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积了满满一层。
天还未完全黑。
但楼府的灯笼已经逐一亮起。
云石帮着丫鬟嬷嬷们整理了少爷书房里前些日子因忘记关窗被雨雪打湿的书册。
一听闻少爷回来,忙跑去迎接。
云石伸手接过少爷脱下的氅袍,拍落上面的雪花。“少爷您今儿回来得比平日晚呢。”
“嗯。”楼延钧淡道。
显然是朝中事还有放心。
云石这几日还沉浸在成为少爷小厮的兴奋中。能跟上这么一个主子,别说府里其他小厮的羡慕,连家里人都觉过年定得去寺庙上高香。
“少爷,老夫人嘱咐了后厨给您炖了鸡汤。从早儿就温炖到现在呢,我给您去通知一声。”
“不必了。我现在没有胃口。”楼延钧说。
“好嘞。”云石道,正要和少爷说什么,忽然瞧见了少爷停了下来。
云石顺着少爷的目光往外看去。
游廊外,庭院里积累了皑皑白雪。
悬纱灯笼下,能看清空中还飘着淡淡雪花粒。
一身墨色裘袍的女子,正在一株梅花枝前,踮脚浅嗅着梅花香。
女子木钗簪发,灯笼凉淡的光下,一头乌黑的发,一张巴掌大的脸蛋,雪白得能发光。
雪花垂落在发间,不管是伸手轻抚梅花枝的手指的皙白纤细,还是侧眸长睫的颤动,亦或者是朱色的衣袖从墨黑裘袍里探出的飘动……
一颦一动。
唯美得好似一幅画。
云石看呆了。
这是天人下世来了还是妖精跑进楼府里了……
云石正痴呆,揉了下眼待看。然后发觉身旁的少爷一动,走出了游廊,往女子的方向去。
“少爷。”
云石忙喊了一声,而后发觉,等等,这女子身上的裘袍怎么那么眼熟?
——不就是少爷的吗!
*
楼延钧已经停到了女子跟前。
桑枝听见了靴子踩实雪地的声音,缓缓抬头。
如果人晚来一刻,桑枝已经准备回屋,明日再来了。
谁知道她等了多久。
桑枝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现在手脚冻得发疼。再挨冻下去,可能连路都走不了了。
大少爷如愿来到自己面前,桑枝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符合意境的话。
她特地记了一首雪景色的诗,现在这种机会,自然要——
桑枝唇张了张,才发现自己冷得根本说不出话。
如果硬要开口,定是一连串抖抖索索不成句。
于是在漫漫落雪中,两人在梅花枝下无声对视。
一个抬着头,因为寒冷和错失绝佳表现红了圈眼。
一个垂眸,冷淡的神色根本看不出心思如何。
雪在两人周边静谧地落。
片刻。
不愿放弃的桑枝咬了下唇,“墙、墙角数枝梅……”
而后便被一个横抱起。
桑枝后半句诗卡在了喉咙,双手下意识紧捏住了男子前襟的衣服。眼睫一颤,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抖落。
*
云石在游廊里正打算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了自家少爷竟然将那女子横抱起,离开了庭院。
枝头梅花垂落,正好掉落一瓣在女子头发上。
呆怔的云石也得以瞥见女子的真容。
雪肤杏腮,含水眸,朱色唇,梅花瓣缀在发上,倒成了点睛之笔。
云石瞪大了一双眼,目送着自家少爷将那好看得跟天仙的女子消失在眼前。
“老夫人……老夫人不得了了……”
云石转身要去跟老太太禀报,刚跑了几步,低头看到自己抱着的大氅,于是立马掉转了方向,往少爷离开的方向追去。
*
桑枝被放在温暖的暖榻上,冻僵的身子还没缓过来。
楼延钧点了炭火,回身看见桑枝一脸冻得苍白。
正好云石追了过来,大力拍着门扇。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少……”
门开了。
云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少爷已经将他手里的大氅拿过,嘱咐:“备个手炉,后厨温着的汤也端过来。”
门扇合上。
云石只在门扇合上的一刹那,看见少爷将大氅披在了暖榻上的女子身上。
云石:“……”
*
桑枝望着自己身上的大氅,抬起惊疑不定的眼。
楼延钧没有说话。
桑枝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
果然,一下秒,男子动手了——
楼延钧抬手轻捏住桑枝小巧的下巴,轻一撇,目光落在了桑枝右颊淡淡的疤痕上。
微凉的指腹落下,轻摁抚过桑枝的脸。
桑枝眼睫跟着一颤。
便听大少爷开口。“以后戌时后便过来吧。今夜在这里歇息。”
桑枝唇动了动,半会沙哑的声音轻道。“谢……少爷。”
云石很快就将鸡汤端来。
但没等他多瞅几眼屋里的人,少爷已经合上了门。
云石生怕自家少爷真被妖精给勾走了。忙不慌将这怪事禀报给了老夫人。
正在忧愁地边看着账本边喝茶的老夫人听到禀报一愣,珍爱的茶杯都没能拿稳。随着老夫人的一起身,“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谁?什么妖怪!什么妖精的?”老夫人道,“钧儿带了谁回去?”
云石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七手八脚,慌里慌张地描述起那女子的相貌。
老夫人身子一晃,面色古怪坐落在了椅子上。
涵嬷嬷忙伸手扶了一下。
兰茴和其他丫鬟也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她们会觉得这小厮口中描述的——好像是桑枝那丫头。
*
桑枝喝了热汤,身子已经逐渐回暖。
少爷在案前阅书,烛火的光晕将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清冷伟岸。
桑枝捧着碗,目不转睛地盯着。
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少爷是看上她了吗,她安全了吗,可以在楼府留下来了吗?
还是……桑枝咬了咬唇,她要做点画册上的事吗?
桑枝正打算下榻,只是刚挪了下脚,就觉一道目光望了过来。
楼延钧放下了书,走了过来。
桑枝立马不敢动弹了。
“困了吗?”楼延钧问。
他的身量高大,站在桑枝面前,一下子就能将桑枝笼罩在阴影下。
桑枝没敢点头也没摇头。
楼延钧:“今夜便在暖榻上睡吧,烧了些炭盆应该不冷。若冷,喊我一声。”
桑枝本想伸手抓住人的衣袖。她想起徐娘说的话,男子最抵不住女子的示软。
但就在桑枝学着徐娘的技巧,柔柔弱弱拉住男子的衣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