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一切都好吗?有没有遇见危险,有没有迎上风雪,有没有登上西戎宛如在云顶的王宫,对着那如扇的万家灯火,想起我?
……
傍晚庄园又落雪。
寒冷的天气,人们都在屋内烤火,庄园内不见人迹和鸟兽,昏暗的天穹将那一片的玉树琼枝盖着,雪片绵绵于天地不绝,偌大的园子便显得凄清又寥落。
伤后的慕容翊早早便熄了灯,看守的人便也在角落打盹。
今夜特别冷,雪势越来越大,寒风呼啸如鬼哭,躲在火炉旁的人们连把头探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慕容翊房间的拉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他背身将门关上,里头两个侍卫背对着门睡得正香。
门廊下有人守夜,此刻正裹着厚厚的大氅睡成了一只冬眠的熊。
慕容翊悄无声息走过他身边。
那人动了动,似乎要醒。
慕容翊动了动袖口,他袖口里正散着淡淡的香气。
裹着大氅的人不动了。
慕容翊在廊下从容穿靴,走入雪中。
往日里戒备严密的庄园,或许是因为多少天都无事,戒备松懈,他一路行到庄园南边墙下。
那里积雪盈尺,靠着一边院墙和一座小花园,花园里光秃秃的,一路过去很方便,视野也清晰,没有任何人。
他直接往墙边去。
远处似乎有啪啪啪的呼应之声。
黑暗中,一双眸子,冷漠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他走向墙壁,眸底杀机一闪。
慕容翊走到墙下,对墙上看看,跳上墙。
黑暗中有人抬头上看,眼神闪烁,有人隐于背后,面容铁青,缓缓举手——
慕容翊忽然解开裤子。
“……”
所有沉默的等待,不安地试探,自以为抓到把柄的得意……在这一刻都忽然停滞。
然后。
哗啦啦一阵水响。
慕容翊高踞墙头,对飞雪冷风,浇出了长长高高的弧。
飞流直下三千尺。
直落墙下倒霉蛋大张的嘴里。
天太冷,尿落下来就冻成冰水,冻得那些人表情模糊。
慕容翊从容穿好裤子,又跳回了墙内。
“……”
墙下死一般的沉默。
敢情他老人家半夜出门,越过守卫,摸入花园,跳上高墙……就为了冰天雪地撒一泡尿??
慕容翊下了墙,左右看看,忽然歪歪扭扭向花园旁边的暖阁走去。
暖阁没有灯光,门却虚掩,隐约传出些银丝炭的淡淡烟气。
他坦然直入,就好像是回自己的房间。
进了门走几步,伸手一抱,一边笑道:“美人,小乖乖……”一边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摸着摸着便停了手,“咦,怎么这么硬……”
又把嘴撅起来,凑过去亲,“……咦,这什么戳人。”
一声怒哼,砰地一声,他被打飞出去,落在地上不住咳嗽。
嚓地一声灯光亮起,灯光背后是他老子怒发冲冠的脸。
一室护卫高高低低站着,拼命低头,想笑不敢笑。
慕容翊用手挡着灯光,诧然看着对面,“咦,父王,你怎么在这里?美人呢?美人不是约我三更南墙下的吗?怎么换成了你?我说怎么硬邦邦的呢……”
定安王盘坐榻上,方才的怒气渐歇,浓眉下一双眼睛长而冷,凝视着他,道:“够了,别再戏耍本王。”
慕容翊不笑了,双腿一盘坐在地上,懒洋洋道:“那首先得你别戏耍我。”
定安王沉默。
“试探人好玩吗?”慕容翊淡淡一笑,“下次叫你那群蠢货谋士,布置再周密点儿。就这,实在浪费我安睡时辰。”
定安王依旧沉默,半晌起身向外就走。
“既然你伤养差不多了,都有力气耍本王了,你就准备准备,出发吧。”
……
“我在等你来。”
“西戎的所有荣光都将属于你。”
“你将收获无数铁骑和广袤国土,收获丰富的矿藏和资源,和对你忠心一生的人。”
丹野的语声如蛊惑般在耳边低喃。
眼眸里的光真挚而动人。
铁慈望定他,越过他肩头,看见高在云端的主殿和雕着黄金鹰的宝座。
