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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媚 夺媚 第77节

林昀熹细听周遭无人,方悄声应道:“您勿再烦忧,孩儿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且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再说,不是有三公子陪伴么?他把从您那儿学来的学识传授予我,我等于间受了您的提点。只恨女儿愚笨,略懂皮毛,不得精髓,往后还请您多加点拨。”

林绍苍白嘴唇悠悠扬起清浅笑弧。

未能及时予以关爱呵护,固然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他倾囊相授的那位年轻人,却早已将他的教导、理念、信仰融于骨血,并辗转影响了林昀熹的人生,且终将伴随与之厮守。

念及此处,憾惜淡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我俩都指认了坏蛋,你们咋不听呢?

熹熹:那上回欺负的为何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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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事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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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昜、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第六十三章

#63

经过一系列口诛笔伐、激烈交锋, 在晋王父子等人推动下,皇陵案出现大逆转, 涉案官员、工匠得以平反。

林绍贪渎的案件也被证实为栽赃嫁祸,但当初阿微私下以赝品调换前朝名匠所制梅瓶一事,终究成了他的人生污点。

官职已免, 女帝念在他抗敌有功,下旨赐还他爵位,将抄没的资产、府邸归还,让他安享晚年, 且子嗣可递降世袭, 可谓给足颜面。

令人意外的是,林绍仅敬谢“靖国公”封号与俸禄,自请将私产与田舍充作军资, 更把原靖国公府赠予晋王世子, 供其改为文士雅集之场所。

女帝圣心虽遭违逆, 但见其诚,正式除了林昀熹的乐籍。

另一方面,宋思锐亦向晋王坦言,自身无争储之念,之所以积极为朝堂事务奔忙, 只为践行与林绍的约定——趁年轻力壮, 担起皇族人的职责,以绵薄之力为国分忧。

此心此志,他早和女帝道明。

未曾对外澄清, 是不欲给真正的储君人选赵王世子惹来争议,好让其韬光养晦。

晋王虽觉宋思锐行事锋芒太盛,只关心兵制改革,从不与朝臣私交,却没料到他从一开始就算好退路。

沉默许久,宋思锐再一次向父亲郑重提出请求,娶林家千金为妻。

晋王端详他那张英气勃发又渐生沉稳的面容,脑海中回旋着数日前拜访祖母时所闻。

——阿铤,你因丧妻之痛、久病之疑,任凭思锐随傅家离去,何曾想过,他一个刚过十岁的孩子,失去母亲后又被父亲放逐的伤痛?你以为他所获亲情弥补,是从我们夫妇身上寻得的?那是秦家、傅家的功劳!

——我们夫妻闲居长陵岛时,亲眼目睹过他抛下皇族子弟的尊严与骄傲,一步步从柔弱稚子成为明事理、有担当、敢作为的少年。七十二岛近年已无海盗滋扰,岛民崇尚与世无争的隐逸之风,在此等环境下,他的成才之路远比你想像的坎坷。

——姻缘大事上,天家子孙历来有迫不得已之处,可你看你的祖父母、你姐,不照样坚守本心么?再说,你和思锐他娘,最初不也受过千难万阻才成的眷属么?何必把自身受过的痛苦加于儿子身上?

有关与爱妻傅氏初次别离的怅然寥落、被迫娶谢氏后竭尽心力待其呵护备至、却忍不住在午夜梦回时忆起意中人的两难、乃至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崩溃……一一涌现心头。

此前在祖母跟前未曾允诺,这一回,晋王忍住鼻翼酸涩,对宋思锐点了点头。

···

于林家而言,冤案昭雪外加晋王府提亲,无疑是双喜临门。

城西南小宅院几乎被蜂拥而至的道贺者挤得水泄不通。

林绍灰衫素简,宽袍束带,外披夹棉披风,作文士家常装扮,与佳客笑谈。

时至今日,他无需荣华富贵和排场来证明什么。

因宋思锐等不及明年开春,婚期定在腊月初,距今仅余一个半月,繁琐的婚礼筹备及诸多应酬,导致他们无暇细顾崔夫人和阿微的去向,只象征性给崔家送去请柬。

因林昀熹无官无职,自当留守在父母膝下,多作陪伴,与此同时,为嫁衣增添点刺绣。

若是以往那位“林千金”,兴许能熬得过这闺阁生活,说不定抚琴作画、调香妆扮,乐在其中。

可林昀熹自幼野惯了,以前不晓得身世,困在晋王府憋屈地垂首缩尾倒也罢了;现今她既是秦老岛主的孙女,又是恢复爵位的靖国公之女,仍需躲在方寸之地,做点她不擅长的针线活儿,还不能与未婚夫单独会面……

父亲酬酢周旋不断,母亲亲自带孩子,她则度日如年。

是日,林昀熹推窗散散屋内炭火气,看屋外寒风凛冽,北风卷来纷飞碎雪,为枝头蒙了薄薄水晶光芒。

美景无人共赏,她百无聊赖坐回圈椅,穿针引线绣花,并将蹩脚女红归咎于“手伤未复原”。

笙茹忍笑接过,细细在她所绣梅花上补针,又添了几朵,歪歪扭扭的红梅顿时美观许多。

“这新婚刺绣,不过讨个意头,意思意思就成。姑娘若觉烦闷,余下交给小的来办,必定不负您所愿。”

