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捧着碗,温热的汤水熨贴了饥肠辘辘的胃,他说:怎么,许大人连这都打听?不过喝多了,我酒量一向不太好,见了故人一时激动喝多了就醉了。对了,我想问问,你当年为何没参加殿试?若是你参加了殿试,一甲第一也可一博。
长延:世事无常,就好比当初,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昭侯会忽然离京三载吧?
重照有些心虚,不告而别确实是他的错。
长延淡淡说:当然,我出身寒门,身份低微,能与你结识已是有幸,你在学堂常常照拂于我,已是仁至义尽,我可不敢奢求你时时把我放在心上。
重照顿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确实该怪我不告而别,你别不是找了我好久吧?
重照抬头小心看着他,许长延容貌俊美,眼神专注,瞧着人看的时候,凤眼眼瞳似乎凝结了一层深情的流光溢彩,无端让人被那细微的忧伤和愁绪给吸引去。
恍惚间重照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负心汉,还是抛妻弃子的那种。
长延却率先移开了视线,轻笑了一下,说:你既知我心意,何必多此一问?
重照一口咬在自己的筷子上,简直要留下一个牙印。
等吃完,天色是彻底暗下来了,重照闻着对面的肉香味,忽然很是怀念在边疆烤肉烤鸡的味道。
假借消食的名义逛了一圈下来,重照手里又多了一串烤鱼和炙骨头鸭鹅肝蚌肉
吃到一半,重照忽然觉得有点腻味,又想着自己身为朝廷命官,随意在大街上丢弃粮食,自己的脸可以不要,国公府的脸可得捧住。重照皱眉说:我吃撑了,长延,你要吗?
长延毫不嫌弃地接了过来。
重照嘻嘻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给他:放心,不是哪家的姑娘给的。有点油腻,你擦擦手。
到了岔路口,两人如常分别。长延让九龙卫使护送人回去,自己站在街口看了好一会儿,把袖子里的帕子拿了出来,却没舍得擦手。
白净的帕子上绣着一朵红梅。
刚才重照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这帕子不是姑娘给的。
长延仿佛窥到了一丝希望,他把手帕小心地叠起来,放在了胸口。
一个月过去了,重照大清早向王庸请假,便入宫抄书。钟氏不放心,临走还给他塞了不少点心吃食,重照转头就塞给经过天一阁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收获了一波好感。
到了最后一日,重照还未到天一阁,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今天拿到了个帕子耶,开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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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太监叫童宁,在天一阁当值,平日里负责打扫清理,做事特别细心,年岁不大性格机灵又生的端正。
第一天重生回来,跑去传唤太医的,也是这个小太监。重照对他很有好感,给过他不少点心吃。
童宁站在长廊口,见着重照,忙行礼说:小昭侯,今日十二殿下在天一阁习字。
小太监念着重照的恩惠,特意出来通报他一声,以免冲撞了皇子。
重照说:好,那我去偏厅罢。
当今皇后娘娘在怀十二殿下前就有两位皇子,一位在肚子里就没保住,一位还没满十岁就死了。这十二皇子允琮,因为是早产儿,自幼身体不好,宫里人看护得紧。重照发现天一阁周围的侍卫比平时都多了一倍。
重照先去拜见十二皇子。
小允琮生的很像衡帝,脸色看着红润健康,眼睛大大的,很是水灵,穿着淡色的袍子显得身形瘦小。见到重照,小允琮眼里有一丝新奇,仿佛发现了新事物的那般孩子气的欢喜,道:小昭侯不必多礼,来人,上好茶。
重照忙说:殿下客气,臣来抄书自省,不打扰殿下习字看书。
允琮情绪有些失望,重照让人把钟氏做的点心送上来,这是臣母亲做的点心,别有风味,殿下若不嫌弃,拿一点去。
贴身宫女接过检验,拿了上面一层。
重照回头一人抄了片刻,手酸又犯困,趴在桌子上眯了片刻,被童宁给推醒了。
童宁说:十二殿下请小侯爷过去一趟。
重照不疑有他,理了理衣襟便走过去。
允琮也是看书看累了,一只手拿着点心在吃,一只手拿着狼毫不知在纸上画什么,见到重照,招手说:小昭侯,来这里。
重照顶着贴身宫女怀疑的目光,在小允琮面前坐下。
允琮问:我虽已读书百本,其中不少是游记,却惋惜未能饱览大齐河山,更别说是风沙满天肃杀苍茫的边疆,小昭侯驻疆三载,能否跟我说说?
