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子能一直在辽东,这样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世子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朝三垂下头。
不,不是。
如果不是他,世子才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是他害了世子。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朝三泪眼模糊抬起头,身边慕四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冷冷道:“别哭,也别先急着自责。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现在该做的,是熬下去,等下去,等世子重新站起来的那天。在此之前,死都不配死。”
朝三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重重点点头。
追兵近在咫尺的响动渐渐远去。
他们已经深入贫民窟中心。
最后黑衣人带头钻入了一个破烂的窝棚,窝棚靠着一株大树和一座小山。黑衣人扒开窝棚看起来分外污秽的墙壁,现出一扇开在树身上的门,穿过那道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是一座以窝棚为掩体,以树为门,以挖空了的山腹为室的密室。
密室分成许多间,有陈放食物的,有储水的,有放武器的,有放药品的,有供人休息的。
很明显是这批辽东精锐在贫民窟设置的老巢。
姹紫将慕容翊抱入内室,立即命人烧水准备刀剪绷带,却不用这里的药品,而是自己取出了一个药瓶。
她给慕容翊喂了一颗药,之前已经喂过一颗,不过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喂,不然哪来的元气还要折腾自己回去。
喂完药才开始处理伤口,很费了一番事,因为衣裳里外几层都被血凝粘在一起,还结着冰渣,只得先用热水洗再用剪刀剪开衣裳,抛下来的衣裳被冰和血结得板硬,扔在地上当地一声。
看清慕容翊伤口后,姹紫倒吸一口冷气。
触目惊心。
最重的还是射入腹中的一刀,几乎对穿,不过运气不错,没有伤及内脏。
姹紫目光却落在肋下那一刀上。
那道伤口分外狰狞,以姹紫学医的眼光,可以看出之前的伤口不算很重,而后却被五指生生抓入。
姹紫头皮发麻。
她目光缓缓转向慕容翊手指。
那里都是血肉。
原本她以为那是别人的。
但现在看来……
为什么?
姹紫本就对慕容翊杀了铁俨心中疑惑。
但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世子曾经承诺过会杀了大乾皇帝,此事辽东朝廷人人皆知。
从私心里,她希望世子完成任务,顺利接大王位,不辜负那多年艰苦。
理智则告诉她,慕容翊不可能这么做。
直到此刻,看见慕容翊的伤口,她终于确认,发生了什么。
姹紫呆呆地看着那个狰狞的伤口,仿佛也看见了那一刻慕容翊的悲愤和绝望,那一手插入伤口,掏出的是一颗永不背叛的赤子之心。
却最终被丢弃于重明宫的深雪和废墟之中。
姹紫的眼泪一颗颗地落在榻边。
她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流过这么多泪。
她流着泪,给慕容翊处理伤口,朝三咬紧牙关站在她身边,给她把泪和汗擦干。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轻微的刀箭碰撞声,和眼泪砸落在木榻边缘的声音。
慕容翊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以至于处理伤口的极致痛苦,都没让他清醒过来。
好容易包扎完了,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朝三慕四舒了一口气。
他们对姹紫的医术有信心,毕竟她曾师从医狂。
姹紫在给慕容翊把脉,眉头却渐渐皱起。
朝三不安地看着她,轻声试探地问:“世子没事了吧?”
姹紫不答,放下手,给慕容翊掖好被子,起身拨亮油灯。
这里深处山腹,白天黑夜都需点灯,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但不管是什么时辰,都是冰天雪地,不见日光。
就好比她现在的心情。
背对着朝三慕四,她没有回头,抬头看看更漏,计算着慕容翊可能发作的时间,轻声道:“不,真正的危险,还没开始。”
……
....
