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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辞天骄 第319节

……

“父亲,萧家气数将尽,我不信您看不出来。你手掌盛都军权,无论谁得了这皇位,都不能不礼遇您。如此超然地位,就算不有所作为,也不该轻举妄动,怎么能搅合进萧家的浑水,一条道儿走到黑呢!”

中军大都督戚凌坐在椅子上,有点震动地看着对面又黑又瘦的儿子。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往日里有点娇贵有点做作,对朝堂毫无兴趣的公子哥儿,如今满目精光,熟稔朝局,侃侃而谈。

行走坐卧之间,飒爽利落,竟隐然有了几分见过血的沙场战士的风范。

看来皇太女那些传言倒并非不可信。出去历练这一遭,她自己固然名声大盛,连身边人都脱胎换骨。

戚凌自然乐意看见这样的转变,也明白儿子既然已经如此选择,自己便不能左右摇摆,只是……他沉吟道:“三大营虽然为父有管辖权,但是现今和往日不同,前些日子萧家先下手为强,说三大营多年未换防,要将分别拱卫城南城西城北的三大营换防,并以此为名,收走了我的令符,兵部尚书现在也是他们的人,三大营的调兵权现在在萧氏手上,为父指挥不得。”

戚元思却并没有犹豫,“令符不过是死物,三大营这许多年选拔、提调、操练、军备……诸般事务,可都是由父亲一手操持的!”

戚凌震惊,“你是要为父无令调兵吗!这是死罪!”

“皇太女作为皇储,危急时刻有权调动盛都大营,这是写在大乾律里的!您领了太女的令,就不是无令调兵!”

“如果她输了呢!如果铁凛成功上位,她被废了呢?”

“她不会输!”

书房里一阵寂静。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爹,”戚元思抹一把脸,又换了个角度,“皇太女带我去了翰里罕漠,翰里罕漠将来是要收回来的,我给皇太女丈量了翰里罕平原的地形,给她拟了雪山引水灌溉平原的计划,皇太女说这事以后交给我,这事将来要成,就是功在千秋利在百代的大业,儿子届时操持这事,这是何等的荣光,戚家因此荣盛百年青史留名也不在话下……您想,您细想。”

戚凌眉一挑,儿子日常也被人说一声文武全才,但他从来也想的是子承父业,将来做个永远低文臣一头的武将也就罢了,没成想这小子还能成个名传青史的能臣?

他有一瞬间的心动。

戚元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戚凌眼神却在慢慢转开。

翰里罕漠收归,重新开垦、雪山灌溉,万亩良田……太远了,也太虚幻了,朝中都没听见任何风声,再说那西戎人性情残忍善变,当时有求于己,答应割让翰里罕,事后怎么可能认账。

年轻人,心热,想得也太简单。

书房里又是一阵两两相对的沉默。

半晌,戚凌道:“你祖母惦念你很久了,既然回家,还不赶紧去请安?”

戚元思眼底涌出巨大的失望,站着不动。

戚凌心中叹气,心想人是磨炼出来了,可性子也更犟了。

正想寻个法子打发出去,戚元思忽然上前一步,噗通一跪。

戚凌受到了惊吓。

这孩子自幼受祖母宠爱,十岁之后就没挨过罚,日常除了必要的年节拜寿祠堂供奉,双膝就没落过地。

如今竟然为皇太女做到如此?

“你这又是何必!”戚凌道,“你方才不还说,中军大都督地位超然,大可以置身事外,却又何必逼你爹站队上船?”

“不上也得上了。”戚元思跪得笔直,红着眼睛道,“爹……儿子已经是太女的人了。”

“什么?”戚凌霍然站起,“你和皇太女已经……已经……”

戚元思茫然仰头看父亲,看了半天他老爹那难以启齿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爹想歪了,脸唰地一下着了火。

正要张嘴否认,却听戚凌又忧心又兴奋又不安地道:“皇太女怎么看上你了?不是容家那小子也跟过去了么?听说西戎狼主丹野也和皇太女交情不错。没想到最后居然你拔了头筹……你们……到哪一步了?”

戚元思咬牙,“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不是,爹你问这个做甚,到哪一步……这个到哪一步你就怎么做?”

“蠢小子,如果生米煮成熟饭,皇太女必须嫁你,那咱们戚家,想撇清干系都不能。”戚凌道,“当然是先下手为强,捋起袖子就上啊。”

戚元思又咬牙,半晌,脸红脖子粗地道:“就……就那样……爹,没令符你能帮太女吗?”

“你小子还挺能耐!”戚凌虚踢了儿子一脚,有些恼火又有些得意地道:“过来,和为父商量个章程。既然都这样了,那也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少不得为了国父,拼上一拼。”

戚元思跪着不动。

心中默默流泪。

并对城外的皇太女做了十八遍告解。

希望将来他爹找太女要国父之位的时候,皇太女不会想打死他。

离开大乾远渡海外的船只不晓得哪个港口最近?

……

第270章 义气

杨一休就没戚元思的好运气。

他鬼鬼祟祟回到家,没从正门走,绕到自家后院山墙的一处狗洞,那是他小时候的逃跑隧道,为他提供了无数次偷溜上街机会的必胜法宝,杨一休找到那里,结果多年没用,那洞已经被藤蔓荆棘遮掩,进不去了。

杨一休也不泄气,看看墙上的砖,当年为了方便爬墙,他曾抽出好几块砖来着,此刻凭记忆再抽……他发出一声得意的小小欢呼,手指底下,一块砖慢慢被抽了出来。

借着砖头阶梯,三两下蹭蹭上了墙,底下早春的迎春花已经开了,黄灿灿一片遮蔽视线,开得茂密,掉下去也无妨,杨一休得意一笑,一、二、三、跳!

