上。
城中战事刚平,街巷满是萧瑟之气,衰敝的厄运还未消散,百姓们已经开启了对家园的重整改造,男人忙着造屋,女人帮着扫除,书院复学,商贩复工,历时半月,这座古老的城池最终恢复到战前的繁华。
温娴支摊干起了老本行,与她同行的还有耐不住寂寞非要跟过来的第五辞,说是充当小厮要给她打下手,可一举一动不是添乱就是惹祸,脾气臭,脸也臭,竟生生吓唬走了好几个回头客。
一番折腾下来,温娴还没开张正儿八经做生意,光是道歉就已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后来她便勒令禁止第五辞再次靠近摊位,画地为牢,将他圈在了对面的巷子口。
战事已过,城门大开,雍丘多了些逃难而来的外乡人,客栈人满为患,连带着温娴也挣了不少的银两。
军中将士为尽早寄信于家中报平安,缠绵悱恻的话语跟倒豆子似的往上摆,温娴写得专注,殊不知某人脸色早已绿成了苦瓜。
第五辞觉得自己天生一副受罪样,不来心里憋得慌,来了头顶绿得慌,钱都让温娴赚了,结果难受得还是他。
天色将晚,客人渐离,收摊后的温娴气色明显差了许多,第五辞把东西挎在自己肩上,蹲下身,托着温娴慢悠悠地往回走。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有那么短暂的瞬间,第五辞生出一股天荒地老的错觉。
“阿娴,真该让你见识一下我上战场杀敌时的模样。”
温娴伏在第五辞的肩头,闻言笑了笑:“此话是何意?”
“这样你就能知道,自家相公是何等的英勇神武,你只有知道我的好,以后才不会嫌弃我。”吃味的某人,连自夸都说出一丝心酸的味道。
少年意气风发,嚣张却不显倨傲,温娴被他逗得欢喜:“我都听说了,红袍小将美名远扬,八百铁骑斩杀戎狄千人,这般壮举街市口的三岁小儿早都传唱出来了。”
第五辞嘴角一扬:“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温娴一口咬上他的耳尖,嘟囔道:“……我的大将军。”
第八十九章
雍丘百姓的生活逐渐走向正轨, 可戎狄对于西北的侵扰远远没有终止。
薛子言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刚在雍丘落脚,除开急需的军务整治,便马不停蹄地又跑去渭川支援。
守城将领遭到敌军的俘获, 城中士气低迷,一度要将城池拱手让人。
可当乌敕居延被斩和雍丘大胜的消息传来时,渭川军民又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必胜决心。
等待薛子言接手的是一堆数不尽的烂摊子, 光靠数量取胜还远远不够, 对付这些戎狄强兵施以妙计才不失为上策。
城下叫板的是戎狄王的兄长, 乌敕居延的叔父, 名唤落日根,号称“人屠”,是个毫无底线原则的怪胎杀手,气大如牛,口啖生肉, 不仅围剿齐军耍得团团转, 还将将领活捉羞辱以供部下取乐。
薛子言曾在数年前与武安侯出征漠北之时碰见过他扎营的部落,彼时军力悬殊无法与之抗衡, 多次败走痛失大齐军威, 此番挑衅无疑是掀起了薛子言的伤疤, 他亲自出马, 披挂上阵,两军在城外殊死搏斗。
北边烽火接连不断, 战事一直持续到七月底, 第五辞伤势大好, 倒也不必时时窝在屋内, 虽然他这个挂牌的校尉之名离了战场已没什么实际作用,但营里的兵卒们认可, 无形之中给他的身躯又渡上了一层伟岸的金光。
周方暨统管了雍丘城大小事务,只分给第五辞一个巡防的轻松活,他每日乐得清闲,有空便和温娴双宿双飞。
红袍小将的名声传出去后,屋里屋外多了些瞻仰将军风采的妙龄少女,与此同时,美酒佳肴不断,偶尔温娴还能在墙根底下接到从外抛掷进来的新鲜瓜果。
隔壁婶子见了都不免调侃几句:“小娘子可得看管好你家相公,他如今可是城里姑娘们眼馋的良人,莺莺燕燕环绕在侧,几个男人能忍住不动那等歪门心思,娶妻纳妾都算好的,就怕在外养个外室……”说完还嫌恶地啧啧嘴。
温娴只能尴尬地笑笑,既不好说一些酸话自降身份,又确实对第五辞的私事不太上心。
“婶子多虑了,他并非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
妇人家无事惯爱嚼舌根,见温娴不为所动,只好加大猛力劝说道:“你俩没孩子吧,我看你年岁也已不小,怎么着都应该考虑生育之事,舍不住孩子套不住郎,女人有了子嗣才能傍身……”
话越说越离谱,温娴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要出面反驳,院中木门“哐”的一声被人踢开,婶子吓了好大一跳,慌张打翻手边的铜盆。
