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同下了马车,然而许白刚刚踏出去两步,忽然脚一软,叶善就在旁边,伸手扶去,顾诚比她更快的伸出手将他一把拉住。
有时候亲人之间大概真的会有血脉相连的亲密感应吧。
许白进屋的时候,女子跟往常一样趴在窗前刻木头,某个瞬间,她忽然停了手里的活,朝许白看去。
二人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岁月模糊了记忆,改变了面容,然而血脉的力量还是在四目相对的霎那震荡全身。
接下来就是一场骨肉亲情相认的催泪场景了。
许小姐被关押太久,后来虽然逃脱,因太久没跟人交流,已不怎么会说话了。后来虽然何不忆尝试和她沟通,但她一直拒绝交流。从抓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张口,乃至于何不忆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兄妹俩个抱头痛哭,何不忆看着难过,也在边上擦了泪。
叶善却对许小姐雕的满桌子小人感兴趣,挨个玩过去。起先,顾诚的目光一直落在兄妹二人身上,听他们说话。渐渐的不由被叶善吸引,他偷偷观察她,见她嘴角露了笑,这是背对着人的模样,并没有刻意的戴上假面。
他捏住一个问,“喜欢这个?”
叶善的目光极快的闪了下,面上反而冷淡了下来。
顾诚心里明白了,他拿过刻刀,跪坐在软垫上,一刀刀顺着许小姐未完工的作品刻了下去,说:“其实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也喜欢雕木头。”
“喜欢雕小猫小狗,还喜欢雕我爹我娘我祖母。但是我太容易着迷一件事,就容易荒废其他事,书不读了,武也不练了,我爹一怒之下将我所有的木雕玩意都扔厨房的锅灶一把火烧了。自那以后我再没玩过木雕了。”
叶善蹙了眉心,声音细且软,“爹,他为什么这样?”
顾诚笑了下:“爹那么好的人,也就是吓唬我而已。他说给我一把火烧了其实没烧。他都给藏起来,只不过逼我用功。我那时不知他的良苦用心,有大半年没叫他爹。”
叶善捧着脸,表情温和。
顾诚:“其实我这个人性格有些像我爹,吃软不吃硬,我们顾家男人天生好哄,经不住夸,我俩一起,如果哪天我生气了,你哄哄我,我就好了。那么你呢?你要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叶善:“顾郎,我不会生你气的。”
顾诚从昨晚听这声“顾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今日突然想起来,迟疑道:“你是不是在学我娘?”
叶善但笑不语。
顾诚心里呼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眼,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认真道:“善善,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没有谁的感情和相处模式是一模一样的。接下来的路,咱们一起摸索前进好不好?虽然有可能会跌到,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对彼此有信心,一定会越来越好。善善,做你自己好不好?”
叶善翘起的嘴角慢慢拉平。
顾诚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不开心了。
“你们俩个!”何不忆忽然冲过来,大喝一声,打断他们,“真是够了!”
“没看到人家兄妹相认都肝肠寸断了吗?你俩个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良心呢?”
顾城虽然承受了何不忆突然爆发的山呼海啸的谴责,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正不知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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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回了顾府才发现太子还没走。
老太太已经知道皇帝的事。事出紧急,曹家不可能没动作,至此还风平浪静不见端倪,只怕要憋个大的。
老太太想装病,留下太子,然后再暗暗送太子出宫。然而这样,显然会打草惊蛇。再说皇帝要是驾崩了,太子还是要回宫守孝。
为今之计,还是要让太子回宫。众人一番商议,决心让顾诚贴身保护,形影不离。顾侯也不回青宣了,而是暗暗调动人马入京,防止异变。
然而这些筹谋的前提是老皇帝真的会在两个月内病逝,不然的话,随意调动人马,若是被扣个意图谋反的重罪,顾家这些年的蛰伏隐忍就做了无用功了。
老太太还有些犹豫。顾侯却很坚决,甚至连等一等都不愿意,大有逼宫的架势。老太太不知儿子这火气忽然从哪儿来的,只暗暗瞅媳妇,让她去灭火。
侯夫人也不明所以,自从初三那天丈夫和儿子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怪怪的。
顾诚临入宫前当着祖母的面,发了死誓,即便身死也要护住太子周全,这是他顾家对皇权的忠。
后来他又找了顾侯,没有旁人,父子二人心照不宣,顾诚问:“是她吗?”
