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他怨怪善善就这样跑了,她平安健康,他比谁都高兴。她去而复返,他那会儿才是真的着急。怕她意气用事,怕她以身饲虎,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幸好,她还是那个她,从未改变。
他真的觉得挺好的,要是善善真像普通女人那样为了他傻傻的被杜渐骗,且不说杜渐会不会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会给他解药。就算给了,顾诚要是靠牺牲善善活命,还不如让他立时死了来得痛快。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怎能容忍旁人半点轻辱。
他的善善啊,总是这样果决干脆,又温柔又残忍,可是偏偏,他就是爱惨了这样的她。
他是如此的爱她,如此的爱她……
一道暗影遮住了月光。
他目光怔怔,连呼吸都放轻了。
啊,是回光返照了吧?
要不,他怎么会看到她……
“眼神无光,一脸死志。你不是说过任何绝境下你都会努力的活,我怎么瞧着你现在一副想死的样子?”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她很少开玩笑,因此这话说出后,顾诚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还在叹息,果然是回光返照了,连善善都会学我的口气说话了。
叶善蹲下身,竖起两根指头夹他的鼻子。
顾诚感到一阵气闷,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善善!”作势就要起身。
叶善抬起一只手压住他的肩,“难受就别动弹了。”又扭过头,不耐烦道:“怎么这么慢!滚过来!快点!”
远处传来许白等人的声音,“姑奶奶,已经很快了!”
叶善起身要去迎他们,才一动,就被顾诚拉住了。
叶善:“怎么了?”
顾诚盯着她看,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刚才还昏昏欲睡,现在又精神了,感觉也没有先前那样强烈的一死了之的难受劲了。
许白等人总算赶过来了,背着他的是一名大汉。二人急速到了跟前,许白伸过脑袋,“顾大人,听说你中毒了?”
叶善一把将他从大汉身上拽下来。
许白哎吆吆跌下地,黑暗中胡乱摸顾诚的手,“我看看。”
顾诚不知被他撞到那儿了,吸了口凉气。
叶善:“火把呢?你们把火把扔了?”
“没,没,在这呢!”有人说。
“我们怕被追兵发现。”
叶善不满,“怕什么?”
“不怕不怕,”和大娘子会合,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谢无苔掏出火石,敲打了一会,引燃火星,点着了火把。
许白就着火光撩开顾诚的袖子,又扯开他的领口。
顾诚的目光一直追着叶善,自从她出现后,他就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也不想死了。
叶善:“怎样?”
许白脸色凝重,“好烈的毒!毒已伤了手臂经脉,就算解药送的及时,这条胳膊怕也是要废了。”
叶善:“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白为顾诚感到难过,一脸沉痛道:“如今这毒有两种解法,一是等解药,二是断臂保命。但无论哪一种,恐怕这条手臂将来都不能用了。”
按理,中毒后,应当减缓运功,然而顾诚一直在与人打斗,促进了血液循环,加速毒发。
林子里,一阵静默。
忽然,“嚓”一声,叶善拔出白刃,顾诚一看她手势,吓得原地起跳,“不至于!”
白刃擦着顾诚向后射去,一人闷哼应声倒下,随即一阵骚乱。
叶善:“想让你们主子活命就赶紧取解药过来!”
那头小心翼翼回话,“已经去了!早就去了!”
“姑娘手下留情别伤我们赤王,我们不过来!”
顾诚震惊,一转头,才发现谢无苔脚底下还躺着一个人,此刻那人被藤条五花大绑,昏死了过去,饶是如此,一人还尽职尽责的手里捏着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那人正是刘宗孝。顾诚竟不知他也被抓来了。
顾诚转过头去看叶善。
叶善这才有空问他,“不至于什么?”
顾诚头晕,按住太阳穴,靠坐在地上,回想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只觉好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叶善不知用什么手段生擒了杜渐。而杜渐的手下也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谁也不敢妄动一下。那些人估计是觉得隐藏也没必要了,索性也点燃了火把。
被追的都不怕被发现,火把点的那么亮堂。他们还怕什么?
一圈的火把,中间一个点。搞不清的,还以为他们在保护他们呢。
山里蚊虫多,一时无事,大家在许白的指挥下找来干柴烧了个火堆,又把驱蚊的野草扔进火堆里驱虫。
许白接过刘宗孝手里的匕首在火上烤了会,划开顾诚手臂,放了一滩黑血。一抬头,刚好看到叶善在看他,凶光毕露。
许白吓得心脏一缩,差点当场去世。急切辩驳,“我没有!我不是!我是为了姑爷好啊!”
顾诚昏昏沉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叶善。后者一脸平淡,正往火堆里添驱蚊草。
驱蚊草味道浓烈,熏得人眼泪都下来了。
众人说:“大娘子,够了够了!”
