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
李尧忽然惨叫起来,原来丹野生气,脚下控制不住,便碾碎了他几颗大牙。
李尧一边惨叫,一边犹自挣扎道:“不能说是我的护卫就和我有关!他做的事,哪件和我有干系!你们没有证据!”
“爹!别再骗人了!”蓦然一声哭喊传出人群,李尧一呆,看看李小姐哭着冲了出来,噗通跪在他面前,“爹!做的事就认了吧!不能再这么害人了!”
“你滚”
“牢是你弄塌的,在府里也是你命人放了熏香迷药,栽赃茅公子是采花大盗的!我提前醒了,隔窗看见了,迷倒我的药还在我嬷嬷那里,爹,别再害人了”
李尧挣扎着伸脚去踢李小姐:“逆女!逆女!”
丹霜冲过去拖走痛哭的李小姐,顺脚狠狠踹在李尧肚子上。
李尧惨叫着让他的亲信来救,又不断挥舞着手脚,人群外原来旁观的谢千户,神色忽然一凛。
铁慈正在和容溥说着什么,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李尧的亲信一部分和容家护卫打斗,一部分向铁慈冲了过来,半途却被巡检司的差役拦住,昔日同僚怒目相向。一个说对方吃里扒外不保护县丞,一个说县丞倒行逆施已经是罪人,还想伤害茅公子?
铁慈倒没想到这短短时日,还能获得巡检司的那些差役拥卫,有些意外。
谢千户忽然大步走来,对铁慈深深行礼,道:“先前公子击鼓告我,我还十分愤怒,如今才知真相。公子告得极是,是在下识人不明,为人所蔽,险些犯下大错。如今正当将功折罪,公子放心,此处便交给我们,定将李尧及其党羽全数捉拿归案!”
铁慈笑道:“谢千户迷途知返,可喜可贺。”
“公子有伤在身,还是先一边休息吧。些许小事,卫所弓兵便可应付。”谢千户一边令手下将百姓再次驱赶出苍生塔院墙外,以免百姓被斗殴误伤,一边示意铁慈去塔下休息。
铁慈看着人群被往院墙外赶,连县令都被逐了出去。渐渐院内只剩下了容家,自己,卫所兵丁和李尧的亲信,而李尧的人渐渐也被容家护卫和卫所兵丁所合力控制,便随着谢千户往塔边走,谢千户走在她侧面,长长的身影,覆盖住了她的影子。
第48章 雪帅
苍生塔虽然分前后院,但其实就是一个整体的大院子围住了中间一座塔,铁慈眼光瞄见了后院那一处桃花林和假山,先前挖假山挖出来的石块想必都已经去填了洞,地面上很干净,只留了一些淤泥。
她忽然道:“那洞是李尧派人填的吧?”
谢千户道:“惭愧,当时你们下洞久久不归,百姓有些骚动,在下带领兵丁前去维持,并没注意到这边李尧在填洞,不然该阻止才是。”
铁慈笑了笑,安慰他道:“千户也是被蒙蔽,这怎么能怪千户呢。毕竟千户的兵也很辛苦。”
谢千户刚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听见她悠悠道:“又要维持秩序,又要搬运沙土,人人手上一手泥。”
谢千户身子一僵,长长的影子一动,放在侧边的手弹出,手上寒光耀眼!
但铁慈已经转过身来,手臂猛甩,铁棍般呼啸着击在谢千户喉头,巨力如潮水撞来,谢千户被撞得蹬蹬蹬连退数步,砰一声撞上身后塔壁,咔嚓一声微响,壁砖连碎数块,铁慈的手臂硬生生压着谢千户的咽喉抵上墙壁,以臂为拦,将他困在了壁上。
谢千户猛力挺身,抬手想要拉下铁慈手臂,铁慈膝盖猛地一顶,咚一声闷响,谢千户惨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软在了塔身上。
五脏六腑都似被击碎的剧痛中,他听见铁慈在他耳边清晰地道:“演技不错,把一个受人蒙蔽才犯错误的千户演绎得很好。我猜你在李尧面前也是这样演的,不情不愿,态度含糊,事事被动,仿佛这样将来便可推脱干净假作不知想法很好,可是你忘记当日李宅里的投石机了吗?”
