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对方真的怀恨在心,把她唯一可以倚靠的儿子抓走怎么办?吴氏慌乱无比,恨不得当初刚见到这个孩子时,直接把他掐死在襁褓里,永绝后患。
要不是为了吞了那一点钱丞相给的那一笔颇丰厚的银子能留这个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没名没分早该死了的孽种留到今天吗?
重照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懂了,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的体质不是秘密,出生后便已传遍京城。
世间虽有能受孕的男子,但数量鲜少,京城之中,暴露在太阳下的,仅有重照一例。因为特殊,所以往往会成为许多位高权重之人想拿捏在手里的玩物。
这一世镇国公威名犹在,有权有势,前世镇国公府倒台,确实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把心思落在他身上,暗地里对他充满兴趣,明面上却端着君子做派。
许长延就是那个成功的例子。
许长延面容仿佛凶神恶煞,被压抑许久的怨恨在即将爆发的一刻,如同重照拉住的神色官服的袖子一般,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
最初的恶心和厌烦过后,重照忽然平静了。与这般小人计较,跌了他的身份。回去找上几个家将,把这蠢小子拖到没人的巷子里揍成猪头,揍到他|妈也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引起不适,举|报了
第7章
许长延被那仿佛羽毛在心上刮了一下的一抓给收回了神,忽然觉得这里面矜持又有点不情愿的意味。
他忽然转身抓住了重照的胳膊,一路不容反驳直接把人拽出了钱府。直到了门口的国公府轿子后的阴影里,重照背后抵着,被许长延抱了个满怀。
高大的背影带来了无比的压迫感,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上,重照眼睛瞪大,顿时炸了。
重生以来,身体接触好像比前世频繁很多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想去推,许长延!你
许长延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手上不容置疑,嘴里的话却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让我靠一会儿。
后院的大火是一场他不想再经历的噩梦,即便历经几年的孑然一身,他都没能从那一场噩梦里走出来。
多年以来,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半空中,摇摇欲坠,随时会坠落到无所希望黑暗绝望的无尽深渊里,唯有抱着这个人,脚踏实地般确认了这个人还在,活着还是有所意义,有所温暖。
重照按在他胸口的手顿住,他从未听过许长延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极浓重的疲惫和难过,忽然发觉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许长延。
真正的许长延,冷漠残酷,暴虐无常,独断专行。而不会这样,会用一种脆弱无力又小心翼翼的姿态、带着请求和询问的语调来说话。
重照觉得自己被迷惑了。
他反手推开许长延,面色不虞,道:许大人,请你自重。你再如此,休怪本官不念旧情。
许长延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不过让重照接受他这件事不能急,他说:是我冒犯了。那座南风馆交给我,小侯爷莫脏了手。
以许长延的势力,让一座南风馆从京城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虽然重照回去跟他爹一说,那座南风馆也是一样的下场。但方式不一样。
国公府在明面上,而九龙卫是大齐暗处最锋利的一把剑。
许长延把人送上了马车,亲眼看着易宁把人带走,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九龙卫说:把黄氏和吴氏带走,丢到刑室,关上三天再说。
他偏头微垂着眼睑,袖手而立,脸上满是冰冷之色。
重照回到大理寺,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有人传来消息,说钱家人被九龙卫抓走了。
重照点了下头,长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杜州吃着午膳,在他耳边教导他:九龙卫六任首尊使以来,个个都不是善茬。现在这位啊,更是心胸狭隘心机深沉之辈,我看以后行事,万万不可与九龙卫起了冲突。你看今天京兆府尹,乖的跟个鹌鹑似的,上任京兆尹大人,就是被现在这位给亲手撸下去的。
他咽下了最后一块肉,叹道:九龙卫的刑罚,听说堪比修罗地狱。
重照进过九龙卫,虽然并非受罚,但也没觉着跟刑部大牢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守卫森严一些。
杜州问他:对了,听说首尊使大人和钱家有深仇大恨,此话怎讲?
重照摸了摸鼻头:他小时候寄居钱家,受了些小小的委屈。
杜州惊异道:那钱家是要凉了对了,你知道他的出身吗?
重照愣了一下。
杜州的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在坊间听到的流言说九龙卫那位,是皇上的私生子
重照眉头一跳,声音都响了许多:你在胡说些什么!
