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动用这许多人,布了这可以撕掳干净的局,还是叫他们给逃了?萧九那小蹄子,看见个男人平头正脸,就迷了心,胳膊肘朝外拐!还敢审我的人!”
主宅正堂里,萧四老爷听着底下人回报,看着那些被绑回来的,清清淡淡说了句:“蠢货。”
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底下人小心地道:“九小姐把人给绑了回来,二夫人派人来说帮忙处理,您看……”
“给他们机会,却连首尾都不知道处理干净。”四老爷仰头思索一阵,道,“你真的看见那位把铁汁变成铁板了?”
“是,亲眼所见。”
“那就没差了。”四老爷道,“非得是三狂五帝,世外名门出身不可。既如此,就不要让老二再胡闹了。押回来的那些人,处理了吧。另外在千秋亭开宴席,派人去邀请他们赴宴。”
“是。”
“老十一和雯姐儿,和人家处得如何?”
“十一公子瞧着似是上心了,不过那位飞羽姑娘却似乎和那叶公子交情颇好。咱们的打算怕是不成,那头雯姐儿还是往常性子,矜持得很。但那位叶公子身边有飞羽姑娘那般人物,便是两个婢子容色都不差,如何能看得上雯姐儿?”
“又不曾想攀附为正室,不过是个妾,男人啊,妾侍从来不嫌多的。”四老爷道,“你去和雯姐儿说,这是个好的,用点心,别总惦记着自个的小姐身份。总这么蹉跎下去,将来难道想配天平坊里的那些混混吗?”
“是,小的这便去说。”
……
第148章 他心中只有我(二更)
当晚回去后没多久,铁慈就接到了萧家主事人的请柬,约在明日中午主宅千秋亭,给他们接风。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那几个拿住的人,四老爷审问了,对方是萧次辅的政敌,想要行刺萧小姐,如今已经打断腿送到县衙去了,稍后自然会明正典刑。为表对铁慈等人遭受无妄之灾的慰问,萧家送来了大批压惊的礼物。
铁慈和来送请柬的人客气几句,便收了礼物,顾小小听说她回来了,过来看她,一眼看见她棒槌似的手,顿时大惊,“谁伤了你!”
铁慈道无妨,又满怀歉意地道:“今日原本集市上给你买了东西来着,但是后来一番打斗,都丢了。”
顾小小道:“又不是小时候了,要你买东西哄我做甚。今儿你们不在,我去了一趟河泊所,那边有个账房先生在招学徒,我去应试,他们选上我了。”
铁慈十分诧异,盯着他。顾小小撇撇嘴道:“看我干嘛,我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可这一路过来,还不是靠和人打交道来的?之前飞羽和我说了一番话,虽不太中听,却也有道理,我不能总缩在你身后要你照顾,更不能拖累你,萧家的堤坝有猫腻,又许诺要修,这边河泊所是协助承接修堤任务的,我早些混进去,也好看看他们的帐有多少水分。”
铁慈心中泛起热潮,微笑道:“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要太逼自己。我本来也打算着,找机会和萧家提起我要去河泊所历练,由萧家推荐去,更能打入内部。河堤也好,本地渔税也好,都是要好好查查的,你何不等我们一起去,非要自己先行呢。”
“你说过,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我以别的方式进入河泊所,万一有什么不妥,还能有个照应。”顾小小指尖拈了拈她的袖子,“放心吧。”
铁慈看着他不急不忙地转身走回去,少年最近长高了许多,肩膀宽阔。
真好,每个人都在成长。
转回头的时候看见萧雯独自一人过来了,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见了她勉强一笑,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说是和飞羽姑娘一见投缘,想送她个荷包,顺便讨教一下女红。
飞羽懂什么女红?铁慈却不拆穿,很自然地让了路,看见萧雯慢慢地顺着抄手游廊进去了,硬生生忍住了自己跟进去围观的冲动。
她在庭院又等了一会,一声鸟叫,一人从树梢上掠下,悄声道:“二房那里又砸了瓷器,而且听说那一家子被四老爷软禁了。”
铁慈点点头,道:“你日常没事,便多去生事滋扰,给他们拱拱火,但记住,不要露出行迹,自身安全为上。”
“是。”九卫属下道,“夏侯统领让属下和殿下说,近日朝中还算安稳。不过萧太后发了几次脾气,一次是三个月前,一次是最近,还曾刁难陛下,但是因为贺梓进京一事,陛下获得了文臣前所未有的支持。另外还有一件事,西戎最近王室似乎有异动,非关边境,像是王室内部事务,具体是什么事,消息封锁很严,朝廷的探子也还没查出来。夏侯统领说殿下可以留心一些。”
铁慈点头,九卫属下又道:“夏侯统领还说,升县的那位上个月遭遇了刺杀,刺客没能抓住,现在怀疑刺客来自藩属,不知道属南属北,统领让殿下一定小心。”
铁慈点点头。
升县那里布置了个假皇太女混淆视听,本来她在海右露了行迹之后,这个假皇太女就要撤走,没想到遭到了刺杀。
属南便是燕南,燕南也是天高皇帝远,更是多民族杂居,不能不令其当地自治,朝廷管控力很弱,燕南比起辽东,表面上恭顺许多,但骨子里,差不多也就是个独立藩属了,燕南王前阵子薨了,薨之前立了女世子,但还没正式继承王位,听说燕南内部反对声音很大,女世子如果想要获得有力支持,或许有可能去刺杀她来讨好萧家。但似乎又无此必要周折。
所以还是北边的辽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从时间上算,辽东慕容端知道她是皇太女是近期的事,而刺杀事件发生在上个月,那时候她还没在书院表露身份,那么早早地就想杀她的,是辽东的谁?似乎她也没和二王子以外的人结怨啊?
