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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辞天骄 第112节

用师傅的话说,饭都不会烧,要你们何用!

她虽然身份限制,去师傅那里去的少,但基本的也必须会,只是天赋所限,技术一般罢了。

容蔚这里连油盐酱醋米面锅都有,楼下有小厨房,铁慈不放心容蔚,搬了小炉子进来,守在门口慢慢熬粥。

容蔚在昏沉睡眠中醒来时,看见的就是门外晓色晨曦里,那人坐得端正,正在熬粥的背影。

他知道,叶十八看似散漫,却实际是个做事认真的人,袖口高高挽起,拿着个勺子,不停地搅拌锅里的粥,好让粥熬出来更浓稠些,热气氤氲而上,染了晓色,染了翠竹,染了明红的晨曦,也染了他额头乱发细碎晶莹。

米粥浓厚清醇的香气传来,他感觉自己更饿了。

隔壁门吱呀一声,有人跨出门来,一边开门一边道:“谁家熬粥这么香,扰人清梦来着……”一转头看见铁慈,愕然道,“你?”

容蔚听出这是邻居姚先生的声音。

门口,铁慈也认出了这位师长,没想到他住在容蔚隔壁,她放下勺子,起身给先生作揖请安。

虽然对这位老师不感冒,但基本的尊师重道礼仪不可废。

姚先生诧异地看一眼铁慈,再看一眼半掩着的室内,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便得古怪难看起来,鄙薄地道:“叶十八,你虽狂妄无礼,但素日瞧着你也是个有骨气的,如今却夜半出舍,和先生夹缠不清,你这是要败坏你自己的名声,还是我们教斋的清誉?”

屋内,容蔚皱了皱眉。

这老姚是个酸儒,据说背后有人,在书院一向倚老卖老,他此来教骑射,住在这人隔壁,也不知道哪里招了他的眼,日常横眉竖眼没个好脸,如今竟然是顺便欺负到叶十八头上了?

他撑起半个身子,准备勉力下床,喷老不死一个满脸花儿红。

却听见门口叶十八又坐了下去,一边搅粥,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容先生为救十八受了伤,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十八前来照顾,正是知恩图报,尊师重道之举。未知哪儿又招了姚先生的眼,要来鸡蛋里挑骨头?”

姚先生怒道:“前几日老夫腰痛,昨日应教谕伤风,算学助教头痛,怎么也没见你来伺奉?!”

铁慈手下不停,曼声道:“因为你丑啊。”

“……”

屋内容蔚噗地笑了声,又躺回去了。

屋外老姚:“你说什么?”

“我说,”铁慈站起身来,忽然大声道,“应教谕!夏助教!听说两位病了?学生这里有粥,这就给您两位送去!”

楼下有人悠悠“嗳”了一声,道:“多谢十八。你且自己用吧,老姚,一早在做什么呢?来来,和老夫一起打一套拳,保你一天神清气爽!”

隔壁的隔壁的门砰然打开,教算术的山羊胡助教大步而出,一把揪住姚先生就走,“别拿我做幌子,我见人瞎啰啰才会头痛!一清早的和小孩子置什么气,走走!”

姚先生被他拽得跌跌撞撞,怒而回首:“装得一手好孝敬!半夜鬼鬼祟祟的,老夫听了一夜异声,真当老夫不知道你们的勾当!”

铁慈这才明白这老家伙一张嘴就说得不明不白的原因,敢情昨晚这屋里的动静让他误会了什么,但是昨晚大半晚他们都不在,何来的“一夜异声”?

“敞门煮粥,衣冠整齐。坦然见客。异声何来?”铁慈语重心长地道,“姚师博学,未知可有听过,心中有佛者见佛,心中有鬼者见鬼?”

老姚气得喉咙打梗。

夏助教怒呸道:“叶十八!知道你牙尖嘴利,见好就收!”

铁慈一笑,躬身相送。装了碗粥,端回容蔚床前。

“我发现你骂战从未输过。”容蔚道。

“客气客气,打架还是经常输的。”铁慈谦虚地道,把粥碗放下,不等容蔚开口,便道::“先生,您一定不会脸皮厚到说‘喂我’吧?”

“不。”容蔚答。

铁慈刚刚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听见这坑货道:“猴哥,为师只有一只手,吃不来粥,你且拔根毛,幻个小猴子伺候为师来。”

铁慈:“……”

《石猴传奇》数百年前问世,长虹不衰,如今已成传世经典,人人耳熟能详。

据师傅说,那是她老乡干的。

拔簇毛吹几十个小猴子这种事听起来萌,但她小时候第一次听就想,一拔一大把,不痛吗?

“师傅。”她道,“徒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损,这就给您去林子里捉猴子来。”

说完就要转身,天亮了,也该回去准备上课了。

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衣襟,她无奈回头,就见容蔚撑着身子,笑道:“好,好,别跑,我自己喝,我自己喝还不行吗?”

从铁慈俯视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眸角微弯的弧度,那般可怜巴巴的,没来由让人想起乖而委屈的狗勾。

再看他受伤的手臂撑在床边,一只手有点不方便地舀粥,顿时有些心软,上前将他扶起,拿了靠枕靠着,端起碗道:“师傅,俺老孙向来是个心软人,你就别给俺老孙再念紧箍咒了啊。”

说着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喂了过去,容蔚张口含了,铁慈抽回勺子,却抽不动,一看,容蔚咬住了勺子,乌黑湛然的眼眸正盯着她笑呢。

铁慈无奈:“师傅,您这是又被哪个妖精勾了魂去了?”