方才谢千户演技确实不错,从头到尾他也一幅不知内情干涉不深置身事外的模样,就连李尧大抵都觉得他不算完全的自己人,却不知这只不过是这人随时为自己留退路的伎俩。铁慈一开始也险些信了他,后来看到后院假山,想到卫所官兵手上有泥,显然参与了填洞,又从石头想到了投石机。
李尧也许不清楚投石机的使用规矩,铁慈却清楚投石机只有卫所才有,且管理严格,非战不可动用,动用前需要卫所所有在职将官签字。谢千户把投石机都给李尧用了,怎么可能牵涉不深?
她把谢千户压在了塔身,一回身,那些卫所官兵正悄悄拔出自己的武器要对身边的容家护卫下手,一抬头看见前方惊变,都傻了。
下一瞬李尧和那个斗篷人暴起,推开身边的人便向外冲。李尧奔向院门,斗篷人翻上墙头。
这是因为赶来“帮忙”的卫所官兵暗中动了手脚的缘故,此刻他们也阻在了要追的容家护卫身前。
铁慈还在挟持谢千户,丹霜赤雪向来跟在她身边,丹野带了墨野远远坐到院墙上生闷气,看见这一幕也不过抱胸撇了撇嘴。眼看那两人便要冲出去。
站在院门边的容溥忽然推门,喝道:“杀人凶手要跑!”
呼啦一下,没走远的百姓再次冲了回来,将李尧堵住。
斗篷人却从墙头跳了下去,海东青无声无息俯冲过来,尖喙啄向他后脑,那人斗篷猛地飞起,海东青叼了一嘴的布片,那人已经脱下斗篷狂奔出好远。
海东青怒极追去。
这边院子里,百姓又冲了回来,此时卫所官兵因为谢千户被挟持,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百姓潮水般涌进来,帮着容家护卫和巡检司的差役,将那些卫所官兵和李尧亲信都绑了,绳索不够的就抽腰带,再不够的就脱裤子,一时间绑了一地黑压压的人。
铁慈这才舒了口气。
她孤家寡人,对方却有半城兵力,如果洗清冤屈,发动群众力量,那她不仅无法将李尧绳之以法,甚至大乾唯一的皇太女恐怕都会薨在滋阳了。
她看向谢千户,忽然发现身边竟然是一具骨架!
铁慈:“!!!”
她赶紧眨眼,下一瞬眼前人又恢复正常,还是那个一脸狼狈的谢千户。
铁慈懵了一会。
刚才是眼花了?
忽然外头哄然声响,步声杂沓,隐约听得百姓大呼:“军队!军队!”铁慈眉心一跳,随即便见一大批黑甲士兵冲了进来。
那依旧是卫所兵丁的衣甲,却不是滋阳的,胸牌上有大大的来字,显然是来州卫所的兵。
最前方是一个黑须官员,远远地便指挥:“将所有人拿下!”
李尧一脸惊喜,挣扎着喊:“大人,周大人!”
铁慈眯了眯眼。
来州知州周畅?
李尧这人却也悍勇,趁着众人分神,猛地一撞将身边人撞开,又不知从哪抽出刀来,将看守他的另一个人捅伤,随即飞快地向周畅那里滚过去。
周畅那边有人快速冲出,将他接应了过去。
铁慈皱眉,李尧捆住的地方太靠外了,这家伙怎么和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李尧得了接应,飞快地解了绳索,躲到周畅身后。
谢千户也露出喜色呼唤。
谢千户一喊,周畅就注意到他了,目光转过来,容溥忽然疾步上前,道:“小心!”
话音未落,嗖声如疾哨,一根羽箭穿越人群,电射而来。
铁慈不得不收手,眼前乌光一闪,血花爆射。
她头一偏,鲜血蓬地一下,飙上她半边脸颊。
臂下的身躯如泥袋一般软了下去,不用看铁慈也知道,谢千户被灭口了。
当着她的面。
如果她慢一步,那箭会先射断她手臂再射入谢千户咽喉。
这一下太突然,别说这边震讶,周畅那边,李尧也呆住了,半晌慢慢将目光转向周畅。
周畅脸虽然黑,相貌气质却纯然是个人,并不看李尧,轻声细语地道:“你放心,你和谢千户不同,武官心生叛逆是大事,报上朝廷死有余辜,处置了也不会有人追究。至于你,本官自然是要保下你的,稍后还要你出力整理卷宗书,好生周旋一番呢!”
