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孟向北揉了揉他柔软的发。
孟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林知白的声音闷闷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低落。
孟向北视线落在那本子上,明白他的意思。
小白,你已经尽力了。
衣衫处感受到一片濡湿,林知白吸了吸鼻子,喉头哽咽:我一直以为十几年过去了,我能放下,可最近我频频梦到了爸爸妈妈,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放下,而是把他们藏在了心底。
孟大哥,在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最爱我的就是爸爸妈妈,可是他们却不明不白的死了,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调查出真相。
孟大哥,你知道吗?三天前,是他们的祭日,可是我不敢去祭拜他们,我怕他们会怨我,怨我身为他们的儿子,却如此不争气,连他们到底是意外而死,还是被谋害都不知道,孟大哥,我很难受,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怀里人,原本小声的啜泣,哭声加大,如今是放声大哭。
只是在哭的时候,仍不忘抱紧孟向北,生怕他会离开般。
缺爱的人,总是格外没有安全感和敏感。
孟向北没有阻止他哭泣,这几天,林知白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可他不说,如今好不容易宣泄出来。
只是,哭着哭着,他就开始打嗝。
清秀白皙的小脸,挂着泪痕,眼眶泛红,像兔子般,时不时打一下嗝,身体就抖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打嗝,尴尬得羞红了脸。
打那夜后,林知白仍旧积极调查父母死亡的真相,却也没再那么积郁,把所有事都压在心里。
大概是他父母在天有灵,也大概是好人有好报,那天早上,有乞丐来店门口乞讨,一向性情柔软的林知白,给了乞丐一份粥。
那乞丐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当场愣住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林知白猛的被乞丐拉住,他力气太大,手腕被抓得生疼,乞丐紧紧看着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神色激动。
你父亲,是不是叫林建党。乞丐声音粗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似乎已经确认了林知白是林建党的儿子。
林知白缓缓将手抽出,没有离开,疑惑地看他。
孩子啊,你不能和你大伯交好,不能啊。
林知白瞳孔骤然一缩,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隐隐有一个猜测。
小白,怎么了?身后是孟向北的呼唤声。
林知白视线落在中年男乞丐上,道:你跟我进来吧。
孟向北和林知白暂时让员工看着,带着乞丐上了二楼。
这才发现,乞丐的一条腿跛得厉害,走路都得用拖的,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被他拨到身后的头发,很长,很凌乱。
他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皮肤偏黑。
地面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乞丐迟疑了许久,才拖着腿上去。
他坐立难安,在孟向北给他倒了一杯糖水后,也没有去碰。
我叫林知白,林建党是我父亲,你认识我父亲?为什么说不能让我和林建国交好?林知白坐在对面,迫不及待询问。
乞丐凝视着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情绪再次激动,浑浊的眼流下泪水。
孩子啊,是林建国推了你父亲,是我的错,我不该收钱,不该昧着良心,我的家,我这条腿就是报应,报应啊。
大概是说得急了,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却不妨碍林知白和孟向北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是林建国害死的,对不对。林知白猛的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求证。
是。乞丐点头。
乞丐,叫张力兴,是林建党的朋友,十几年前,他从老家,一个小山村来G市打工,因为人生地不熟,带的钱都被骗了,在沦落街头的时候,是林建党伸出了援手。
后来,林建党不仅给他找了住的地方,还给他介绍了工作,久而久之,两人成为了朋友。
是我没良心,我该死。当年,建党得到了去国营企业上班的机会,他很高兴,我至今都记得他的笑容,他说终于可以给妻儿更好的生活了。
那天,他第一时间就回家,告诉了你们这个好消息,可林建国情绪很激动,两个人一起去面试,为何弟弟就选上了,他却落选了,为此,他和父母都吵了一架。
两个老人一向偏爱大儿子,在林建国的吵闹下,他们要求小儿子将工作给大儿子。
以前的林建党事事谦让这个大哥,如今为了给妻儿更好的生活,他不愿意再让了。
于是,他拒绝了。
老两口直骂他没良心,不孝。
那时,林知白在外婆家,林建党不愿与他们争吵,带着妻子离开,要去岳家,可老两口和林建国不依不饶。
终于在走到偏僻的山路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林建党被暴怒的林建国推到了山下,本能去救丈夫的林知白的母亲也掉了下去。
等到再找到两人时,已经死了。
林建国这算是杀人,是要坐牢的。
林建国哀求老两口,老两口想着,小儿子已经没了,难道还要让大儿子也进监狱吗?
