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田做事公平,莫莉信她,就说:“大爷爷,我们听你的。”
顾水田在家里排行老大。
顾水田早就把顾正扬家这点家当盘算清楚了:“咱们村的地是按照人头来分的,锐锋跟正扬媳妇儿的地还是她们的,这里按照国家政策走,莫莉嫁进来的时候分地结束了,她的地份额地不在咱村,这就不用分了。他们结婚置办的东西也都在他们房里,这也不用分了。”
“别的东西像锅碗瓢盆的都分成三份。”顾水田一锤定音,拿出挂在衣服上的笔来写字据。
顾老婆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字据都快写好了,她活了六十来年了,就没看过这么荒唐的分家现场。
谁家分家不是有自己分好了东西找村里人做个见证就行的,偏偏她家就是别人做决定?
顾水田就是个堂叔伯,管得了这么多?
“我不同意这么分!顾水田你有什么权利来分我的家?你们都给我滚。”
顾水田停笔,面色不善的望着顾老婆子:“我分我顾家的东西,还需要你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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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顾老太太本名刘盼娣,是四十多年前那会儿跟着丈夫一家逃荒来到西村的。当时刘盼娣有丈夫有儿子,因为十斤粮食五个馒头,她的丈夫把她典给了顾正扬他爹顾水平。
那时候的顾水平家也穷,顾老太太跟了顾水平以后总是嫌弃他这不行那不行,顾水平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夜以继日的被她嫌弃着也更加沉默了。
顾正扬两岁时的冬天,顾老太太非要吃鱼,吃不到就闹,闹得顾水平没办法,只能冒着严寒去河里给他抓鱼,谁知道他去的那个地方冰面太薄,一脚踩空就落到了水里,冬天的水太凉了,等村里人把他救起来时,他已经没了。
顾水平跟顾老太太在家里吵闹的事情,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顾水平的丧事办完以后就有族内的长辈要把顾老太太赶走。顾老太太又哪里肯呢,她当年的丈夫孩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们老家遭了灾又离得远,想回去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又是个女人,没人护着她回去恐怕走不出河下镇就得被人掳走。
当时她又是跪地认错又是指天发誓,保证往后会好好把顾正扬养大,绝不敢有半点私心,族里的长辈们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给她一次机会。族里人再好肯定也是比不上亲妈的,而且有他们看着,顾老太太也翻不出什么天去。
顾老太太为了不被人赶走,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对顾正扬好得差不多都要把他供起来了。后来随着长辈们纷纷离世,顾正扬又渐渐长大,她的事情也就慢慢的被淡忘了。一直到顾正扬结婚她才旧态萌发,但大家伙儿当时真的觉得没啥,毕竟这个年月偏心眼的公婆实在是太多了。
只有她做得实在过分的时候,村里人才会出言劝导一下,但是有啥用呢,没有关乎生死存亡,顾老太太才不会听他们说的屁话。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在顾老婆子的面前提这件事了。
三爷爷搭着眼皮看她:“当年你不是水平正娶来的媳妇,水平还因为你而死。锐锋锐安都是好孩子,他们是双胞胎,本应该是最亲密的兄弟,但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兄弟反目形同陌路,现在锐锋要分家,该怎么分是我们顾家的事,你一个典来的老婆没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旧社会里典妻子的事情不在少数,顾老婆子不是红桥大队的第一个,像她一样被典来以后一直没走的也不只是她,但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这么能作,作到顾水田在内的顾家人都不想再给她脸面了。