重照笑了一下,臣愧疚,因为父亲和诸叔父对我很是照顾,未曾遇到什么能说得出口的惊险奇遇。边关生活艰苦,主帅将军亦是,特别是寒冬酷暑,滋味更是不好受。臣曾和父亲一同巡视边关,马上奔波一整日,夜晚夜宿在军帐,困乏疲累,也要时刻警惕。
虽是如此艰苦,但边关有最烈的酒,最别具一格的风景,自然也有最野的美人。
话音落下,小允琮便是懵懂年幼,也笑了起来。
并无半分轻怠侮辱之意,只是这样新奇刺激的生活,让人忍不住想去体验一番。
小允琮说:小昭侯见识丰富,我甚是羡慕。以后每月我都会来天一阁,我可以向父皇提议,让小昭侯监督我习字,也免了小昭侯抄书之苦。
重照眉头微挑,虽只是几日时间,但毕竟是与皇子独处,意义非凡,又很让人有压力。但若是他扛下来,并且做的足够好,若是将来允琮登基,心中必会顾念着旧情。
重照说:多谢殿下抬爱。
衡帝如今身体健朗,但大齐的储君之位,无疑会落在两位皇子身上,一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子十二皇子允琮,二是在京城名望最高的五皇子允漳。
三皇子身体残疾,八皇子耽溺于玩乐,其他皇子年龄小又无所突出,均不堪大任。
衡帝重嫡子,帝后感情又深,允琮只要平安长大,储君之位便不会有意外。
小允琮跳下台阶,道:那便如此,我先走了。
重照低头:恭送殿下。
重照收拾了下东西,把抄的书放在置物架里,分完食盒里的吃食,心满意足堪称事事完美。
走出门,重照看见长延等在门外,有些吃惊。
天一阁正殿前的台阶近七十阶,高低落差使得整个画面肃穆而庄重,天色昏暗,许长延低眉垂目,神色在夕阳下都显得温柔起来。
许长延看到他,说:小侯爷是要出宫吧?一起走吧。
重照微微偏着头,许长延今日的官服是深绿色,袖口绣着精细的罗纹,腰间佩着一枚极简的青绿色玉佩,让他忽然想起那日长延送他的那枚玉佩。
玉佩上刻着红梅,和他们的名字。
前世玉佩被他砸碎后,沿着红梅的纹路碎裂,长延想尽办法拼凑完整,玉佩上两人的名字却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若是对方是真心的,想来也是很难过的吧?
又想起长延的身世,他母亲家族覆灭确实是与李家有关。毕竟李家当时全力支持衡帝登基,又亲手围剿柳家余孽,长延站在他母亲的家族的位子上,对李家确实很难不恨。
重照心绪有些乱,长延似乎有所察觉,放慢脚步迁就他。
长延低声说:小昭侯应当懂我的心意。
重照一愣,脱口而出:什、什么
长延无奈,说:今日我去面圣,正巧十二殿下向皇上提议,让你每月前三日监督十二殿下天一阁习字,皇上恩准了。
重照被拉回思绪,说:今日十二皇子与我聊天甚是投机,临走前跟我说了这个,没想到十二殿下真的与皇上提了。
长延说:所以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吗?
重照脚步一顿,迷茫地问:啊?
长延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镇国公当年辅佐皇上登基,有从龙之功,十数年来蒙受天恩,乃大齐第一武将门第。而如今情势看来,皇上必定想要十二皇子登基,十二皇子年幼又性格温善,李家势大,你说,皇上愿意留着镇国公威胁将来的储君吗?
重照刷的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但是皇上同意了十二皇子的请求,且又给了我侯爵和官职,说明他器重我,倚仗我,想拿我作为李家和皇室的平衡?
长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要拿捏你,如何才能让你听话?只是恩宠是不行的。以你的身份拿捏李家,婚嫁,是最好的办法。
重照脸色微白,皇上膝下适娶的皇子
长延打断他: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长延:最野的美人????
第15章
重照先是被重重打击,随即又被一句郑重的承诺砸晕,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长延:最重要的,不是衡帝,皇上还是要面子的,不会使下贱的手段。你要小心的,是京城里的其他人。你体质特殊,位高权重,笼络国公府,关键在你。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低调些,平平淡淡的等这些过去,怎么总爱多管闲事呢?
