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
林昀熹没能喊住她,宋思锐不便伸臂拦截,只好由着她狂奔而去。
静夜之中清晰听见远处传来萧一鸣的喝问:“什么人!”
“你姑奶奶!”傅千凝盛怒下口不择言。
林昀熹奇道:“这么晚了,萧大哥没回西苑?”
宋思锐信步返回外间掩上房门,边解衣带边道:“方才我和他商量事情。”
林昀熹脸颊微烫:“你、你真要睡这儿?”
“那丫头跑了,我不给你暖床,岂不辜负她一片心意?”
他语气一本正经,驾轻就熟将外袍挂到檀木衣架上。
“你把她气跑了,竟不去哄两句!有你这般当兄长的?”林昀熹语带轻责。
“大半夜的,你让我去追她一衣衫不整的姑娘家?她是我表妹!就算亲兄妹也得避避嫌吧?”他暗笑,“大不了我明日给她做点好吃的!她那脾气……你还不晓得?来得快去得也快!”
“切,在我这儿,你怎不避嫌?”
“要没那堆乱七八糟的事,这时候我俩孩子都有了,还避什么嫌?”
林昀熹只道“乱七八糟”指的是她失忆,而恰好有一大堆话要告诉他,顾不上羞赧,自觉往里腾出更多空位。
反正,他们早非初次同床共枕。
宋思锐除下鞋袜,钻入被窝,细嗅她鬓角,嫌弃道:“唔……一股阿凝的怪味儿!”
“呿!”她推了他一把,“我还没嫌你不洗澡呢!”
“章鱼天天泡水里,还用得着洗澡?”他寻了个舒适姿势将她搂在怀里,“听一鸣兄说,今儿撞见棠族人?”
“嗯。”
“你那所谓的‘表兄’,没过态言行吧?”
他嗓音极轻,唇贴住她耳阔,温热气息熨帖着她的心。
“除了老盯我看,倒没别的……”林昀熹伸臂环住他,猛然记起申屠阳转交的发簪,小声道,“他说,林夫人大病初愈,下月来京,还给了我一枝贵重的海棠花簪作生辰礼……我听笙茹提及,这月末的确是林千金的十七岁生辰。”
她粗略提及会面过程,又说起路遇谢家姐妹、醉汉与猴子,后撞见崔慎之骑了他的马。
宋思锐一言不发听她讲完,低声解释:“外界已有传闻,霍七曾现身于品柳园外,随后急速南下……大概有人猜出他此行因咱们而起。谢家大姑娘对他用情至深,难免把气撒你头上,你问心无愧,不必搭理她。
“至于慎之,最近确实和我在联手。编几首似是而非的词曲,是我授意的。众所周知,我幼时受教于林伯父,和他老人家的得意门生走得近一些,亦理所当然。”
他于黑暗中长眉紧锁,思索片晌:“你确认,两猴儿只冲你一人丢东西?”
“是,瞄得很准!好几次都砸在我衣裙上!那人估计在装醉,武功不弱,未必真打不过阿凝。”
“这倒稀奇了……”
宋思锐仔细问过她穿的裙裳颜色、所配香料,也探听过其他人的装扮,终究问不出所以然。
他怕断言此事有诈,会招致她诸多揣测,只轻吻她的蜜颊以作安抚:“身负武功还得掩藏,委屈你了。”
“这倒是小事。‘表兄’约我明儿同去‘表弟’府上,我……不大想去。”
宋思锐却觉,要多和棠族人接触,方有引蛇出洞之机。
“你若对他们太过避讳,定会遭人怀疑。我让一鸣兄和阿凝陪你。”
林昀熹想起那两人因揭穿后别别扭扭的,硬要凑一块儿,不晓得能闹什么么蛾子。
她边打哈欠边窃笑应声:“好。”
心事重重,宋思锐并无多少黏缠绮丽之思。
有些约定,尽管已遭她遗忘,他仍拼尽全力坚守。
按捺心头躁动,他的唇落在她眉心,宛若清风拂过娇花,伴随一句哄劝。
“睡吧,别多想,万大事有我呢!”