杜州忙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小声,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继续说:我最近都快憋坏了,越想越觉得挺对。九龙卫前五任头领,一位驸马一位皇帝外甥一位太监两位皇子,皇帝亲戚没一个特别受宠的,太监驸马自然不可能,那肯定就是私生子了!
重照按住他的嘴:诽议皇室宗亲,你想被九龙卫抓走吗!
杜州脖子一缩,嘟囔道:我不是怀疑嘛,京城里,不少人怀疑那位的身世呢。皇上子嗣凋零,免不得有人多心,没准流言是对的呢。
重照不想听他胡说,起身走开,拿起架子上往年的卷宗一点点看起来,哪知被这么一搅和,什么也看不进去。
许长延生于永和二年,那一年惠帝因病驾崩,其兄长、也就是衡帝继位,当时后宫没有一位妃子怀孕。
但当时情况混乱,皇权交替,前朝动荡,后宫颓散,没有人能保证当时没有意外发生。
重照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些动摇了。许长延即便并非皇子,想来也身份不一般。
幼时相识的时候,他只知道对方是寒门出身,因着跟丞相带了点亲故关系,又无父无母,被丞相收为义子。在往丞相府前,许长延就一直生活在钱家。
最初许长延在钱家受了不少罪。
就像方才钱弘大说的那样,许长延确实没爹没娘。丞相每月会给银钱养着他,但从未来看过一眼,说是寄养,其实就好比是个累赘,丢来丢去,谁也不愿接受。
那银子数量不少,黄氏和吴氏贪念顿生,私下里吞了这笔钱。用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给他们添置新衣和小东西,偏偏连件合身的新衣都不给长延买。
小长延的吃穿用度和下人差不多,还得忍受钱春和钱弘大时不时的捉弄。
在长延十一岁的时候,不但不给读书,还把人当下人使唤。
钱家落败,买不起健壮的男仆。冬日凌晨,十岁的许长延跟着老人一起抬水送到厨房和各院子,冷热水洒出来,冬日寒风一吹,冷的仿佛要渗入骨髓。
有一次他吃坏了,肚子疼的迈不动脚,咬着牙坐在房门口休息,被黄氏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
额角跌在台阶上,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全身,鲜血落到了眼里,他眼前发黑,听到耳边黄氏在骂他:小兔崽子,吃着我家的饭,什么活儿都不做?你这命怎么就这么贱呢?干脆出去讨饭好了,赖在我家作甚!
刚满十二岁的小长延吃了一口土,整个人疼的撕心裂肺,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他干脆死了算了。
直至熬过了十四岁,他遇到了李重照。
作者有话要说:
衡帝:朕看着像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长延:哼哼
重照:???
第8章
李重照自觉能提上门面的,差不多就这件事。
那日重照生辰,提前约许长延来玩,当日特意派了家将去请,没过多久,家将托人传消息过来,说出了大事他做不了主。
不过同窗的交情,重照堂堂国公府二公子,千金贵重,犯不上为了一个平民之子冒雨赶过去。
但是他去了。就像少年多侠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理由。
大雨倾盆,钱家门口,重照连通告都没等,直接闯了进去,隔着雨幕,见一口水井边,许长延浑身湿透,身形单薄,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重照脱下外套,把瘦削的少年包住。小长延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红血丝,已经没法言语了,连反应也没有。
家将说:二公子,属下过来时,钱家人要把许公子沉到井里去
吴氏站在亭子的屋檐下:何人闯入内宅!还不赶出去!
重照握着长延的手也在冷风中不住地颤抖,他转过身怒目而视:镇国公府李重照,你们若不给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休怪本公子告你们戕害人命!
重照望向井口,一个竹篮筐,散落的极粗的麻绳。
他抓起许长延的手腕,一片红痕。
一股冷意从他心底泛出。
他无法想象当年许长延在钱家受的苦,但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被绑起来放在篮筐里,吊着慢慢放到井口里,身边是多么黑暗多么冰冷。
重照气急了:世间竟有你们这般心肠歹毒之人!
他拉着许长延,想把人带走,黄氏出来了,当即拦下了他:这小子合该命贱,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带走他?
重照一口气梗在心头:镇国公府,抢人来的,这个人我要了,你敢拦吗!小心我明天,让我爹,把你们赶出京城。滚远点,别挡爷的道儿!