重照眉头一皱,说:我还想问你,钱家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自从钱家案了结后,钱弘大就失踪了,钱春直接带着黄氏出了京城,听说是南下去找她那在外经商的丈夫去了。
长延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怀疑钱浦和五皇子有勾结。证据我还没有查到。
重照:他们勾结了什么?
长延说:数十年前钱家也算是京城大家,名下园子山庄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拿捏着京城近大半大青楼。约十年前,钱浦拿着这些青楼的地契,向五皇子要了个官位,求他在京城里护着钱家,也是为了将来钱家荣辱。
重照: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这五皇子当年怎么就这么懂事了?
十年前,五皇子也就十六、七岁,半大小子一个,当初还和他比过赛马呢,再怎么心机深沉也不该如此深谋远虑。
长延说:我查过当年旧账,经手人确实是拿着允漳的名义,但究竟是谁从中指使从中安排,我还没查到。京城中大半青楼的顾客,不少是朝廷官员,连带着宗亲贵族往来走动,少不得要讨好青楼背后的主子,怪不得五皇子人脉如此广。
长延顿了顿,说:你近日除了每日往大理寺,能不出家门就不出。
重照笑了一下:许大人多管闲事了吧?
长延反驳:我与你既是朋友之谊,我奉劝你,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哪里是闲事?小侯爷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吧?本尊十日前封锁了一家南风馆,正是
够了!重照语气中带着怒意,微微正色说,首尊使大人,我希望你认清一点,昔日我确实是有些任性妄为,只是也不该是我欠了首尊使大人。以后各走各路,我还望大人清楚,大人的心意,恕我不能回应,大人早些收了这心思吧。
长长的官道尽头,带着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静静停在内侧,易宁早已经等候在旁边,等接到了重照,他回头给九龙卫首尊使行礼告退。
长延微微眯着眼,一向冷静自若的九龙卫首尊使的神色略有无奈之意。
易宁临走前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上对方冰凉的目光,易宁背后一凉。
回府后重照把易宁叫到房间,解了外袍,问:那位戚姥被长延看得紧,你在那里的身份断干净了没有?我想个由头,去一趟静安寺,柳家小姐身份特殊,静安寺方丈从中必定出手相助。
易宁有些心虚,九龙卫首尊使深不可测,鬼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他的身份却没点破了,应该是没看出来
重照点点头,好,你退下吧,顺便帮我叫人送热水过来。
天气有些燥热,重照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长衫,他的身形修长挺拔,从战场回来的时候腹肌还算健美,现在一摸,胸口的肉有点软了,腹肌都消下去了。
雾气蔓延,黑色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脖子下肤色白皙,锁骨精致,重照一只手扒着沿壁,一只手埋没在水中。
片刻后屋子里响起沉重的喘息,浴桶里的人面颊泛上红色。
重照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介于男子的硬邦邦和女子的绵软之间,而且泛着一丝酸胀感。
重照捏了一把,忍不住自嘲地想,虽然体质特殊,但他能像女子一样么?
不过他记得,他应该清心寡欲,不该是这样啊?
重照套上了衣服,出门叫人来整理房间,正好看见他哥从对面走过。
重照问:哥,你才刚回来啊?
他哥在吏部任职,因为发誓不倚仗国公府的权势,从底层做起,积累经验和人脉,一点点往上爬。
李重兴说:对,今日事情有点多,更重要的是,陛下升了我的官职,我现在是吏部侍郎了!
重照说:哥太厉害了,恭喜!
吃晚饭时,李重兴说了这件事,李正业很是高兴,钟氏说:我看重兴也老大不小了,京城里这年纪的男子大多都成家了,我看这立业也差不多稳了,得考虑下婚事了吧。
重照立马说:我听说静安寺的姻缘签极为灵验,他们的普心方丈也很有本事,哥要不抽空去求一求?或许真能成呢。
钟氏点头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重琴说:我也想去。
李正业说:重琴着什么急,你最近不是在学功课吗?好好学,免得又丟国公府的脸。
重琴恼道:哼!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学什么功课!那些京城小姐,都不学这些,会打扮会女红,还能每天出门。
李正业微微有些生气说:胡说什么,女子就不能有才了吗?养在深闺见识浅薄或是只知道靠着夫君上位的,才是不值得被推崇的!明日我让先生多加些学业,每日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