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一个人或者一批人,借助极其强力可怕的武器,在短短时日之内,将全盛时期的三狂五帝杀的杀,伤的伤,逼得他们不得不就此隐退,轻易不敢出老巢一步。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这些从未出现在世上的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
其中竟然还有能在天上飞的?
“您在山野上看见的那云层中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那绝不是鸟,比鸟大上很多,可以载人,还会生下巨大的蛋。那蛋落地就能炸一个大坑,比咱们的火药弹强很多。我当时刚刚得了一手隐身的能力,但是这空中飞的怪物,居然能看穿我的隐身。所以当时我也受了伤,被魃族前任族长所救,才留下来,做了他们所有人的叔公。”
铁慈吸一口气。
“我亲身体会过那些武器的可怕,亲眼看见那光射入他的后心,看见他从最高处栽落,流尽了全身血。”端木平静地道,“现在你和我说他没死,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他如果没死,为什么没来找我,这些年身在何处?又是谁能在那种情景下救他?”
铁慈心中无数念头流过,最后放弃了问端木对方的名字。
端木语气虽淡,情绪却很不稳定,她如果连对方名字都不确定,听在端木耳中,只怕会再次认为她在戏耍他,一旦发怒,那她和慕容翊这回就再也扛不住了。
她只道:“我现在回答不了您的问题,但您只要帮我,我回去一定会给您答案。”
她道:“既然最坏的结果您都接受了,既然您心里其实一直也在等他,那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多等几个月么?”
屋外一阵沉默,良久端木淡声道:“魃族和人有过约定,你的要求是在让我们背誓。所以我们帮你可以,但哪怕将来找到他,你承诺过的以命换命,依旧不能取消。”
铁慈心中道,果然如此。
魃族原本该是她的敌人,所以她的求助如此艰难。
她道:“我承诺过的事,一言九鼎。”
并非不看重性命,只是前者还可以想办法,但是燕南明显比她想象得更难缠强大,她如果不能用最快速度拿下燕南,这必然会成为大乾毒瘤,甚至可能比辽东破坏力还强,毕竟辽东离大乾腹地太远,燕南却是顺水而上,急行军七日便可抵达盛都。
而且毒这种东西,杀伤力太广太大。
魃族必须为她所用,才能不为别人所用。
端木安静了一会儿,道:“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那坟墓连碑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我纪念的是谁?又是怎么知道,我……很在意他?”
铁慈走到窗边,看不清端木的脸,只看见那一盏灯灯光淡青,在泼银似的地面上勾勒他修长而单薄的影子。
无端地让人觉得寥落。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因为狗。”
端木愕然抬头看她。
“寨子里没有狗,您很讨厌狗,您为什么讨厌?”
端木沉默。
铁慈也没有说话。
是因为曾有很在乎的人,伤在狗类齿下并深受其害吧。
因为这样的伤害,就从此不允许视线里出现狗,这样孤绝而深切的在意啊。
屋外,端木没有再问下去,道:“你明天就走吧,要做的事,你交代给阿吉。”
铁慈扑在窗边,“我朋友的毒你得继续治啊。”
端木背对她,抬起手,指上兰花螳螂也抬起前臂,“遵医嘱就行。”
他消失在黑暗深处,背影寥落。
铁慈听得莫名其妙,医嘱是什么?慕容翊说唯一的医嘱就是看画。
她只得留个字条,给慕容翊写“好好看画。”。看他还在沉睡中,想必有药力作用,便也不惊醒他,悄然下楼去。
冯桓她也没打算带走,反正阿吉总不会让他吃亏,留在这里也好护着慕容翊。
走过黑暗中的田野时,路边游来一条蛇,头顶上有根树根样的东西。
铁慈取了,拍拍蛇头,蛇吐了吐信子,游回草丛中不见。