第五辞大摇大摆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好事之人,把长·枪竖倒插入地面,旋即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表情。
“大娘的算盘打得挺响啊,我在城门口都听见了,您这手指这么灵活,去大户人家掏夜香应是能占得一席之地。”
第五辞发挥自己气死人不要命的本事,成功惹得婶子涨红了脸,后者呛嘴不占上风,起身仓皇逃离,行至门口又听第五辞饶有趣味地强调说:
“听说您家相公在外养了个妓子,大娘可得好好管着自家男人,否则后院着火,殃及子嗣啊。”
婶子闻之一愣,跨过门槛生生绊了一跤,而后更是不顾风度拔腿就跑。
第五辞嗤笑不已,拔出长·枪,一步坐在水井旁边,拧干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枪头。
温娴不免好奇:“夫君是如何得知的?”这人整日黏在自己身边,哪里有空会去打听旁人的家事。
对面的少年神清气爽,眉宇间满是“报复”后的快感,薄唇轻启,笑道:“我猜的,你信不信我这一句话就足以引得那家人互生嫌隙,三日不得安宁。”他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晃着脚,“给那婆子找点事做,省得再来叨扰,恼人清净。”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温娴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够坏的。”
第五辞撇嘴,嫌弃道:“人家挑拨你我夫妻情分时,怎么就不顾及着悔婚不悔婚了,对付嘴碎的无赖理应重拳出击,你这般忍气吞声还不是助长了对方的焰气,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就惯爱逞嘴上功夫。”温娴懒得再与他扯歪理,将腿上的簸箕移开腾放在旁边地上,转身回屋做饭。
“先别弄了,我不饿。”第五辞兴致勃勃地跟过来,搂住温娴往外走,“趁着今儿日头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男儿从军,爱好不外乎兵器和骑射,而第五辞自认为要同温娴分享的幸事便是带她去看马。
军马不同于寻常坐骑,骨架高大,四肢遒劲,步伐敏捷,蹄质坚硬,优乘的良驹一日可行千里,从小便以冲锋而饲养,性烈却极通人性。
刚巧前日负责照看马场的老卒染病无法从事,第五辞便主动接手马匹的救治和喂养事宜,想着温娴还未见过真正的战马,迫不及待地带她过来相看。
对于第五辞偶尔兴起的小玩小闹,温娴平素秉承着放任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律由着他喜好,但此刻突然踏足西北最大的军需马场,她不由得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雀跃之感,忍不住小跑着往前,趴在栅栏边好奇打望。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好地方’?”
正说着,远处一只半大的小马驹欢喜地跑了过来,大概少能见到生人,它表现得尤为热情,不停地舔舐温娴的手心,对她很是亲近。
“喜欢吗?”第五辞拾过温娴的手轻放在马儿前额处,小心顺着它的脾气,见一人一马相处得实在开心,他走去旁侧捧来一摞干草,“来,试着喂喂它。”
温娴急忙拿上草料去喂它,小马驹吃饱了则会用鼻子去拱温娴的掌心,喷出响嚏后的热气熏得她肌肤阵阵发痒,温娴越看越爱,吃吃笑个不停。
哪知转头却不见第五辞的身影,正是张望之时,他牵了一匹良驹从旁边的马舍里走出来,面上带笑,像是寻见了一块宝贝,极力邀功道:“阿娴你看看,这马如何?”
第五辞口中的这匹骏马,毛色锃亮,通体赤红,肌肉夯实,腰背滚圆,比之场内的其他中原战马更为膘肥,一看便是良品。
温娴险些看花了眼,讶然道:“你从何处寻来的?”
“战时缴获了一批牲畜辎重,我见它不凡,便做主带回来了。”
日前深入戎狄王庭,第五辞纵火焚烧料场时一眼便相中了这匹良驹,当即认做坐骑带回雍丘,本欲将养些时日,但见温娴对此并不排斥,他便欢天喜地带着马儿来认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