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逍的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平安、喜乐,你们是去挖煤了吗?”
名叫平安和喜乐的两个护卫欲哭无泪,他们一个扯着沈逍的袖子,一个拉着沈逍的衣角,猛劲吸鼻子:“小的们一直都在找四公子,没去挖煤,就是好久没洗澡而已。”
沈逍嫌弃地掰开他们的手指头,这哪里是手指头啊,这分明是炭火棍子,好在他今天穿的是黑衣。
“四公子,你还活着,你没死,呜呜呜,你没死,呜呜呜。”平安和喜乐号啕大哭,却没有眼泪,嗯,他们弄丢了四公子,他们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们坐在山上,仰天大哭,想让眼泪汇成河,带着他们流到四公子身边,可惜那天的山风太大,把他们的眼泪吹干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没有眼泪了。
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决定不洗澡了。其实他们原本也不爱洗澡,只是因为四公子受不得了一丁点味道,他们被逼无奈,每天都要洗香香,四公子丢了,他们洗澡有啥用,没用!
所以,四公子丢了多久,他们就有多久没洗澡没洗脸没漱口了。
“你们快去洗澡,好好洗洗,你们再不走,我真的要死了,被你们熏死的。”
沈逍说完,就捂住了鼻子。其实要杀死他根本用不着刺客,只需一车臭大粪就行了。
而眼前这两个家伙,就是两车臭大粪!
平安喜乐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四公子,哪里舍得离开,可是眼瞅着四公子摇摇欲坠,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去洗澡了。
“让他们在水里泡上两个时辰再出来!”沈逍恶狠狠地说道。
好不容易把平安喜乐打发出去,芹菜进来告诉他,朱禄来了,正在外面等着见他。
沈逍来气,昨天晚上他才让朱禄出去避避风头,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万一被那谁谁看到,那可怎么办?
“让他进来。”沈逍没好气地说道。
朱禄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就像是一个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小媳妇。
“你怎么了?”沈逍瞪着他,堂堂上了海捕公的巨匪,怎么就变成这个怂样了?
“四公子,那地方不能待了,华大小姐,就是那位华姑娘,她让人在我那里盯梢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来过四个上门乞讨的小叫花子,三个上门拉客的婊子,五个来捉奸的男人,对了,顺天府还派了人过来,在门前转悠,说要查户籍!我没有户籍啊!”
朱禄说着说着,鼻子发酸,硬生生落下泪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逍同情地看着他,只不过是让人上门看看,你就撑不下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家公子我的感受?
“是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是第二天。”沈逍喃喃说道。
“第二天?”朱禄痛苦地捂住了脸,“怎么才是第二天,我感觉我已经被华大小姐的人抓捕了很久很久。”
“在此之前,她不是在抓你,她只是在找人,不过从昨天开始,她是真的在抓你了,而且还是和顺天府一起抓你。”沈逍凉凉地说道。
第一五三章 华三老爷的墨荷图
“那怎么办?四公子,四爷,四祖宗,华大小姐是盯上我了,再这样下去,您若是再有吩咐,我就只能越狱来见您了。”
朱禄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偷眼看向沈逍,却见沈四公子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这不能怪我啊,华大小姐盯得太紧了,我不敢出门打水,自是不能洗澡。”朱禄闻闻自己腋下,虽然没洗澡,可是也不臭啊。
“你没有漱口!”沈逍一脸嫌弃,这厮不但没有漱口,而且还吃了韭菜!
朱禄连忙捂住嘴巴,他平时不会犯这种错误啊,他一定是被华大小姐的人给追糊涂了。
“四公子”,朱禄委屈地吸吸鼻子,“您好好休息,我去漱口了。”
说完,朱禄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向外走,比起进来的时候更加可怜,更加无助,更加猥琐。
“等等。”
身后传来沈四公子的声音,朱禄惊喜交加,四公子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四公子,您有何吩咐?”朱禄强掩激动,目光灼灼地望着沈逍。
沈逍想起正在洗澡的平安喜乐,再看看眼前眼冒绿光的朱禄,,又想起华静瑶手下仪表堂堂的甲乙丙丁,只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今天晚上你去趟折芦巷,把华三老爷屋里那幅墨荷图偷出来。”沈逍说道。
“啥?”朱禄伸出手指头抠抠耳朵,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的。
“我让你把华三老爷的那幅墨荷图偷出来。”沈逍的声音平静极了,就像是在说,你去厨房把那屉包子拿过来。
可这是华三老爷的家,不是国公府的厨房!
四公子让他去偷的是华三老爷的墨荷图,而不是厨房里的包子。
“四公子,您是手头紧了,缺钱花了?我倒是存了点银子,原本是想拿来娶媳妇的,您若是不嫌少,就拿去用,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朱禄咧开大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沈逍瞪他一眼,道:“你四爷我若是缺银子了,你那点老婆本够吗?我是让你去偷华三老爷的那幅墨荷图,你扯这么多做甚?”
朱禄怔了怔,这位爷是真的让他去偷华三老爷的墨荷图?
不是他听错了?