铁慈顺手把树根抛进嘴里嚼了,滋味还不错,挺清甜的。
吃完之后,浑身的隐隐作痛和疲倦,也消失了大半。
她继续往前走,又遇见衔来花朵的猫头鹰,送来果子的老鼠,头尾衔接盘着草叶的蜈蚣……铁慈一路走一路收,四周的木楼悄无声息。
顺着梯田一路往上,走到峰林入口,撑船在那等着她的还是阿扣,看见她,托托眼镜,笑得腼腆:“叔公让我送你出去。”
这回小舟在峰林里转来转去,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峰林之外的树屋上,少年男女们探下脸来好奇地看着她。
这还是第一个来寨子求医成功的人呢。
前方石壁前,铁慈将一封信交给阿扣,道:“我需要魃族帮忙我做的事情,都写在这里了,记得提醒你们叔公遵守承诺。”
阿扣却将那信转手交给跟来的一个少年,道:“交给阿吉。”对铁慈笑着拎起了自己的包袱,“你在燕南的时候,叔公要我跟着你。”
这自然最好不过,铁慈欣然应下。
巨蟒在石壁上一阵游动,石壁缓缓开启,铁慈踏出石壁,面前那座山谷,已经不见了漫山遍野的毒虫尸首,前方水潭边的空地上,有人横七竖八地睡着。
不过睡得泾渭分明,一边足有七八个人,一边只有两人。
听见这边动静,两边都有人一骨碌坐了起来,其中一人大喜呼道:“主子!”
另一边那人却踢了同伴一脚,一个微粗的女声不耐烦地道:“踢什么踢,睡个觉都不让老娘安生!”一翻身坐起来,看见只有铁慈和一个小姑娘出来,顿时目光一冷。
第374章 出山
此时赤雪丹霜已经大喜迎了上来,两人在毒虫退后,顺着铁慈消失的方向一路攀山下来,进入这四面封闭的谷底之后,不得其门而入,本想去别处寻找,听那边慕容翊的随从说看痕迹人就是在谷中失踪的,便守在这门外,已经好几天了。
两人说了自己情形,看看铁慈身后,丹霜要问什么,赤雪拉了拉她衣角。
两人神色都有点不自然,看看铁慈脸色,看看那边慕容翊的随从。
铁慈一看就知道她们有顾忌,怕慕容翊没救成,引发这些人的怒火,因而不敢问。
她正待说话,忽然刚才说话的女子大步走上来,这姑娘生得尚算秀丽,就是脸色极为苍白,一边耳垂上吊着一枚红果,那鲜艳的红色,才衬得脸色好些。
她上下看了铁慈一眼,随随便便抱了抱拳,道:“这位便是太女殿下了?在下姹紫,是世子麾下随从,请问我家世子呢?”
铁慈道:“世子毒伤未愈,我留他在寨子里先养着。”
姹紫咧嘴一笑,道:“奇了。此地主人我以前也打过交道,十分强硬且神秘。且全族都有誓言,不涉人间纷争,不救族外之人。没想到殿下如此神通,不但顺利进去了,还顺利让人救人了,还想安排世子在那养伤人家就收留了。”
铁慈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姹紫显然被呛住,窒了一窒,忽然便冷了脸色,也不再阴阳怪气了,一撒手道:“殿下如此滑不留手,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燕南驻扎也有年许,对魃族尚知一二。魃族绝不会因为谁的权势或者诱惑就背誓,武力慑服也绝无可能,照理说殿下别说让他们救人,就算闯进魃族寨子,也一样有来无回。如今殿下安然出来了,我家世子却毫无影踪,还请殿下说清楚,世子现在在哪里!”
铁慈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不信,可以问问阿扣,她是魃族人。”
阿扣频频点头,“是真的啊,我们叔公救人了啊,你们不知道……”
她的话被姹紫挥挥手打断,神色间暴躁起来,“说谁也不用说魃族叔公,谁救人叔公也不可能救人,什么魃族人,不知道从哪找来冒充的吧!”
阿扣愕然托了托眼镜,她不明白为什么说真话没人信,果然叔公说得不错,外头的人都太凶。
“什么冒充?我是魃族阿扣,叔公是不肯救的,是殿下……”
她想说铁慈都做了什么,一时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她本就不善言辞,山外人的口音也让她不适应,她这一犹豫,看在姹紫等人眼中便是圆谎不能,脸色更加难看,姹紫又是急躁地再次一挥手,打断了她,却是对着铁慈开口,“殿下,还请你提供开门方法,我们进去寻找世子!”