下一刻他落入一张大网之中。

大网四周,几个小厮飞快聚集,将网收了起来,把还在里头挣扎的杨一休困缠住,嗨哟嗨哟扛了,往前院去了。

去的也是书房,杨尚书正在里面等着,看着果然一张大网网住了大鱼,吹着胡子冷笑一声:“小兔崽子!”

砰一声,杨一休被重重地扔到地上,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裹着渔网抱住他爹大腿就开始哭。

“爹啊我好想你啊!”

“爹啊我被发配到永平历练啊,那鸟不生蛋的地儿,狄一苇就是个女魔王,营里伙食比屎还难吃,十个人睡一座帐,每天听打呼放屁,寅时就要起来跑十里路!”

“爹啊他们就是一群王八蛋啊,一点书院的同学爱都没有,皇太女更是不要脸,逼着我去西戎做敢死队,他们那群人要讨好皇太女,非逼着我一起干,翰里罕漠那破地方,险些把我渴死饿死累死啊啊啊……”

杨一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调凄切,真情实感,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杨尚书高举准备揍儿子的鸡毛掸子,在这样凄惨的哭声中,慢慢慢慢地放下了。

他踢开儿子,双手撑膝,仔仔细细打量儿子表情,“你说的都是真的?”

杨一休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举起手,“我发四!”

顺手把哭出来的鼻涕都擦在他爹袍脚上。

老杨也没在意儿子的小动作,这儿子从小就小动作特别多,花样特别多,翻个墙都有一二三四备案,老杨阴沟里不知道翻了多少船,一时想信又不敢信。

他从萧家的消息渠道里得知自己儿子竟然是皇太女忠实拥趸之一,一时气急攻心,派人在家里院墙下日日守着,打定主意人只要脚跨进来一步,就立即把他捆了,栓在屋子里,再让他出家门一步,他就不姓杨!

结果人果然回来了,也抓住了,但是反应却出乎意料。

杨一休哭完,裹着渔网往他爹脚下一躺,“爹啊,我一路辛苦,好容易甩脱他们奔回家,还打算将功折罪,举报立功呢,你又是捆又是打的要做甚?”

杨尚书一听,眼睛也亮了,急忙道:“你要举报皇太女什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当然知道,可是爹啊,我屁股痛。”

杨尚书急忙命人给解了渔网。

杨一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裳,往他爹旁边太师椅上一坐。

“现在可以说了。”杨尚书道,“次辅因你的行径,对为父很是不满,你如今回来举告,之前的错处便可一笔勾销。你且好生说来。”

“爹啊,我渴。”杨一休端起老杨的杯子,仰头就要喝。

杨尚书夺下杯子,只得吩咐给少爷上茶。

茶水上来,杨一休咕嘟咕嘟地灌。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杨一休翘起二郎腿,斜着眼睛看一屋子的下人。

“干这种不光彩的事,爹你却让这么多人在这旁听,传出去日后儿子怎么做人?”

杨尚书一想也是,再挥挥手命令人都出去。

他被折腾得有点累,端起茶也灌了一大口。

这孩子从小到大,每次他对上,都是又渴又累,早习惯了。

人都出去了,老杨端着茶,盯着儿子,道:“这回你该……说……了……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手一松。

杨一休及时倾身上前,接住了快要掉下来的茶盏,稳稳地放在茶几上,笑道:“拿好了您咧。”

杨尚书死死地盯着儿子,徒劳地张了几次嘴,又努力睁大眼睛,最终却抗不住药性,合上了眼皮。

杨一休始终笑吟吟地看着,等他爹睡倒了,才把他爹扛起来,往书房卧榻上一放,盖好被子,顺手拿起那杯加了料的茶水,往博山炉里一泼。

然后他起身,大声道:“好咧,谨遵父亲教诲,我这就闭门思过,您老好好休息。”

他昂然出门去,说声父亲不让打扰,他自己回房了。

杨尚书贴身的人探头看看,见老爷果然睡了,一时也不敢打扰,老爷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干涉杨一休的行动,便看着他出了垂花门,一路往内院去了。

进了内院,杨一休拐了个弯,从西厢房侧的夹道出去,爬上假山,再从假山中找到自己藏在其中的绳子,再次爬上了墙。

他骑在墙头,看看前院书房的方向,

和容溥要的药,够老爹睡上三天三夜了。

本该主持郊迎事务的礼部尚书莫名睡倒,看他们还迎不迎得成。

哎,老爹为了他操够了心,如今终于能好好睡一觉,这是他这个儿子的孝心,真是怪感动的。

杨一休感动地摇了摇头,溜下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

西宝大街上,一色酒家店家旗帜飘扬,其中一面蓝色上面画着黄牛的旗帜下方,店铺人虽然不多,但透出的香气最浓烈。

行人们从店铺门前过,都下意识咽一口口水,羡慕地看看那家柜台里,堆放的大块大块的红彤彤的肉。

这是盛都也到处有分店的田记,田记最初以卖牛肉出名,但是牛肉毕竟是大乾禁食的肉类之一,在边远布政使司售卖也就罢了,在盛都是没有太多的货源的,因此在田记,如今主打的是羊肉和各种肉干,销量也十分好,是盛都售卖肉食的比较高端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