于是,他们瞒下来了。
而那时候,见到林建国推人的,不止有老两口,还有恰巧经过的张力兴。
第26章
张力兴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落下。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为了钱昧了良心,这都是报应,报应啊。说到最后,他流着泪大笑。
失手害死亲弟弟,林建国没有胆量灭他的口,准备拿钱堵住他的嘴。
张力兴挣扎过,犹豫过,可最后他答应了。
那时,他儿子因为偷东西,斗殴即将坐牢,要和解需要一大笔钱,可他根本拿不出来。
妻子在他那里哭诉,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如果小小年纪坐牢,以后就完了。
张力兴昧着良心,收了钱,当天就准备离开G市回老家,可林建国缓过神来,找了人试图灭口,他去了半条命才逃回老家。
他庆幸,林建国不知道他老家在什么地方。
交了钱,儿子被放了出来。
可他的儿子已经从根上就已经烂掉了。
逃课,不读书,打架,游手好闲,最后染上了赌博,将家里所有钱都赔光了,拿不出钱,当时人高马大,脾气暴躁的儿子以为是他把钱藏起来,殴打他,威胁他,他那条腿就是这么被亲生儿子打断的,因为没多少钱治疗,严重跛了。
在最后一次赌博又赔了大比钱后,儿子逃走了,再也没有回家,张力兴将房子的地卖了,才勉强把钱还上,妻子受不了这种生活,也跑了。
整个家彻底碎了。
张力兴想,这就是报应。
林建党将他当作好友,在他最难,流落街头的时候给他吃穿,给他工作,他却为了钱,帮杀人凶手,他有罪啊。
后来,张力兴想起林建党还有一个儿子,于是一路颠簸到了G市,想告诉他真相,那时,距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当时的林知白已经下乡,他找不到。
没多久,林建国一家也搬离了G市,不知所踪。
接下来的这些年,张力兴没有放弃寻找林知白,只为了一个真相。
幸好,如今终于找到了。
今天的店早早关门了,孟向北一直陪在林知白身边,怕他情绪起伏太大。
林知白坐在桌面,翻阅着本子,旁边是一只笔,神色严肃而认真,油灯的光打落下来,他唇瓣紧抿,浑身透着一股子清冷。
他已经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了,
喝杯热水吧。孟向北将热水放下,拉起林知白的手,果不其然,手凉得很冰块似的。
晚上气温低,林知白又体寒,不活动,容易手脚冰凉。
掀起衣角,孟向北将他的手贴在腹部处,突如其来的温暖,一下子让林知白回过神,他扭头看过来,想将手抽出来,孟向北按住,不让他挣脱。
孟大哥,你会被冻到的。
没事,一会就好。
林知白没再动了,一扫今天心情的压抑,心里暖烘烘的。
暖了手,孟向北嘱咐他喝水。
林知白双手捧着搪瓷杯,热水的温度传递到他手上,他低头,喝了几小口,身子暖和起来,神情惬意。
孟大哥,我打算报警。放下搪瓷杯,林知白仰头,将决定告诉眼前人,他握了握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林建国必须为他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孟向北将他搂入怀里:好,孟大哥也会帮你的。林知白性格偏软弱,他一直希望林知白能坚韧,如今看来,少年早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
只是,要将林建国顶罪,单单张力兴一个人证可不够,他得帮帮他的小媳妇儿呀。
林建国最近活得很糟心,似乎从林雅那里得知林知白的存在后,一切都变得不顺了。
他坐在办公室捏了捏眉心,眉宇间满是疲倦。
那乔楚楚似乎是真的爱惨了林闻,两家人闹出这一出,还是坚持要嫁给林闻。
林闻呢,按他的话说,娶乔楚楚还不如让他去死,要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早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掐死了,无所事事,整天还去找那个口中的真爱杨慧,除了长得漂亮,没有一点家庭背景。
如今林建国五十来岁,相比起二十来岁的林闻,他吃过的盐比林闻吃过的米还说,他只见过杨慧一面,眼力毒辣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女人分明不爱林闻,只是看上了他的钱。
从家里抠出来那么多钱,全花在那女人身上。
林建国又想起林知白,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多年不见,他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上,算计失败了。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林建国收起眼中的阴鸷。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红色裙子,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妆容精致,大波浪的长发,前凸后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成熟的韵味。
林科长。女人进来,随手把人关上锁了,动作熟稔,仿佛做了很多次般。