第484章 危急
一刻钟到了。
伴随着段延徳不甘的哭声,两个担架终于抬了出来,担架上隐约人形,罩着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其中一个担架腹部陈放的精致盒子十分显眼。
四个护卫把担架往地上一放,便匆匆奔了回去。
其中一人稍慢一点,经过崔轼身边,崔轼格格一笑,手指在他颈侧划过。
护卫僵硬倒地。
崔轼笑意更深。
童如石皱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个盟友。
大丈夫狠毒无妨,变态就让人不舒服了。
剩下的三名护卫回头愤恨地看了一眼,快速奔回了重明宫。
牧羊儿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盒子,好奇地道:“哟,皇帝老儿的玉玺,我先见识见识。”
伸手就去掀盖子。
童如石:“且慢——”
但已经晚了。
盒盖轻轻一碰便弹开,里头什么东西瞬间弹出,寒光一闪,饶是牧羊儿闪得快,也哎哟一声捧手后退,地上落下血淋淋一截断指。
阿黑咧嘴呵呵笑了起来,道:“活该碰到机关——”
她话音未落,那弹起的盒子忽然牵出了一条线,随即“砰”一声闷响。
两个担架齐齐爆炸,炸出漫天腾腾白絮。
在场的都是高手,并非没有防备,但是看见牧羊儿受伤,就下意识以为机关已经动用,却没想到机关之下还有机关,牧羊儿中的那一层不过是为了麻痹大家,其后连带出来的爆炸才是真正的杀手。
担架刚刚一动,高手们其实就已经纷纷后退,但这炸出的絮状物却根本不是为了杀伤谁,这东西白、轻、粘,炸出来便蓬蓬散在天地间,混在飞雪里,无从辨别,而且退得越快,气流涌动更快,絮状物也就跟随气流追得越快,到得最后,每个人身上都粘了一点这絮状物。
有人想要拍打掉,被崔轼喝止,随即众人就发现,这东西转眼就化了。
崔轼:“脱掉外袍,不要拍打!”
众人只得在冰天雪地里脱掉外袍,好在都是大高手,倒也不冷,只是穿着短衣短裤站在宫门前,顿觉气势弱了许多。
崔轼查看了一下,轻蔑地道:“不算什么厉害的毒,有我在,诸位无需在意。”说着一人发一颗药丸吃了。
只有阿黑抱着粗壮的胳膊,老大不乐意地道:“我是冰清玉洁的妇人呢。穿成这样多难看。”
崔轼赔笑,转身翻了个白眼。
殿内,铁慈遗憾地和赤雪道:“可惜重明宫里大多数是不可移动的杀伤机关,能移动的也多是爆炸型,但爆炸对这些高手没有用,他们瞬间就能躲开。这个假玉玺盒子里的东西,是魃族毒蚕丝,很难彻底摆脱,但是发作慢,也不容易致死,只能削减战力,以及留下踪迹。我本只想拿来作为追踪之用的。”
她说完闷声呛咳。
赤雪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那如果他们还是不肯进来……”
铁慈唇角冷冷一扯。
会进来的。
外面雪地里,脱了大氅的童如石,没有管别人的喧嚣,只死死盯着地上。
那儿是一块木条,爆炸时从担架
“懦夫,连到孤面前来拿玉玺都不敢,你也配垂涎这大乾江山?”
字迹清晰,铁画银钩,底下居然还盖了太女印。
童如石盯着这几个字,眼底渐渐如火起云飞,岩浆爆涌。
阿黑蹿过来,偏头看了看,忽然道:“皇太女没死啊。”
童如石不说话。
阿黑静了静,道:“原先以为她死了,咱是你的人,跟你来接收她家房子家产也就罢了。如今人还没死,这再见面就尴尬了。别的不说,我那前前前夫君,还是她帮忙给找的呢。哎,说真的,后来要了那么多个,还是那个最好……”
童如石:“闭嘴。”
阿黑挑挑眉,膀子一拢,道:“我冷,我是已婚妇人,不能衣不蔽体,我去找件衣服穿哈。”说完袖子一拢,就这么踢踢踏踏走了。
童如石看着她背影,眉心一抽。
他抬头看着岿然矗立的重明宫,眉宇间渐渐冷意笼罩。
“去见你又如何,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他轻声道,“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