这回阿扣抢先开口:“不行!族规不允许!”
“现在说不允许了。”顿时有一个男子讥诮一笑,“那就奇了,殿下怎么不需要遵守族规?难道魃族是殿下的?”
有人道:“莫不是心虚,不愿我等进去,怕我们发现世子已经出事了!”
“就是。要不然两个人进去,怎么一个人出来?殿下是怎么能安然出来的?不会是拿我们家世子的命抵押了吧?”
姹紫忽然冷然道:“我听说过魃族一个规矩。”
众人立时都对她看去。
“救一人则杀一人。”
所有人色变,铁慈也微微变色。
姹紫脸色更冷,盯着铁慈道:“还请殿下给我们解释!”
铁慈答应端木一命抵一命时阿扣并不在场,但她知道大多数经过,此刻隐约听出姹紫等人的意思,急忙道:“不是这样的,是殿下……”
铁慈止住了她的话。
她为慕容翊做的那些事,并不想为外人所知。因为不想最终让他知道。
她只道:“我做了一些努力,也和魃族做了交易,所以对方肯救人。世子确实安然无恙,你们若不信,在这多等两日便是,想必再过几日,他也就可以出谷了。”
姹紫道:“那殿下呢,一起等着?”
铁慈摇摇头,“我还有急事要办,先走一步。”
姹紫目光立即尖锐起来,“什么急事,比世子的安危更重要?”
她忽然又摇摇头,“不,我说错了,对殿下来说,一定有很多事都比我家世子重要吧?国家、百姓、权势……很多事都排在世子前面吧?”
铁慈想说我何须对你解释,却听姹紫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公平,我家世子却是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在殿下之后,自毁长城,后院起火,大位危殆,统统都可以不管不要,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连自己是谁怕都忘记了。”
她说得凛冽,身后有人在拉她衣襟,她一掌拍开。
慕容翊的属下们也都摇头,这位性烈如火,比世子身边的慕四大总管还要强硬许多,慕四大总管也就是爱和世子私下斗个嘴,场面上向来还是给他面子的,这位却向来不管不顾。
但这位也是数得上的忠心耿耿,世子说一声需要有人主持燕南事务,这位便自动请缨来了湿热的燕南,一年之内走遍了燕南的名山大川,能顺利找到路下这谷底,还是因为她熟悉这边情况的缘故。
铁慈:“自毁长城?后院起火?大位危殆?”
“世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抽调名下钱庄大笔银子往大乾流动,连辽东几家最大钱庄都惊动了,估计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遇上了大量恶意兑银,要不是收手得快,孙……世子的基业得毁了大半,即使如此,也是元气大伤。且这事儿做得突兀,连个解释都没有,引得很多老掌柜不满,自动请辞,世子的产业都是靠这些老掌柜多年支撑,现在人都跑了大半,得多久才能恢复元气,而产业对大业多重要,世子不会不知,殿下你不会也不知吧?”
铁慈自然知道,但是此事她完全不知端倪,一时愕然。
“而且这事做的太急,恶意拆兑可能也引起了大王密卫的注意,或者还有别的事,总之最近汝州风声不妙,大王连下三道密令召世子回汝州,世子不理不睬,大王那边据说派了密卫和绣衣使来跟随世子……”
姹紫说着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看了她一眼,不肯说了,铁慈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忽然掠过一个非常模糊而可怕的念头,但这念头也许她自己潜意识也十分抗拒,以至于一闪而过,瞬间便不可捉摸。
姹紫不再说什么,对着她又是一礼,压抑着怒气道:“说到底我们只是下人,自然一切由世子做主。只是世子如今诸事艰难,还请殿下看在世子倾心扶持的份上,早日告知我们世子下落,也好让我们早日把他接出来……”说着盯着铁慈,脸上写着“我还是很怀疑你用世子的命换了你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