“我猴。”容蔚道,“你啊。”

“……”

第102章 美人计与苦肉计

室内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时空怪咒,胶着而凝滞。

铁慈的手指停住不动。

刹那间她垂下眼睫,长长睫毛遮住眼神,不叫人窥见涛起浪涌。

刹那间夏日静好,蝉声起于高树,莲叶舞于荷塘,池中锦鲤逐对成双,浮萍下游过彩鸳鸯。

远处学子们笑声清朗。

随风越过碧纱窗。

容蔚叼着勺子,俯下身,微微低了头,自下而上地欲图窥视叶十八表情。

感动?震动?还是心动?

没能他研究出个究竟并因此制定各种针对方案,铁慈已经抬起头,令他失望的眸中一片湛然,抬手在他颊边一点,笑道:“酒窝!”

容蔚颊边一酸,不由自主松了勺子。

铁慈飞快接住,舀了一勺粥,道:“想来是我这粥不大好吃,竟恨得先生咬勺抗议。”

她有时喊容兄,有时喊先生,容蔚听她这称呼,心中叹息,面上却笑道:“和我的比起来,确实不好吃。”

铁慈挑眉看他。

“不过和除我之外的世间所有人比起来,你做的,都是最好吃的。”

铁慈想,行了,又开始了。

这叫撩不胜撩么?

她看一眼容蔚,他正微微阖着眼吃粥,但凡男子撩骚,面上表情往往变得猥琐,越瞧越油腻。然而这位天赋异禀,做好一手好表情管理,撩骚也撩得神态清朗,不做作也不过火,微微含笑的唇角,陷下一抹隐约的酒涡。

让人瞬间冲动,想要醉死其中。

她的眼光一掠而过,回得也清朗自在,仿佛真的只是面对师长夸赞的学生,照单全收,感恩戴德,却不走心。

“多谢先生夸赞。”

隐约似乎听见一声叹息,然而她再抬起眼时,面对的还是纯然又魅惑的那张脸。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一碗粥喂完,铁慈摸摸容蔚额头,见他退烧了,放下心来,便起身道自己要去上课。

容蔚却起身,走到门边拉动门边的铃,便有教斋伺候的小厮奔上楼来,问有何吩咐。

“去替叶十八请假,就说我昨夜生病,叶十八照料我一夜,白日需要补眠,便不去讲堂了。”

小厮领命而去。铁慈想,得,容蔚是风云人物,这话一传,明儿女院学生要套咱麻袋了。

“先生想要害我被书院女学生们堵路围殴吗?”

容蔚回身,对她眨眨眼,“你总要习惯的。”

铁慈正想不能和他说话,每句话都暗含深意地不正经,就见他鼻子嗅了嗅,诧异地道:“好酸,你煮粥把醋瓶弄翻啦?”

“哪有……”铁慈说了一半就明白这个话术大王又来了,呵呵一声,也不接他话,挥挥手道,“既然帮我请了假,我便回去睡觉了。先生这里既然有小厮,有事便唤小厮罢了。”

原以为容蔚定然要不依纠缠的,谁知道他懒洋洋向床上一躺,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铁慈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容蔚躺在床上,听着她下楼的蹬蹬脚步声,比平日微微急切,唇角微微弯起,双肘枕在头下。

轻轻道:“怕了么……怕便对了。”

……

铁慈怕回去遇上那几个问来问去的,干脆去吃了早饭,等到上课时间,才慢悠悠回宿舍。

她掀开帘子,微微侧身,等那一夜过来满屋子的热气和男人气散掉再进门,却忽然有一只手指接过帘子,掀开。

容溥站在门口。

铁慈很怕他会张口就问“你昨晚去哪了。”

她不是害怕回答,而是会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无聊,怼人也很累的。

好在容溥一向清醒,从不僭越,他只侧了身,让她进去,道:“给你备了安神茶。”

铁慈一看,窗帘子都遮了一层黑色细纱,这是容溥搬进来住没多久,就给装上的。当时还觉得多余,现在看来,这是为时不时翘课的她白天睡懒觉备的?

铁慈由衷感叹:“阁下真是体贴细致,将来哪个闺秀嫁给你就有福了。”

容溥嘴角的笑意还未凝起便散去,默了一会,淡淡道:“别人倒也未必有这福气。”

铁慈一边往自己的榻上走,一边将外袍脱了甩在床边,坐下慢慢卷起衣袖,笑道:“孤的荣幸。”

容溥退后一步。

铁慈平日平易近人,但是一旦意态疏狂称孤道寡,那股尊贵端严气场便无声弥散,直叫周围人凛然肃穆,不能接近。

铁慈双臂撑在榻边,问他:“你今日又身子不适?没去上课?这屋子里杂乱,不适合你休养,去院正那里吧,好好歇息。”

院正是容家的人,不过不管教学,管书院财务人事之类的杂事。

容溥看着她,想说这里腌臜我睡不好,你就睡得好了?转头想想曾经听过的皇太女幼时经历,却觉得这话问了白问。

论起养尊处优,皇太女还真谈不上。

他退了一步,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