她在那思考,随意摆摆手。
那一身黑衣的九卫属下便点了头,悄然而去。
那边萧雯一路进了后院,飞羽也正在和他的属下悄然联络。拿了张纸条在看,消息说按照吩咐前去行刺皇太女,没有成功,那皇太女反而龟缩起来了,不见个人影,现在正在搜集消息寻找皇太女下落云云。
飞羽微微皱眉,他的人大多在辽东和他身边,以及维持住海右往辽东的信息线,他的根基在北方,和内地盛都实在没什么关联,要想找一个故意隐匿痕迹的皇太女,实在很难。
世人所谓灯下黑,他让人在盛都找,对于自己呆过的地方,却过于自信地忽略了,没有吩咐属下去再探听一遍,否则回头往书院一查,也就水落石出了。
然而此刻绣衣使的密探们,还在盛都附近交联官员,探听消息呢。
身后有脚步声,飞羽顺手揉烂纸条,转回身看见萧雯。
那少女亭亭玉立于花下,和她面面相对,飞羽偏头看着她,好奇似的。
她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便显得眸冷神清。如雪上明珠,幽光流转,又美又魅,又光润又阴冷,叫人不敢接近。
萧雯看着她,一路而来积攒的勇气转瞬泄了一半,然而转念想到先前听到的话,一咬牙一闭眼,忽然冲前一步,抱住了飞羽的腿,便软软跪下了。
铁慈转过游廊,正看见这一幕,停住了。
那边飞羽并不震惊模样,只低头看着萧雯,半晌,慢慢笑一声,道:“萧小姐这是做什么啊?”
萧雯闭着眼睛不敢看她,声音从崖缝里逼出来,“求……求您救我!”
“萧小姐出身名门,锦衣玉食,有什么需要人救的?便是要求人,也不该是来求我啊,没看见我们翩翩英俊的叶公子吗?你不就是萧家为叶公子安排的人吗?”
萧雯没来由从这话中听出了危险,抖了一抖,放开了手,缩在她脚下,盯着她裙摆轻声道:“……叶公子……不成的,您何必明知故问呢?”
飞羽却错会了意,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他心中只有我。”
萧雯古怪地看她一眼,不敢和他辩驳,半晌轻声道:“我虽挂个萧小姐的名头,其实和问柳天差地远,不过是萧家收留的远支的孤女,是萧家养大留着随时可以送出去的礼物……可是我不想随便配人,更怕违拗了他们的意思,最后被扔给地痞流氓糟蹋……我,我帮您保守您的秘密,您帮帮我,您……您收了我吧。”
飞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哟,还挺有能耐嘛。”
他缓缓蹲下身,手指拈起萧雯下颌,萧雯不敢违抗,也不敢对视,眼神飘到一边,感觉到那手指慢慢用力,下颌都似乎要被捏碎了,她低呼一声,眼底盈了泪,簌簌地落下来。
飞羽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好品质,目光危险地缓缓向下,游动向她的咽喉,吹气般地在她耳边道:“你看出我不是女子了?”
萧雯呜咽一声。
“怎么看出的?”飞羽脸色更不好看了。
是不是一眼可以看光他的那种?
