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的心没来由的乱跳了两下。
仿佛是不详的预兆在向她示警。
她看着奶奶,又看向顾诚。
顾诚察觉她脸色不对,探手摸了下,“你怎么了?”
善善想说她感到害怕,没来由的。
顾诚笑了,拉了她一下,“你是不是累了?那我带小宝贝去吵谢无苔,你和奶奶躺一会。”
他下车。
善善不由自主的往前扑了下。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一枚羽箭斜刺里车来,恰好扎入婴儿的宝贝。千钧一发之际,顾诚将孩子往里一跑,叶善接住。
“哇!”一声,孩子受惊,大哭起来。
无数的羽箭雨点似的从天而降。
甜蜜的和谐骤然被撕裂,砍杀声,嘶吼声,兵刃入肉声。
马车被掉落的巨石砸坏,叶善险而又险将奶奶救出。
谢无苔在另一辆完好的马车上朝他们嘶吼,“善善,快上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叶善一手抓奶奶,一手抱着婴儿。有敌人过来,她只能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她心想,这孩子太碍事了!
恰在此,又有人持刀砍来,她本能的用婴儿去挡。那人忽然静止般停住,倒下后,身后露出顾诚关切的脸,“善善,你们先走!”
他帮忙将祖母扶上马车,又将孩子交给谢无苔,明明只是一个很顺手的动作,叶善却盯着顾诚的脸停了一秒。
她直接穿过马车,从车厢跃到车头,推开已经被射死的马车夫,一鞭子甩上马屁.股。
马车狂奔。
她回头看,身后是乌压压的追兵。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车忽然失控,车辕崩裂。
她不得不停下,将奶奶和谢无苔安置在一处隐蔽狭小的洞口里。
她可以奋力一搏,就像曾经她杀上清风山黑虎寨一样,可这样的前提是她没有后顾之忧。她永远记得奶奶怎么死在她面前,这就注定了,她永远不敢冒这个险。
原本她也可以躲进去,然而婴儿哭闹不止。
大概是顾诚先前那个无意识的动作在叶善心里起了作用,她难得没有生出捂死她的念头。
她说:“我引开追兵,你们不要乱跑,等援兵营救或者我回来找你们。”
谢无苔丝毫不觉得不妥,在他心里,或者说在所有清风山庄弟子的眼里,他们的大娘子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信任她,像信任他们的神祗一般。
因此谢无苔甚至连一句“注意安全”都没说,只一再强调,“那你给我们的洞口的杂草放多一点,隐蔽一点。
**
叶善抱着孩子一路跑,因为孩子嘹亮的嗓音,很自然的将追兵引来了。
这是好事。
可当她跑远了,确认奶奶他们安全了,想甩开追兵的时候,小婴儿仍旧哭闹不止。
她厌烦不已。
她一直都直到人类的幼崽是拖累。
她将小婴儿放在地上,走开。
人都跑远了,不知为何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她站了站又回去。
当她看到追兵手里抓着婴儿,狞笑的看着她的时候,她想:我又错了,既然已经狠心做了决定的事,就不要后悔,不要回头。
人生的很多错误都是在犹豫不决中产生的。
就像现在。
她没再犹豫,冲进人群。
这一场屠杀经行的并不顺利,似乎从一开始就专为了她设计的一场围猎。
她闻到一股迷香,浓烈的几乎在她吸入肺管的同时,脑子就意识不清了。
倒下的前一刻,她想,我会死吗?我不想死。
**
她做了一个梦,像她漫长的永无止尽的轮回。
她遇到过很多人,遭遇过很多事,每个人最终都会选择背叛她。
无一例外。
有人宣誓要一辈子效忠她,最后却捅了她一刀。
有人在需要她的时候将她封为神明,却又在和平稳定后将她视做恶鬼。
有人对她小意逢迎处处讨好,不过是要将她榨干用尽。
有人说要一直陪伴她,不叫她再感到孤单,却又在她一个转身,忽然没了呼吸。
骤然的疼痛让她从无尽的噩梦中苏醒。她看到一张正对着自己的脸。这个人她见过,在大将军府,顾诚还和他说过话。
她当时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叶姑娘,你醒了?”他笑了,表情阴冷。
叶善看到自己四肢被绑,一只手被匕首当中斩入,扎入身下的长条桌。
如果她能站起来,一定会发现自己所躺的桌子更像是一个祭台。
而它也确实是。四面满燃火烛,将整个空间照的亮如白昼。
正在装神弄鬼做法的黑袍人嘴里念念有词。
孟大人盯着叶善看了会,说:“手心都被扎穿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果然是怪胎!”