鹰翅凌空而展,高扬向天。
她的人生眼看也能像这鹰一样,轻轻一扬,便从此自在高天。
她忽然轻轻笑起来。
一手按上了丹野的肩头。
丹霜神色一喜,杨一休眉毛一扬,微带诧异。
丹野眼中爆开喜色。
忽然大力涌来,无可抗拒,他猛然向后飞起,半空中一个翻身,再落下时,身下砰然一声,冰冷梆硬,手下纹路历历,他知道那是宝座上的飞鹰翅扶手。
他已经坐在了王座上。
如之前一样,被她亲手“送”了过来。
两边阶下立即跪下山呼大王。
他抬头,隔着大殿,看向前方栏杆前的背影。
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伸手招了招。
我和你早已达成协议,该我得的必须给我,我不想要的,你硬塞我也不要。
那一个人的位置,人间万物不可换。
国土和皇位,也不行。
她看向远方,王宫内已经平息,宫外更远处却隐隐喧嚣不休。
是容溥还没收服左司言的兵吗?
此时整个羚羊大街挤满了左司言麾下的兵。
那木图的兵冲去王宫救那木图了,左司言的兵没有了对手,茫然地在羚羊大街处聚集,等待大将的下一步指示。
左司言正在等容溥把解药给他,容溥忽然上前,推翻了床榻前的屏风。
推翻屏风的那一霎,左司言惨叫:“别!”
但容溥眼睛都没眨。
屏风轰然倒下,左司言和宠姬暴露在满院子恭敬等待的部下眼里。
众将士:“……!!!”
容溥淡淡的语声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大将得了马上风,我需为他施救,但是还需要一味药引,藏于王宫,得向大王索要。大将情况危急,等不得一来一回耽搁。还请各位帮忙,将大将抬去宫中。”
左司言听着,猛然嚎叫:“你杀了我!”
要他这样被抬出去,在所有自己部下和王城百姓眼里,游街示众?
那他还不如死了!
他抬手就要拿匕首抹脖子,容溥才不给他就死,这样在他的部下面前自尽,就达不到打击军心的效果,反而会激起士兵的愤怒和仇恨,到时候他们几个一个都跑不掉。
他一抬手,很利落地卸掉了左司言和宠姬的左右肩关节,又往两人嘴里塞了破布,还犹自彬彬有礼和左司言部下解释,“怕大将想不开,无论如何,保命要紧,是不是?”
他的部下只能讷讷点头,又提议,“这个,那个,还是拿床被子给大将盖上吧……外面冷。”
容溥微笑,“那是自然。”
田武拿了被子给两人覆盖好,只露出了头,就这样抬了出去。
左司言的部下想找马车,但不知为何附近一辆牛马车都没有,只找到一辆没有篷的简陋牛车,容溥又在催促说时间久了于大将性命有碍
只是所谓欲盖弥彰,这种情形抬出去,旁人一张望,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士兵三观炸裂,百姓窃窃私语,小儿拍手笑闹,闲汉调笑跟随,所经之处家家窗扇开启,指指点点,还有无知小儿大声询问:“孃孃,做什么这个叔叔和这个姨姨叠在一起。”
便有大人捂住他嘴把他拽开,“莫瞎问,丑死个人!”
士兵们不住驱赶围观百姓,可惜人们躲在门后的偷窥和窃笑更让人难以忍受。
左司言的脸色青青红红,最后转为冷煞的苍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受了这奇耻大辱,已经注定成为笑柄,以后是否还能带兵还是未知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曾有人告诫他,沉迷女色者,迟早会死在女人身上。
如今他可不就是被女人害了。
他恨给他布局的人,但更恨的,却还是身下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此刻她还在嘤嘤哭泣,把脸藏在他的脸下面不给人看见。
害他如此,竟然还想留住她自己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