三爷爷没看顾老婆子难看的脸色,转而看向顾正扬:“你跟你爹一样,都是没有骨头的东西,但凡你有点骨头就走不到现在这一步,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顾正扬看了一眼三爷爷,又看了一眼顾老太太,低头去看自己脚上的棉鞋,一声不吭。三爷爷悠悠地出了一口气,看到顾正扬这样,仿佛就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顾水平,顾正扬的性子跟他爹真是一模一样的,半点差别都没有。
三爷爷想,幸好这玩意儿不是他的孙子,否则他迟早得气死,再看他后头站着的顾锐安,又想起器宇轩昂的顾锐峰,在心中感叹一声真是歹竹出好笋。
顾水田真想一脚把顾正扬踹出去:“家就这么分吧。”
邵春娥什么都不要,只要求离婚,莫莉跟顾锐峰都表示过分家除了该得的其他都不要,那这个家就好分了。
顾家有三间正房四间厢房三间倒座,顾老婆子跟顾正扬都住在正房里,光线好空间大的东厢房住了顾锐安一家三口,顾锐峰跟莫莉住在西厢,那么西厢房的两间房就分给顾锐峰两口子。除此之外,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要分成三份,顾锐峰顾锐安一人一份,顾老婆子跟顾正扬算一份,这些东西都不用顾老婆子经手,看热闹的人就能自告奋勇地帮他们分清楚。
顾锐安的媳妇儿王淑娟想插手都没能插上。
从开离婚证明到分完家摁完手印只用了一个小时,顾水田等人扶着三爷爷他们从顾家离开,围观了这一场婆媳厮打、离婚、分家大戏的街坊邻居们满意而归。莫莉跟邵春娥在顾家其余人杀人的目光中关上了西厢房的门。
邵春娥在知道顾正扬喜欢李芳芳以后就跟他分了居,打从顾锐峰三岁起,娘俩就一直住西厢房。莫莉在嫁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顾家的具体情况,她不在意这些,父母虽然对此顾家的家风颇有微词,但对顾锐峰这个人是很看好的,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西厢房的两间房子是连在一起的,从墙的中间开了一道门,在邵春娥的强烈要求下,莫莉跟顾锐峰住在里屋,邵春娥住在外屋,顾锐峰找人专门打了个隔断隔出了一个睡觉的封闭空间,靠着门的那一边就是摆放杂物的。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格外整齐,黄土夯实的地面上干干净净。
邵春娥先到自己睡的那个隔间去看了看,脸色十分不好:“被翻过了。”
顾正扬心尖尖的儿子在医院等着救命钱呢,顾正扬会过来翻邵春娥的房间实属正常不过了。
莫莉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房间门,说道:“我这屋他没来过。”
邵春娥嗤笑一声:“他也得敢去翻你的屋!”
翻邵春娥的屋子顾正扬理直气壮,就是走到外面去说他都占理,但去翻莫莉的屋子就不一样了,说出去顾正扬颜面扫地不说,莫莉回娘家一讲,以莫莉在莫家受宠的程度他就讨不了好。
顾正扬多欺软怕硬啊。
莫莉不在继续说这个让他倒胃口的话题,邵春娥也不想再聊,她到外头屋檐下抱了一捆柴火回来烧炕,对莫莉道:“也不知道锐锋收到电报了没有。”
想到顾锐峰,莫莉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急切的期盼,她摸了摸肚子,道:“应该收到了,或许都已经在往家赶了。”
上一世她跟顾锐峰的最后一次见面,顾锐峰临去部队前还摸着她的肚子说,希望这一次他的种子争气一些,努力一些,让她生下一个他们爱情的结晶呢。
邵春娥也眉开眼笑。
·····
合江省刘川县的一处山沟之中,顾锐峰带着战士们打靶归来,还没进宿舍就有人叫住了他:“锐锋,你家里给你发电报来了,通讯室那边叫你回来就赶紧去看看。”
顾锐峰闻言,脸上轻松的表情收了收,他笑着朝给他带信的人道了谢,大步朝通讯室走,通讯室的战士已经等待他多时了,看到他来把电报递给他,顾锐峰接过来看,电报一共六个字——有孕、离婚、速归。
顾锐峰眉头一皱,又大步朝团长宿舍去。
团长跟政委正在办公室制定接下来的训练计划,看到他来,团长放下了笔,政委端起搪瓷茶缸喝水。
顾锐峰朝两人敬了个礼后直奔主题:“团长,政委,我想请假回一趟家。”
团长姓白,点了点头,问:“你不是才探过亲吗?怎么又要回?”
“我媳妇儿怀孕了,我父母离婚了,我得回去看一看。”
顾锐峰岁数不小了,结婚两年了也还没有孩子,他是团里的得力干将,团里对他的家庭后代问题也是很关心的,听到他媳妇儿怀孕,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到他父母离婚的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委实诧异,张政委不由询问:“怎么回事?”