笙茹专注于每一针每一线,笑眸澄明,期待欣喜之色不似有假。

林昀熹心念微动,静静看她精工细绣,回顾自苏醒后与之相处的时光,惶惑更深。

“林千金”昏迷不醒的日子里,教坊生怕把“病人”接回,万一出岔子,后果不敢设想,故而允许她在老嬷嬷和笙茹服侍下,留居未查抄的林家祖宅中养病。

林昀熹苏醒没两日,司乐核实她行动无碍,才将其收归教坊阁楼,严密看守,等待安置。

那时,关于她的去处,每日打听回来的消息皆不相同。

有人说,她必将充当官场会宴上侍候的官妓,从此以色侍人;有人宣称,女帝相中她的琴艺,将定为宫廷乐师;更有人言,晋王府不会放过她,必定与她的追求者抢夺,重金赎她回去折磨至死……

林昀熹糊里糊涂,终日只想寻找遗失的记忆,一得空便拉笙茹反覆详询。

笙茹总是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细述,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并未引起她怀疑。

进入晋王府前后,林昀熹数次建议笙茹离开,皆获同样的坚拒。

不晓得自己是替死鬼之前,她当然感激这丫头的忠诚;可一旦获悉个中隐情,经宋思锐提醒,她对笙茹仅剩下不着痕迹的防范。

那阵子宋思锐和傅千凝轮流相陪,予以她疏远笙茹极佳的理由,使得这份警觉难被觉察。

然则忘了自何时起,笙茹对她的关心与慇勤,竟比起初更为逼真。

教她疑惑。

笙茹见主子愣了好一阵,温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林昀熹收起复杂神思,随意换了个话题,“笙茹,我仿佛记得,你有弟弟妹妹,曾一同住在公府?”

“……是,”笙茹眼眸倾垂,“今年年初,被远房亲戚接回乡下,粗鄙顽童,有劳您还惦记着。”

“眼下咱们已正式脱离进王府,不再像先前那般身不由己。这小小宅院不比靖国公府事务繁忙,你若想休沐回乡小住数日,跟我娘打个招呼就成。”

“当、当真?”笙茹喜色乍现,“可您婚期将至……”

“我若缺人,大可从三公子处征调;倒是你,马上要入深冬,路上注意安全,尽快给弟妹添置些衣裳。”

林昀熹掂量荷包中尚有几块碎银子,又从妆奁中翻出一对碧玉耳坠子,顺手放入其内,勒好系绳后置于案上。

笙茹怔然半晌,眼底腾起迷濛水雾。

“好端端为何要哭呢?”林昀熹故意放她回乡,一则不愿时刻被盯着,二则觉她家孩子无辜,理当年节前回去探望。

若真是她侍奉多年的阿微,兴许还会允准她把亲人带到身边照料吧?

笙茹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三人的脚步声,轻且促,应为女子。

“林姐姐在不?”

——贺兰莺的声音。

笙茹在她推门而入前迅速收下林昀熹所赠的荷包,强笑道:“谢姑娘。”

林昀熹领着笙茹起身:“今儿风大,妹妹怎过来了?”

“表哥忙着和王公子弟比试骑射、把酒赏雪,哪有闲心管我?我定是要趁你没嫁人前,多来瞅瞅,免得你有了夫婿,忘了旧友。”

贺兰莺携两名侍婢同来,笑貌如常柔美,已无往日的棠族口音。

林昀熹则记起,她和申屠阳有年底成婚的传闻,笑问:“那……你打算几时做我表嫂?”

贺兰莺唇角轻勾:“还没真正敲定,估摸着要等参加完你的婚宴,回族再议。”

林昀熹直觉这对年轻男女感情大不如前,予人貌合神离之感,不禁担忧——表兄对阿微旧情未泯所致?

她委婉劝贺兰莺多陪申屠阳,未料对方却说,那些场合不适宜女子出没,只想多与她叙话。

林昀熹顾念其先后两次来访的不愉快,暗觉遇上修补好时机,遂欣然邀她常来。

二人挽手笑坐于坐榻,正逢房中有贺客赠送的北域葡萄酒,甜酸中带点微涩,贺兰莺喝了几口,心情似乎舒畅不少。

笙茹自始至终垂首绣花叶,并未朝她们多看半眼,安静得宛若不存在一般。

···

虽说贺兰莺隔日来作伴,可林昀熹仍觉冬月尤为漫长。

随着登门道贺的亲友一日日减少,小宅院渐趋寥落,她迟迟没等到曾经黏缠的某人,几近怀疑他丢下自己跑了。

更让她惊奇的是,被撇下之感,居然似曾相识。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侍婢禀报,“傅四姑娘到访。”

林昀熹喜笑颜开,冒雪飞奔出迎,薄愠:“你哥呢?你俩都不来看我……”

傅千凝拍打朱色披风上的雪粒,啐道:“我不重要,我哥才重要,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林昀熹否认,立马又问,“他人呢?”

“呿!你也有追着我问他行踪之日!真把我惊呆了!”傅千凝随她步入廊下,懒得再卖关子,“我哥正忙于折腾品柳园,准备婚后和你搬去长住;又在那附近购置了一座新宅子,作安置岳父岳母小舅子之用。”

林昀熹当即明白宋思锐意欲何为——成亲后搬离晋王府,她既不必碍晋王和世子耳目,又可多与父母相伴。

尤其他们很可能常年往返于京城与海岛,住到品柳园自然轻松些。

她抬目远眺院外树枝摇曳,积雪如碎玉四散飞溅,心却宁静且暖融。

良晌,收敛思念与感慨,她笑睨傅千凝:“你的猴儿呢?伤都好了吧?”

上回其中一只小猴子被申屠阳捏住后背,折了一截肋骨。事后,傅千凝一直偷偷将俩猴子藏在王府疗养伤势,逐渐熟络,还曾带来探视林昀熹。

“我不是怕撞见那小郡主么?便托老萧照看……”

林昀熹想了片刻才搞清“老萧”是何人:“哟!你俩还成‘一起耍猴’的关系?”

“谁要跟他一起耍猴!”傅千凝挑眉瞪眼,“话都说不利索!只会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