“四公子,要不我去把金玉坊的库房给您搬回来吧,我听说金玉坊的金子”
“我让你去偷华三老爷的墨荷图,你没有听到吗?”没等朱禄把话说完,沈逍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这一下,朱禄老实了。
“可是华三老爷家里虽然没有护卫,可她有个会破案的女儿,我如果被抓了,四公子啊,您一定要营救我啊。”朱禄含泪说道。
小时候,沈逍不明白,像朱禄这种人为何动不动就会泪流满面,后来他问过岳离,岳离说这是病,要治。
可是朱禄不肯治,他说这样挺好的,万一治好了不会哭了,以后怕是连媳妇也娶不上了。
从沈逍记事起,朱禄就想娶媳妇,一晃十来年,朱禄不但还没有娶上媳妇,而且还成了海捕公上的大盗。
“你不能让人抓住,还用不能像昨天一样,留下那么多线索,你要把这个案子做成无头案。”沈逍说道。
朱禄的脑袋又垂下来了,四公子啊,咱别提昨天了行吗?他也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赶回来交差,卖冰碗的老头就被华大小姐找到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又被盯上了。
“若是再被发现这案子是你做的,该怎么罚,你应该清楚。”沈逍冷冷地说道。
朱禄垂头丧气地出了木兰堂,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菠菜。
“咦,朱大叔,你这是怎么了?”菠菜的声音比银铃还要悦耳,可是听在朱禄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根针,扎得他想要跳起来。
“菠菜姑娘,我什么时候才能换个主子啊?”朱禄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连忙用衣袖抹了一把。
菠菜一脸同情,她想了想,说道:“朱大叔,你身子看着挺壮实的,少说还要再过三四十年才能去下面跟着老公爷和世子爷,不过三四十年眨眼就过去了,你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三四十年?”朱禄又抹一把泪,他还不想死啊。
“不过”菠菜眨眨眼,“等到四公子生个小主子,朱大叔你说不定就能换个主子了。”
是啊,到那时他死抱着小主子不撒手,求四公子让他跟着小主子,说不定四公子能答应呢。
朱禄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很快就黯淡下去,等到小主子出生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被华大小姐抓进天牢了。
朱禄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菠菜看着他的背影,无限感慨,自从回到京城以后,朱大叔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
次日一早,折芦巷里,青语像往常一样,起床后便去书房里打开窗子通风。天气炎热,华三老爷近来已经不在院子里做画,改成回书房了。
书案上摊放着没有画完的画,这些是不让动的,青语打开窗子,倒掉桌上的残茶,一抬头,便看到雪白的墙壁。
往日没有留意,这墙可真白啊。
不对,墙上的画呢?
青语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墙壁上空空荡荡,墙上的画没有了!
华三老爷自己就是丹青圣手,可他非常谦虚,从不会在墙上悬挂自己的画。
原本挂在这里的那幅墨荷图,乃是本朝大家秦珈所绘。秦珈的画作多为山水,这幅墨荷图是唯一存世的一幅,华三老爷花了大价钱淘来,前阵子还利用这幅画破过案。
青语怔怔发呆,莫非三老爷觉得这幅画太珍贵,所以给收起来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进来熄灯的时候,这幅画还在墙上,难道三老爷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把画摘下来的?
三老爷的睡眠一向很好,再说了,三老爷怕黑,若是大晚上来书房,要么让他陪着,要么也要会让青言陪着,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这幅画长了腿,自己不想挂在这里,卷起来溜了?
想到这里,青语吓了一跳,墨荷图不会自己跑,可是却会被人拿着跑。
不可能啊,华三老爷穷得都要给话本子画插图了,谁会来偷他的家,说不定就是三老爷自己把墨荷图收起来的。
第一五四章 新来的厨娘
华静瑶好几天没去折芦巷了。
今天一大早,小艾进来告诉她,前几天让尤嬷嬷给找的厨娘过来了。
自从华三老爷搬进折芦巷,主仆三人要么在小馆子里吃饭,要么在街边买熟食充饥,华静瑶也没往心里去,前世他们父女谁也不会煮饭,更吃不起小馆子,她从外面回来时,买上几个胡饼,再切上半斤猪头肉,外加一碗老咸菜,父女两个也能吃得饱饱的。
还是尤嬷嬷提醒她,华大小姐才想到要给她爹找个做饭的厨娘。
她这个当女儿的太失职了,她每天被便宜娘喂得饱饱的,亲爹却连顿家常饭都吃不上。
难怪她爹越来越不水灵了。
尤嬷嬷帮她找的这个厨娘姓冯,外祖父曾经做过御厨,冯家是家传的厨艺,外祖父没有儿子,便给女儿招赘,招了冯娘子的父亲上门做了女婿,外祖父想把家传厨艺全都传授给自己的女婿。
那年夏天,天气炎热,冯娘子的父亲下河洗澡,就没有回来,几天后在二十里外的河道里找到了他的尸体,那时冯娘子还未满周岁。
冯御厨伤心之后,索性改了家传的规矩,把自己的厨艺传给了女儿。
冯娘子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随着年龄的增长,那胎记也越来越大,后来请了名医看过,这胎记若是除去了,脸上也会留疤,所以这是无法医治。
冯娘子的母亲原本也想给女儿招婿,可是接连几次相亲,都被嫌弃,好不容易有愿意来冯家当女婿的,要么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欠了一屁股债,冲着冯家的家财而来。
一来二去,冯娘子便断了招婿的念头,冯母在世时曾经做过京城状元楼的大师傅,冯娘子一直给母亲打下手,整日在后厨里,也没有人会对她品头论足。
冯母过世后,状元楼想让冯娘子留下正式掌勺,虽然不是大师傅,可也能独挡一面,只不过少不了抛头露面。
冯娘子因为自己的容貌,便有些犹豫,正在这个时候,尤嬷嬷找到了她。
尤嬷嬷给的银子和状元楼差不多,而且只是给三个人做饭,既不用抛头露面,又不用应酬他人,冯娘子一口答应下来。
华大小姐看到冯娘子的第一眼,便在心里连骂三遍老狐狸。
当然,这老狐狸不是冯娘子,而是尤嬷嬷。
华大小姐深深怀疑,尤嬷嬷之所以会找上冯娘子,不是因为冯娘子的厨艺有多么好,而是冯娘子的相貌让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