林建国习以为常,除了眼睛亮了几分外,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
在女人走过来的时候,顺手把她抱在怀里,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后,身体娇软依偎在林建国怀里。
她打量了下林建国,发现他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和疲倦,愣了下。
你最近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瞧你这黑眼圈,本来就老了,不好好休息肯定老得更快。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字面上像是嘲讽,仔细听透着关切,还伸手按摩林建国的太阳穴。
女人按得很好,林建国渐渐放松下来,他嗯了一声道:最近确实有很多事,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去看你和小宝。
女人,名秦琴,三十岁离异,在G市就遇到林建国,后来,林家搬家,她跟着来到京都,在林建国的帮助下,在这个单位有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工作,女人还给林建国生了一个儿子,小名就叫小宝。
秦琴长得好,即便离异,仍然可以再嫁一个好的,可她偏偏跟了林建国一个五十来岁,快步入老年的人,还心甘情愿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林建国看得出来,秦琴跟着他,不为钱,只为他这个人,即便他也不知道秦琴为什么会眼瞎的看上他,可不妨碍他对秦琴和小宝的宠爱。
他甚至提出要和孙雪珍离婚,可秦琴没同意。
第27章
林建国闭着眼睛放松享受,两只手搂着秦琴的腰肢。
良久,林建国睁开眼睛,眉宇间的倦色少了些,拉起秦琴的手,他亲了亲:行了,不按了,辛苦你了。
他深情和语气很温柔,是在孙雪珍上从未有过的。
毕竟,他娶孙雪珍当初只是看重她的家世,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才相敬如宾。
想到孙雪珍,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琴琴,你爱我吗?
漫不经心依偎在他怀里的秦琴愣了下,在一起几年了,他们身份敏感,年纪也不小,两人并没有谈什么情情爱爱,即便她待在林建国身边只为了情,可他没问,秦琴也识趣地没用,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心疼就好。
秦琴仰头,与身边人的眼睛对上,后者人生过半,练了一双几乎能把人看透的眸子。
秦琴没有畏惧,反而在他嘴角亲了下,轻笑,容貌娇艳,如同春日里最艳丽的那多花。
你想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林建国眯起眼睛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秦琴吐气如兰:假话就是,一个人在孤单,找个人做做伴,真话就是
她顿了一下,凑到林建国的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她说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脸上依旧挂着笑,难以让人琢磨透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林建国目光灼灼看着她,低头吻住了那张红润的唇。
等到从林建国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火红色的修身裙子衬得她身材火辣,像一朵娇艳的和红玫瑰,不少男同事余光时不时扫过去,偶尔有女同事窃窃私语,带着鄙视,秦琴视而不见。
一进去就锁门,一待就半个多小时,这女人和林科长没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可不是,每天穿成那样,正事不做,整天都知道勾搭这,勾搭那的,就是一个狐狸精。
林科长可是有妻子和孩子的,这不是破坏人家庭嘛,不要脸,这种人就应该赶出去。
秦琴脚步停留在偏僻的拐角,纤瘦的背脊贴着墙,将那些人听在了耳朵里,娇艳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她靠在窗口,双手夹烟,吞云吐雾,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复杂。
忽然,她听到什么,手上的烟掉落在地上。
鞋尖快速将火星撵灭,她快速往外走去,看到的就是林建国被警察逮捕的一幕。
她瞳孔一缩,脚步不自觉加快,几乎是要冲上去说什么,却被林建国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秦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林建国被带走。
没想到林科长居然牵扯上了杀人案。
听说被他杀了的人是他的亲弟弟,这不会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