李尧的心定了定,他明白周畅的意思,武官地位低且敏感,方便罗织罪名,弄死了影响不大,掌握话语权的官也不会为他出头。而且周畅和地方武官勾连的事儿出来,比和他勾连问题还要严重一些。至于他,好歹是个官,朝中还有些背景,动了他麻烦会大一些,周畅除非迫不得已,也不愿意这样杀了他。
但话说回来,迫不得已,有时候也不过是个轻飘飘的借口。
李尧咬咬牙,低声道:“大人,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要不”他做了个横劈的手势。
周畅却淡淡道:“没这么容易,你踢到铁板了。”
“怎么?”
“那个蓝衣人,是容首辅的嫡孙,现在翰林院供职的那位。”
“容溥!”李尧惊道,“怎么会是他?这下麻烦了。”
杀一个谢千户也就罢了,杀首辅嫡孙后患无穷。
“都是你行事不密。”周畅道,“张强好色,惹出如此事端,你怎的不早些报我!”
“第一具尸首正巧被那公子哥儿发现,他盯得太紧,我怕被他发现苍生塔的事情,张强说不如多抛几具尸首让他更糊涂些,如果他真的察觉苍生塔的秘密,就把罪名栽他头上我觉得很是妥当,这滋阳县里我说了算,能有什么呢”
“你说了算!结果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翻了天!”
李尧不敢说话了。
周畅凝视着对面,缓缓道:“兹事体大,如果那小子真不识相,那也只好一并解决了。”
李尧知道他指的是容溥,不禁微微一颤,却听周畅道:“他是首辅嫡孙,咱们朝中也不是无人。”
随即他沉声道:“捉拿谋逆叛贼和采花大盗,杀无赦!”
容溥快步上前,拦在周畅马前,道:“周大人且慢!”
周畅俯身看他,“容公子。你为何出现在此地?此地多恶徒,你还是早早避开为是。”
“大人不问恶徒是谁,罪名为何么?”容溥道,“谢千户罪责未定,大人下令射杀,李尧涉嫌谋逆杀人,大人庇护于身后。大人此来究竟意欲何为?”
“你这是一面之词。”周畅道,“本官是接到李尧提前举报,称滋阳有人与卫所谢千户勾结,煽动百姓,意在谋逆。特地前来捉拿重犯。李尧既然是举报人,何来罪责?”
不等容溥反驳,他又道:“容公子聪明人,又是弱质书生,何苦硬要趟这浑水?小心拔不出脚,还要累首辅大人为你善后。”说完手一挥,“三声之后立即弃械受缚,否则本官便要下令放箭了!”
随着他的话声,围墙一周都冒出黑压压的人头,张弓搭箭,对着院内的所有人。
容溥吸一口气,并没有退后,回头看了铁慈一眼,道:“您且退入塔中罢。”
铁慈对他眨眨眼,“你信不信我一动,这群贼子就敢放箭?”
容溥默了默,又道:“请殿下暂避。”
四周的空气似乎忽然沉寂下来,铁慈明白容溥的意思,笑而不语。
片刻安静之后,是李尧震惊得变了的嗓音:“殿下?!”
还有周围百姓脸上一片的空白。
容溥回头,凝视着周畅的眼睛,道:“殿下历练首地,选择了海右滋阳。亲身入衙执贱役,亲手揭开苍生塔底的秘密。这是殿下仁慈,不愿随意入人以罪。周大人今日若捉拿逆贼,保护殿下,自有一份机会和功劳在。”
容溥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没有直接质问周畅激发他的凶性,还隐隐暗示了既往不咎的意思。但周畅愣了一阵后,忽然道:“请问是哪一位殿下?”
“自然是皇太女殿下。”
周围响起抽气声,李尧浑身一抖。
周畅慢慢摊开手,道:“失敬。不过请问,印信呢?”
他并没有下马,看那神情,显然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