“好。”
她靠向他温暖臂弯,满足闭眼。
——而今,她已无须在梦里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依然是边撒糖边揭秘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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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舰长,星辰大海要吗 1个;
第四十九章
#49
菱格窗纱迷濛透光时, 林昀熹因枕边人缓慢抽离臂膀的细微动作而睁开惺忪睡眸。
那人俯首在她额上留下一吻,以及一句“乖, 再睡会儿”,教她安心合上眼。
少了暖意,她于模糊不清的梦中忆起海岛上杂七杂八琐事。
大抵由于昨夜听傅千凝提到“大师兄”, 她莫名梦见了沈星长。
此前梦境中,沈星长大多如路人般一闪而过,或只存在于对话。
可这一回,她真真切切梦见他的清晰轮廓。
其身躯凛凛, 直挺如松, 一袭深碧薄衫,袖口束紧,显示刚健之姿,
他手持单刀, 立于“傅小哥哥”对面, 威严且摄人。
而那时的宋思锐依然作束发、短褐装束,脸上介乎于少年郎与小青年间的意气风发和沉着稳实。
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双方眉眼同样剑拔弩张,使得周遭围观的数百人屏息凝神。
林昀熹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隐约觉察, 有重大事故要发生……
当二人摆出起手式, 准备展开决斗,远处脚步声强行将她从梦境拉回。
她惊醒坐起,手捂狂跳不息的心, 勉强缓了口气。
无妨,梦里的傅小哥哥,如今的三公子,安然无恙呢!
借投射而入的日光,她从枕上拾获一根乌亮长发。
她近日分别给宋思锐和傅千凝梳过头发,显而易见,这硬朗且粗黑的发丝,仅属于他。
恰逢门外侍婢轻声问道:“姑娘醒了?三公子院里的嬷嬷给您送了点心和燕窝粥,说是请您和傅四姑娘同食。”
林昀熹料想,他是让她哄一哄傅千凝,遂温声道:“好,你们先端到莲心阁,我稍后过去。”
她笑而将那根墨发藏进绣囊,念及晚些时候还得出门,更要在“棠族亲戚”面前扮演“林千金”,左思右想,换了身样式考究的绸裳,特地佩戴林夫人所赠海棠发簪。
抵达莲心阁,傅千凝正在前院百无聊赖地摆弄满桌吃食,红黄绿白各色糕点精巧趣致,令人食欲大增。
见林昀熹衣饰焕然而来,她鼓腮以示不满。
“你俩一会打人棒子,一会儿赏颗糖吃,又想撇下我了,对不对?”
“说的什么胡闹话?”林昀熹自从重新当了“姐姐”,也日渐摆起长姐架势,“谁打你棒子了?”
“没打,可跟打了没差别!我就知道!你们嫌我烦,非要给我塞一堆歪瓜裂枣!以前是大师兄,现在是萧大哥!”
她气呼呼往木桌上重重一拍,冷不防抬起头,瞥见门口多了一蓝灰武服的英武男子。
白天真不该说人坏坏啊!
林昀熹茫然回头,暗呼不妙。
萧一鸣显然把那句“歪瓜裂枣”听进去了,浓眉如凝着一团云。
他驻足院门外,拱手道:“林姑娘,三公子命属下陪您赴崔家之约。”
“萧大哥,这儿有好多点心,快坐下来同吃!”林昀熹努力扬起安抚笑容。
“不打扰二位用早膳,一鸣先在外等候。”
说罢,他略微一揖,转身退开。
傅千凝做了个鬼脸。
看来,她和他……天生八字相冲?
···
午后,崔宅门户洗刷一新,墙内外花开绚烂,予人喜迎佳客之意。
然则,阶前相迎的仅有一名老管事。
林昀熹在傅千凝、萧一鸣、笙茹陪同下穿过二门,深觉比起上回探访,崔家布置装饰倍加精雅。
意外的是,申屠阳、贺兰莺已早早带领仆侍登门拜访,与崔夫人母子落座偏厅,谈笑风生,乐也融融。
亲疏有别,更印证崔夫人乃知情者的事实。
林昀熹向来不喜与人周旋演戏。
要不是宋思锐为保恩师性命,让她继续以“林千金”身份示人,等待林夫人抵京……她大概早就撂挑子不干,返回真正归属地,悠然度日。
眼下被一帮态度不明的假亲戚包围,外加申屠阳两眼总不为意锁牢她,有种恨不得将她刻在心上的端量,害她痛恨时间过得太慢,如坐针毡。
没法公然呵斥,她唯有屡屡回避,竭力专注于崔夫人与贺兰莺的交谈中。
二人闲话家常,说起京中或棠族的变化。
崔夫人言语不多,自始至终拉着贺兰莺的手,垂眸处欣慰又欢喜;贺兰莺绵沙嗓音温柔,亲切问候崔夫人的近况,正式向崔慎之道贺。
崔慎之谦逊礼让一番,年少面容似乎透着难以言喻的狐惑。
整个过程中,林昀熹扮演失忆的落难千金,除了维持礼貌笑容,几乎插不上话。
贺兰莺似觉冷落了她和傅千凝,终止某个风俗的话题后,转而柔声道:“这次来京,不知林姐姐可否像以前那样,多和小妹四处走走,好领略京城民俗风情?咱们七十二正店还没去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