顾侯一顿,沉默片刻:“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她们左脚都有六指。因为这六指,钦天监有句判词凤栖青宣。先皇才会替那混账求娶了……”
顾诚默了默:“我懂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给人定罪,因为那毕竟是表弟的亲生父亲。
他想单独和叶善说说话,却一直没有机会,只能遗憾的随着太子入了宫。只临走的时候当着祖母的面同叶善说:“此番朝堂政局动荡,凶险难测,正好清风山庄来人了,不如你跟他们一起回去,暂避风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去接你。”
叶善只是笑笑不说话。
顾诚心里叹了口气,看一眼她,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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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叶善知道大晋国要变天了,接下来是顺利过度,还是一番惊心动魄的生死存亡,全看曹家人如何抉择。
她相信顾家人能处理好这事,她也就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不管是老皇帝的死活还是许白的血海深仇。
谢无苔说清风山庄如何如何,黄大全说生意如何如何,陈寡妇说绸缎庄如何如何,村长说村里人如何如何,张氏说家里如何如何,梅梅说她武艺如何如何。她都默默的听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关心还是不关心。
大家也都习惯了,就像他们热火朝天的跑来给她拜年,收获的只是她一句不冷不热的,“你们来干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叶善又开始给他们做起了新衣,一人一件。
之前忙着给顾老太太绣千字福的新衣,等奶奶过了生辰又到新年,都没来得及准备。
大家伙儿也都很高兴,从来没见过临安城繁华地的乡巴佬,每日里吃喝逛,简直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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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搬进了何不忆给他妹妹许洁暂住的小院。
许洁一身伤病,揭开了面纱才知道,她左边脸颊没有皮,恐怖狰狞。
许洁的疯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认出哥哥,总要哭一场。坏的时候,谁都不认,只何不忆来的时候能安抚得了她。
这日,叶善过来的时候,许洁穿着干净整洁的裙子,表情温顺,由着他哥哥往她头上涂东西。她头发稀疏枯黄,许白给她调了头油养头发。
叶善手里捧着一叠衣裳,翻墙进来。进了屋里,二话不说,靠在炉子旁继续做衣裳。
许洁望向叶善乌黑浓密的头发,满眼羡慕。
许白瞧见了,安慰她说:“将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着急。”
叶善抬眸看了许白一眼。
许洁又盯着叶善的手脸瞧。
许白说:“洁洁,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了,皮肤也会越来越好的。”
叶善又看了许白一眼。
而后,她咬断最后一根线,朝许白招手,“许白,你过来,试试我给你做的衣服。”
许洁惊讶的看着叶善,又看向哥哥。
何不忆不知何时过来了,扇子合在手里,摇来摆去。
许洁看到他,暗暗惊呼一声,又将黑面纱盖在脸上。何不忆转向她,拱了拱手,又移开目光。自从知道她是许家五小姐后,何不忆的心情就很复杂。
何不忆是承过许家大恩的,小的时候他体弱多病,几次眼看着都不好了,又被许医正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人。当时何老太太和许家主母关系不错,就给俩玩泥巴的孩子定了亲。
说来,许五小姐还大何不忆一岁。
最近,何不忆一闭眼,总能梦到小时候追着一个小小身影姐姐长姐姐短。小姐姐小的时候很照顾他,待他非常好。
许家满门抄斩,何不忆偷跑去菜市口,血腥的场景吓到了他,后来他生了场大病,关于许家的许多事莫名其妙就忘记了。如今想来,大概是心里自动回避了痛苦的记忆。
如果可以选择,何不忆是不想过来的。但是他身兼重任,顾诚让他给心上人带话。何不忆去了顾府,又去了刘府,最后才找到这。
一过来就看到叶善给许白张罗新衣裳,他自己的那点尴尬事就被他抛诸脑后了,杵着胳膊肘目光不解的看着这俩人。
许白也不避讳,也有些挑衅的意思,当着几人的面就开始换衣裳了。许洁清醒的时候还知道害羞,捂住脸避开了视线。叶善就不一样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他。
何不忆忽然喊了声:“顾诚!你来啦!”
叶善慢慢的转过来,左右看了眼,目光重又落回到他脸上:“顾诚在哪里?”
何不忆摇着扇子走过来,说:“顾诚让我给你带话,说他很想你。”顾诚确实让他带话了,迂回曲折的也的确是想她的意思,但他绝对没这么直白。
叶善:“哦。”重又转回头。
许白伸展了胳膊,故意道:“善善,袖子好像有些窄。”
叶善:“不是给你现在穿的,这是春衫。”
许白扭着身子,道:“善善,你对我真好。”
叶善:“嗯。”
何不忆走过去,挡住叶善的视线:“叶姑娘,你好几天没见到顾诚了,你不想他吗?”
叶善毫不犹豫:“我想他呀。”
何不忆的眼角不可控的抽了抽,怎么看都不像啊。他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深知女孩子爱慕心上人会是怎样的娇羞反应,反正怎么样都不是她这样的。
他看着她甚至都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错觉,然而何不忆是多情,她看上去更像是无情。何不忆又为老友深深的担忧起来了。
据说从来没爱过的更容易陷入深情,深情对上无情,那肯定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何不忆犹豫了下:“那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叶善已经开始摆弄起了许洁的木雕人偶,一问一答看上去非常不上心,语调却是缠.绵柔情,让人产生深爱的错觉,“我可以吗?”
何不忆:“我可以试试。”
叶善:“那你试试吧。噫?何不忆这个是你。”她手里捏住一个小木人。
何不忆头皮一麻,许小姐忽然激动起来,扑上去。叶善闪身一避就躲开了,旋身一转,将手里的小人塞何不忆手里,“给你。”
何不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己的事都还没处理好呢,有什么资格管别人闲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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