杜渐也在呛咳中醒转过来,他刚才是被一击砸晕,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至于他身上的伤,呵呵,被叶善丢给谢无苔他们后,山林间他们为了追上大娘子拖着杜渐跟拖一条死狗似的,没少磕磕绊绊。
杜渐只觉得脑壳疼肩膀疼胸骨疼后背疼,浑身就没有哪里不疼的。
他一醒,刘宗孝就呜呜啊啊的紧张起来了,夺回许白手里的匕首,又尽职尽责的将刀尖对准杜渐的脖子,不给他乱动。
杜渐看清眼前这一切,眼一闭,竟然也不叫不闹。
谢无苔踢了他一脚,“别装死!解药在哪儿?”
杜渐挣动了几下,冷笑:“你们不是搜过了吗?”
搜过了,他身上没有。
一人愤愤道:“你别得意!我们用你的钩子也划伤了你自己,到时候没解药,你也得死了!”
杜渐表现的毫无意外,反朝叶善看去,“美人儿,你越这样我越爱你。”
随即,肚子上又挨了好几脚。
顾诚只觉得杜渐聒噪,一个疯子,多看他一眼都会伤眼睛。
脑子昏沉的厉害,他总是想睡觉。
许白观察了片刻说:“大娘子,不能让姑爷睡觉,你得陪他说话。”
叶善能有什么话?她并不擅长没话找话。
顾诚不想他们担心,强打精神,问:“谢当家,你们是怎么被杜渐抓到这来的?山庄什么情况了?死伤如何?”
他这么一问,叶善也转头看向了他。
具体情况二人都不了解,叶善被梅梅哭了一脑门子的眼泪鼻涕,顾诚就更不用说了,只知道出事了,见叶善撇开自己走都不打招呼,心里设想的严重,都当“灭门之灾”看待了。
柴火噼啪作响,谢当家支支吾吾。
顾诚只当言语不当戳了人痛处,不再作声。唉,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善可没有那般多愁善感,手中正拿着一根柴禾戳了最近的许白一下,“你说!”
许白整个一抖,面上讪讪,“其实,其实那晚我们并不在山庄,具体山上什么情况……”
这话倒是点醒了谢无苔,他忽然激动起来,捉住杜渐的衣领子提起来,“你说!你把山庄怎么样了?”他担心娃儿他娘还有庄内老小。
杜渐是落难的恶狼,余威犹存,借力一脚踢出去,要不是叶善眼疾手快,发现杜渐鞋尖藏了利刃,一石子打偏,谢无苔的小腿怕就废了。
谢无苔侥幸躲过一劫,勉强维持书生的优雅,一把扯过孩子,父子二人一同滚到叶善身边去,心内暗道:“还是大娘子身边最安全。”
其他人等也都不自觉往叶善身边靠了靠。
顾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好气又好笑。
刘宗孝也害怕,不过当年阴影太深重,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待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杜渐身边。至少刘宗孝手里还有匕首,他觉得只要自己谨慎一点,危险可控。
叶善可就不一定了,那是能生掰人手指的主。
确实,杜渐在抓他们时以及投进大牢后都没怎么为难他们。他们身上现有的伤也都是叶善带他们逃亡时磕碰或者树枝划拉出来的。
原因也简单,许白首当其冲,天下第一软骨头,识时务为俊杰。当年投靠清风山庄毫不含糊,杜渐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投降饶命也绝不犹豫。至于谢无苔更不用说了,生就是隐忍界的杠把子,平生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别说他还带了儿子这个软肋。几人都是在山道上被挟持的,敌众我寡,保命要紧。倒是有血性的,打几下就服软了,又有三当家带头投降,他们投降起来也毫无心理障碍。
杜渐偷袭清风山庄的时候,分了几波人,做了周全部署。不成想,自己带的这一队人最走运,半路上截了要紧人物,就没费工夫和其他队伍会合了,掉头就走。
此话暂且不提,当时清风山一片火海,谁也不知道谁情况怎么样。梅大当家当时也在其他山头乱窜游玩。山火一起,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即便教化多年,遇事就乱,又有杜渐安插的梁国人故意在山上瞎喊话,一会山庄被屠了,一会当家的被生擒了。还有杜渐故意放出来报口信的人,梅梅捉住他,匆忙问了两句,眼泪就先出来了。
即便小时候落魄过,可是几年的好日子一过,人都安逸了。突然遭逢变故,想到朝夕相处的人可能已经丧生,又痛又乱。梅梅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第一反应就是找她的“脊梁骨”。
往山庄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带人往山外寻三当家的曹宝珠。这些人可真是整齐划一,脑回路一致。
啊!山庄遇袭了,怎么办?
找大娘子!
啊!三当家他们吃酒回来被梁人抓了?怎么办?
找大娘子!
于是,梅梅就这么在众人的期待中马不停蹄夜不眠的往临安而去,找他们的大娘子解决问题去了!
至于曹宝珠呢?丈夫儿子被掳,她肯定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无助。
不过到底是金枝玉叶,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大宝贝,她可太知道怎么跟皇帝和官员们打交道了。
即便梁人没干什么太过激的事。虽然放了一把山火也没烧到山庄,只外围烧了一圈,看着吓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