国公府二公子权大势大,什么也听不进,挺着胸脯把人带走了。
第二日钱弘大出门被揍成了猪头丢到河流里去泡了半个时辰,回来病倒,从此以后落下了毛病,不能干重活。钱家人出门玩耍,被重照派人扮鬼吓尿了回来,数月没再敢岀府。
家主钱浦亲自往丞相府道歉。
从此以后钱浦仕途止步,钱家就此衰颓。
重照当晚把长延接回府,长延受惊过度,半步也离不开重照。重照让人送来热水,退避左右,连哄带骗还附赠摸摸抱抱哄人洗澡,便是哄他哭鼻子的重琴妹妹也没这么费心。
少年身上带着泛青泛紫的伤痕,重照看着少年低垂着眉眼套上亵裤和里衣,黑发披散在肩头,少年的五官精致秀美,朝他望过来时,漆黑如墨的眼里带着令人垂怜的悲戚和羞耻。
毕竟淋了半天的雨,重照连夜让人煮了姜汤顺便送了点点心过来。
闹腾到了半夜,重照夜宿厢房,被长延环腰抱着,小少年脑门抵在他胸口,哭了个稀里哗啦,还断断续续地把记事以来的委屈全部吐了出来。
重照想,哭也好,免得心思郁结伤身。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落泪就止不住。兄弟面前哭,不丢面子。
重照抬手抚摸着他的背脊,少年骨瘦如柴营养不良似的,手里摸上去都是骨头,他心里一阵发疼。
重照说:别哭了,没事了,我说京城里罩着你可不是什么大话,无论钱家怎么欺负的你,我都能给你把公道讨回来。
少年哭得打嗝,两颊泛红,蒙蒙嚅嚅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来:我们是一家人吗?
嗯?
重照低头看他,隔着朦胧月色和发黄的烛光,怀里的少年身形小小的,眼里都是水雾,毫无防备地看着他,前襟敞开,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和大片白嫩的胸膛。
重照搭在对方细瘦腰肢上的手指尖一抖,无端想起深夜狐狸精爬上书生床的话本来,头皮一炸,作势就要往后退。
小长延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他猛地扑上去环住重照的腰,尖利的下巴砸在重照的胸膛上,重照疼的一抽气,小长延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哭着说:你是骗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重照靠着枕头,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掰住长延的肩膀,这个姿势有点危险,他顶着一脑门的虚汗,低声哄道:没骗你没骗你,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也算一家人一家人。
长延低着头,很想反驳,京城里你有这么多兄弟,哪个才是你心里的?
折腾了一天,天蒙蒙亮,重照累的没把少年从身上扒下来,就倒头睡了过去。
而每日凌晨早起干活的长延睡不着,他看了京城贵公子安静俊秀的睡颜好片刻,目光落在被他扒掉前襟的胸口。
一朵梅花胎记红的妖艳欲滴。
长延在上面舔了舔,又赶忙抬头去看睡着的人。
没反应。
长延慢慢地撑起身,看着胎记周围留下的一片津液,有些不满意,低着头忽然咬了上去。
重照疼的发出了一声呻|吟,翻身又睡了过去。
胎记上却留了个牙印,长延摸了摸,把人紧紧地圈在手臂间,心满意足地睡了。
中午,李正业带着他们登门丞相府。
丞相万般无奈之下,说:容我去向皇上请旨。
幼年的这句话此时却清晰无比从脑海里冒出来。
从大理寺回了国公府,重照派去查许长延的易宁回来了,易宁灰头土脸:恕属下办事不力,只打听到一件事。
重照:说。
易宁:许大人离京前曾和丞相吵过一架。
重照皱眉:长延一向敬重丞相大人,怎么可能与他吵架?
易宁:属下不知,吵架后丞相连夜入宫见皇上,第二天许大人不告而别,就此在京城消失了多年。
丞相从钱家把义子许长延领回来都要衡帝亲口同意,连义父子吵架都跟国家大事似的连夜入宫惊扰衡帝难道真是皇帝私生子?!
重照脑中混乱,连喝了几口水,才缓过来,说:这些你什么也别说出去。你帮我找几个下手狠的,去堵在钱家门口,见一个钱家人就打一个。打到他们不敢出门为止被发现?被发现又怎么样,我国公府,仗势欺人,没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狐狸精???
第9章
九龙卫大牢潮湿阴寒,泛着一股腐烂的腥味。
九龙卫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人面前,语调平静地说:吴氏死了。
许长延低头看着脚下的妇人:还不肯招吗?
黄氏被折磨了整整一日,衣不蔽体满身是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你要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