“感觉……我说不清……”萧雯抽噎道,“我……我生来便有极其强烈的直觉,能一眼感觉到事物本源的那种,男人和女人,在我眼里有不同的气息和颜色……你虽然怎么看都是女人,但我眼里你气息颜色,都是男人……”
“这样啊。”飞羽有点失望地松了手,“还以为你一双招子不同凡响,想着可以挖下来好好琢磨呢。”
萧雯听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看他,心里期盼着不过是玩笑,然而一接触那双犹自笑着的眸子,便知道,他没玩笑。
这让她如堕冰窟,隐约觉得自己在与虎谋皮,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该选择叶公子谈判的。
看那位是女子,直觉不可靠,便选择了这位真男人,以为女人的泪眼,对男人更有用,却终究是她想得太简单。
“看穿了我的伪装,自己境遇不好,所以找我谈条件,想要我收了你,脱离萧家?”飞羽笑道,“好算盘。”
“不……不敢强求公子收我,只求……只求公子带我离了萧家,之后我可以另谋出路……绝不拖累公子!”
“闭嘴,叫我小姐。”
“是……飞羽小姐,飞羽姑娘……求求您了。”
美人清丽如梨花,梨花带雨,簌簌颤颤,铁石人儿也要一声唏嘘。
飞羽却又笑了,含笑抚上她的云鬓,指尖轻柔,曼声如对情人耳语,“你知道,上一个试图威胁我的人,现在在哪里吗?”
那细长的指尖里,忽然寒芒一闪,探出一根细长的针,向着萧雯头顶。
萧雯并不知道头顶杀机,但她的强烈直觉让她此刻浑身寒毛直竖,头脑都要炸裂,慌乱中急声道:“不不不,我不敢威胁你,我知道你男扮女装并不是要欺骗谁,一定有苦衷,我不会拆穿坏你的事……我只是在求你,若你不满意,我还可以告诉您一个要紧的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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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间设定错误,偏偏今天电脑坏了,刚刚才发现,本来想今天没法写文了,干脆就一更好了,想想还是发了吧
第149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更)
忽然有人转过长廊,声调轻快地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出来的自然是铁慈,她看见了寒光一闪,知道不好,下意识出声。
萧雯蓦然闭嘴。
飞羽指间寒芒一收,手指落了下去,在萧雯头顶上轻轻一抚。
只一抚,萧雯浑身便软了下去,成了一摊泥,爬都爬不起来。然而她听见飞羽笑道:“我们姐妹在玩笑呢。”时,拼命忍了那啜泣,爬起身来,低着头也笑道:“我方才跌了一跤,飞羽姐姐扶我呢。”
飞羽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决定暂时收了杀心。
铁慈站在当地,看看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古怪,然而她知道,绝对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含糊点点头,看萧雯匆匆告辞离去,转头看飞羽,斟酌了一下,正想是不是趁此刻无人,和飞羽交代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却见飞羽神情有些怔怔的,忽然问她:“十八,你最讨厌什么?”
铁慈怔了怔,想说我讨厌得可多了,你方才和萧雯那动静,虽说是两个女子,但怎么看都有几分暧昧,我也挺讨厌的。
但这话她才不想说。
她还没回答,飞羽又道:“你一定很讨厌欺骗吧?”
铁慈心中一跳,下意识抬眼看飞羽,那美人沉在黑暗里,远灯昏黄的光镀一层大袖蹁跹的轮廓,生出几分云遮雾罩的神秘来。
她道:“你既然这么问,那显然你也最讨厌被人欺骗了?”
飞羽似乎在走神,漫不经心地道:“是啊。谁不讨厌被欺骗呢。有时候本是无心,但用骗的方式来表达,似乎就变了味了,是吗?”
铁慈越发心虚,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咻地一下缩了回去,半晌,勉强笑道:“既然是无心,倒也不算骗吧?”
飞羽自言自语道:“换我啊,要生气的……”
铁慈默然,半晌道:“啊,是这样的吗?”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是,是这样的。”
两人各自心虚,各自站在对方角度揣摩,都揣摩出个心灰意冷,心生退意。
都想,罢了,似乎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铁慈想着飞羽的那一大帮子追逐者,个个都是好的,都是男人。她那态度游戏人间,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飞羽则想着叶十八对谁都好,方才他远远看见他和顾小小说话,那个仓鼠一般的家伙,在他面前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两人眼神里那种知己的感觉,山长水阔,叫人看了只觉得自己多余。
且待情感更深些,身边没有其他干扰,或者找个让对方不得不怜惜的时刻再说,也好留下回旋的余地。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