“国师,你真的能让她死后的魂飞魄散,为我儿报仇雪恨吗?”
黑袍人高深莫测道:“那是自然,我骗你作什么,你看我的脸,这就是返老还童的证明。”
叶善却努力翘起头:“你真的能返老还童吗?”
黑袍人看她的手都被扎成那样了,血流不止,还能问这些,眼中恶意不止。
叶善:“那个小婴儿呢?”
孟大人并不清楚什么小婴儿,他心中只有满腔仇恨,说:“死了!都死了!”
叶善:“死了。”
孟大人忽然拿起匕首,重重扎入叶山另一只手,恶毒道:“你也会死,给我死去的女儿偿命吧!”
叶善:好疼啊。
疼得心脏都缩到了一起,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忍着,因为叫疼也没用。
她说:“女儿?是孟大小姐吗?她怎么了?”
孟大人,“怎么了?你杀了她,你还问我她怎么了?”
叶善渐渐反应过来,她的双眼迅速噙满泪水,语音带了哭腔,柔弱又可怜,她说:“孟大人,我没有啊。你冤枉我呀,我虽然和孟小姐有些不对付,但也只是女儿家的矛盾呀。我们没有仇怨,我为什么要杀她呀?”
孟大人因她细弱的哭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说:“真不是你吗?你是土匪啊!听说你都能杀虎杀豹,凶残无比。”
叶善的哭声更大了:“大人,你亲眼见过吗?是谁?是谁要这么害我,难道她才是杀害大小姐的真凶,故意……”
“你胡说!你闭嘴!就是你!”旁边忽然传来女子骤然尖利的哭叫声。
叶善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红袖也被绑成和她一样的姿势,不过她的神色已然癫狂,像是饱受摧残,已经神志不清了。
孟大人怀里还抱着他妻子的牌位,他说:“含君,你说,到底她俩谁说了谎?”
他和含君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含君病逝那年,几乎要了他的命。后来他一直未娶,只守着长相酷死其母的幼女长大。
他爱他的女儿吗?爱。只是他现在已经很难说清,他到底是真的爱女儿,还是只是在女儿身上找妻子的影子。然而在女儿完全背弃自己后,愕然发现,女儿终究是女儿,代替不料妻子。
噩耗传来的时候,其实孟大人触动不大。
他一直记得女儿轰赶他时恶语相向的模样。
他甚至信了袁家人说的二娘子生性顽皮爬树的时候后脑着地摔死了。
直到他听说王大将军在追查曹二的下落,后来闻听传言,这曹二就是弘治帝养在深宫专门帮他炼丹炼药的国师。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孟大人一直有个妄念,能复活亡妻。
而恰好,这位国师大人又长了一张能忽悠众生的嘴脸。他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因为确实会推演算法,有些本事,竟将孟大人骗的深信不疑了。
也许该说,这世上的骗术本就骗那些愿意相信的人。
他们最怕的就是别人告诉他真相,因此更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四不撒手。
孟大人将国师接入府中,国师说随身还带了一名侍婢。接来一看竟是红袖。
原也是机缘巧合,红袖从袁家逃走,一路往北,刚巧遇上挟持了顾老太太的国师。当时老太太因为女儿的事,身体不大好。合该是命中注定,国师就那么巧抓了红袖伺候老太太。
后来国师没和王朝阳谈拢,王朝阳抓他,被他借机逃了。
红袖便一直跟着他。
孟大人见到了红袖,女儿的死便是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恰好国师此人又极为心冷,想介红袖的事显本事。装神弄鬼一番,说他女儿的死必有蹊跷。他来的路上就推算过了,这才不远万里将红袖带来了涿郡。
孟小姐死的确实冤,她丈夫袁二生性风.流,那日醉酒归来,强拉着红袖就要做那事。红袖年纪也大了,一直未嫁人,心里早就对大小姐心存不满了。刚好姑爷这般,也就顺水推舟了。孟大小姐刚巧撞破,怒不可遏,推搡间就出了人命。
红袖甚至此事一出,绝不能善了,当夜趁家中混乱,就卷了小包裹偷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