顾锐峰简单的把家里事情说了一通,白团长道:“马上就过年了,我给你批半个月的假回去处理,半个月后速速归队。”
“是。”顾锐峰立正敬礼,转身便走,还没出屋,白团长的话又传了过来:“有事给团里打电话,团里帮你解决。”
顾锐峰停住脚步想要回头道谢,白团长又轻喝一声:“出去给我把门带上。”
顾锐峰感谢的话语被噎了回去,出去关上门,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大步从机关楼离开,去宿舍换了身衣服拿上重要证件趁着天还早,踏上了归家的路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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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把分来的东西搬进西厢房分门别类的放好,莫莉谨遵医嘱,炕一热就上去躺着去了,被窝里暖乎乎的,莫莉怀孕容易犯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邵春娥从来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八十来岁了还坚持自己打扫房间卫生,从暮年回到年轻的时候,邵春娥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
她打了温水找来抹布把整个屋子都擦了一遍,又在黄土地上洒了水扫了一遍,角角落落她都没放过。打扫卫生最能消磨时间,等她把垃圾倒在厢房门口的桶里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邵春娥估摸着莫莉也快醒了,她去里屋柜子里舀出两碗白面出来,今天下午她们娘俩要吃西红柿打卤面。
面条放盐揉好醒十分钟,炉子上放上铁锅烧上热水,水开把擀好的面条放进去煮到筷子一夹就断盛出放到接了凉水的盆里去过凉水,再从墙角的坛子里盛出她秋天时做的西红柿酱。
这酱跟后世酸甜口的西红柿酱不一样,里面放了盐,是酸咸口的,十分开胃。西红柿酱倒到锅里去炒出香味倒入水,水开往汤里打两个鸡蛋快速搅散放入味精调味,出锅前再撒上一把从窗台上掐来的大葱叶切成的葱花。西红柿鸡蛋卤就做好了。
莫莉赶着饭点儿醒过来的。
在里屋的炕上摆上炕桌,婆媳俩盘腿坐在炕上头也不抬的吃面条。
跟新鲜西红柿做出来的卤子不一样,西红柿酱做出来的西红柿更加有味道一些,又因为现在的西红柿品种是老品种,酸中带甜又满是沙,吃起来口感棒极了,面条劲道,葱味味面条增添了几分辛辣,莫莉喝完汤抱着肚子靠在炕柜上,叹道:“好多年没吃着这一口了,还挺想念。”
人到了一定年纪以后就开始怀念起年轻的时候,邵春娥做的西红柿酱是莫莉年轻时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后来她们做过许多西红柿酱,但味道总是比不上记忆里的。
邵春娥也没少吃:“是呗。我多擀了点面,一会儿用棒子面抓一下,等晚上锐锋回来好吃。”
跟莫莉一样,邵春娥也肯定顾锐峰今天必定会回来。
莫莉眼睛亮晶晶的,她点头,又道:“就是可惜集上买的东西了,我记得咱们鸡肉猪肉都没少买。”
去年冬天邵春娥跟顾老太太打了一架,打完她们跟顾老太太那边分了灶,婆媳俩手里有钱,莫莉娘家有人,秋收一过她大哥二哥往屋里一杵,交完公粮剩下的粮食都是按人口平分的。
邵春娥跟莫莉在分了粮以后一倒手全都卖了,随吃随卖,要不然那些粮食估计都到不了过年就得被翻走。
邵春娥节俭惯了,但对于这次丢了那么多好东西她是一点也不心疼:“昨天那情况哪里顾得上,你咋叫都叫不醒,给我吓坏了都,那些俩瓜仨枣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
日子过得太久了,邵春娥都已经忘记自己在这一年买了什么菜了。
莫莉心中一暖,笑着道:“都不重要了,咱们一家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邵春娥也高兴了起来:“可不是。”
收了碗筷洗好,莫莉在炕柜里翻了翻,翻出一块柔软的棉布出来,邵春娥去外间拿了针线篓来,婆媳俩你裁剪我缝制的给晓晓做起了衣服来。
刚刚起了个头,门就被敲响了,邵春娥放下顶针:“锐锋回来了?”
看看外头的天都还没黑呢,顾锐锋虽然也在合江省服役,但是是在合江的最北边,大过年的班车也不知道通不通,回来咋也得二半夜。
“不能够吧,咋不也得后半夜到?”
在莫莉的话语声中,邵春娥下地穿鞋:“谁啊?”
门外立马便有人答道:“春娥,是我,春英。”
邵春娥听到这话,眉头舒展,走得更快了一些。
打开门,张春英便率先走了进来,边走边摘头巾。莫莉交了一声张姨,她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到炕上:“我昨天在我闺女家住了一宿,才进村就听说你跟顾正扬离了,真的假的?”
张春英也是老顾家的媳妇,跟邵春娥是没有出五服的妯娌,也是邵春娥在西村唯一的朋友。两人的友情从年轻时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到张春英去世都没有红过眼。
张春英的小闺女嫁在镇上,腊月二十五那天刚刚生产,张春英趁着赶集的时候才去看,昨天被亲家留下住了一宿,今天吃了早饭待了一会儿才回来。
要是知道邵春娥今天跟顾正扬打架离婚她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那还能有假?”邵春娥给她倒热水,低头时掩饰住她眼里的泪意。她这老姐妹心好,可这老天啊总是让好人没有好报。
邵春娥想着她都重来一次了,怎么也不能让张春英再落入上一世的境地了。
今天外头比昨天还要冷,张春英到家都没站住脚就过来了,一路上风大得很,一口热水下肚,她觉得整颗心都熨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