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拔步床的帷幔给拨开,露出躺在床榻上的沈安合,让商苑看着沈安合苍白的脸色再次问道。
“那谢姑娘跟在沈大哥身边的时候姐姐是开心的吗?”
哪怕是商苑隐藏得极好,但他还是能察觉出来商苑的不快。
“我……”
“阿姐说把沈大哥当成弟弟,那渺渺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和谢姑娘跟在沈大哥身边的时候,阿姐心中所想可一样?”
她沉默了,现在细细想来,谢裕安跟在沈安合的时候,和孟汝杳跟在商温身边的时候,她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可这丝不同,她现在想不通,也无法回答商温的话。
看着商苑那副样子,商温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知晓让姐姐放下那些东西去接纳沈安合有多难,但是他不想让商苑再后悔了。
见商苑如今皱着眉头痛苦思索的神情,他不忍再说重话,放轻了语气。
“姐姐若是想不通,不妨想想沈大哥今后若是与她人成婚生子,阿姐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当是送上聘礼,祝福为上。
但……
虽然嘴上打趣给沈安合准备新婚贺礼,她却从未想过沈安合成婚的事情,此刻想了想沈安合和别人琴瑟和鸣,举案投眉的样子,胳膊上的伤口又在隐隐发疼了,原本笃定的答案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但,若是她死了呢,所来的刺客越来越难缠,说不定她哪天没有躲过去就死了,那个时候沈安合该怎么办呢?
看着商苑眼中的挣扎犹豫,商温再次开口。
“不要等到老了毁了才表明心意,到那个时候就算你是真心实意,也会让人觉得讽刺同情,若是放不下,不如就在双方最好的时候表明心意。”
“姐,有花堪折直须折1。”
商温该说的都说了,他也不再劝商苑,抬步走出了内屋,让商苑一个人冷静冷静。
此刻外屋中小厮正在处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将尸体一具具抬出去,有婢女上前来,清理地上的血迹。
不管今夜有多凶险,几盆清水过去,浓郁的鲜血便只剩下浅浅的痕迹了。
若是人身上的伤口也能如此便好了。
萧玦此刻站在院中,苍白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从地面上收回视线抬步朝着院中走过去,视线突然落到面前被抬出去的黑衣人尸体,看着那刺穿手腕的短箭,他视线一顿。
他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他制作的第一个暗器,制作算不上精良,可也在挖空心思想要护住商苑了。
此刻想起商苑胳膊上被刀刃划出的长长的伤口,他的眼神一冷。
那箭尖上的毒还不够毒。
萧玦脸色惨白地站在院子中,看着商温抬步从满是尸体的屋中走了出来,虽然拧了拧眉,但是面上没有半点的嫌恶,只是脸色微微冷了下去。
他停在原地,此刻身边一缕夜风吹过,带走他所剩无多的温度。
只余下孤单。
他自从遇见商温之上,便将商温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自己在这边唯一的朋友。
可是此刻看来,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胃里的不适感还未消失,但是商温却能面不改色地从尸体上踏过去,顿在原地,他看着商温一步一步走过来,心中竟然萌生了逃走的念头。
但是脚步重的抬不起来,让他扎在原地。
见萧玦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微微皱眉朝着萧玦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住了商温的袖子,抬头看着商温,微微正色。
“我想回去。”
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待了。
商温低头,沉吟片刻,将袖子从萧玦的手心抽了回来。
——
梦和手中短剑朝着面前的黑衣人刺了过去,虽然她的武功对上沈安合不行,但是对上面前的黑衣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黑衣人见不敌,知晓留不住手上的谢裕安。
脚快速往后撤,一直退了数步,退到了房檐边上。
到了退无可退的程度,他伸手将谢裕安朝着梦和推了过来,随后脚尖轻踏一旁的房檐,朝着远处逃走了。
梦和伸手揽住谢裕安的身子,也没打算去追,扶着谢裕安才屋顶上下来,轻轻落到了地面上,正好落到梦如的面前。
此刻梦如的云鬓凌乱无比,娇美的脸上跑出一层薄薄的香汗,脸色微红,喘着气道。
“裕安,你没事吧?”
谢裕安下意识张嘴想要回答,但是一张嘴根本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梦和意识到这一点,伸手点在谢裕安的穴道上给谢裕安解了哑穴,声音这才从口中传出,轻轻摇头。
“我无事。”
虽然谢裕安嘴上说着无事,但是梦如的眼神还是不放心地在谢裕安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等她走到谢裕安的身后时,眼神瞬间便被那侵染了后背大半的血迹给占据了。
“还说没事!”
梦如开口,娇软的语气罕见地染上了一丝怒意,柳眉倒竖,眸子微瞪。
谢裕安低头朝着后背看了一眼,她当时只是觉得后背一疼,根本来不及看后背的伤势如此便被黑衣人掳走了,倒不是在骗梦如,只是她真的将此事给忘了。
对上梦如微微瞪大的眸子,她讪讪一笑没有解释。
“我带你回去包扎伤口。”
她凑上前来扶着谢裕安的胳膊,带她往自己屋里去。
梦和落了两人半步的距离,她看着梦如和谢裕安踏上游廊,微微歪头,自嘴角沁出一丝血色,伸手不在意地抹了抹,将血迹都蹭到了袖子上。
上次强行化解内功的内伤还未完全好,今日追谢裕安更是使上了自己全部的功力,牵扯到旧伤,吐几口血也是正常的。
见梦和没有跟上来,梦如微微停下脚步,转头朝着站在院中的梦和唤道。
“和儿?”
闻言,梦和这才抬起头来,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来了。”
——
夜色低垂,凉如薄丝的月光撒下来,将人间的喧嚣浮华死死地压住,却压不掉那刺鼻的血腥味。
等到商温离开之后,屋内就只剩下她和沈安合两个人了。
她转头看向沈安合。
因为伤在后背,所以沈安合只能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十分微弱,眉头紧皱,在睡梦中也不过好过。
她微微弯腰,伸手帮沈安合抚平眉头。
看着沈安合现如今的模样,心中微微传来扯痛感。
沈安合的眉头是抚平了,但是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从未想过和沈安合除了姐弟之外还有第二层关系。
而且……
她身边危险众多,沈安合留在她身边没有好处。
可若是这么放开,心里又舍不得,她便这么纠结犹豫地坐在沈安合的床头,一直坐到子时,都未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安合身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体内的毒,解药她也不知道在哪。
此刻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干坐在一旁。
犹豫半天在外屋上找了个软塌打算凑合一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还是软塌上并未铺上皮裘的缘故,她觉得今晚极冷。
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
她侧头看着地上的月光,数着一缕缕的月光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沈家,那个对她来说绝对不好的沈家。
她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去了沈家,那个时候她只当自己是去寻常亲戚家做客,从未想过,位极高位的亲戚根本就算不得亲戚。
沈家是权臣之家,连带着府上的下人都趾高气扬地瞧不起她这个商贾出身的表小姐。
虽然面上没有顶撞过,但是背地里那些下人是怎么议论她的,她都明白。
什么娇靡不堪,勾三搭四的名声跟风一样便吹满了整个盛安城,但她当时并不觉得这种名声有什么不好的,她娇靡是因为家中有钱,勾三搭四便更是可笑。
盛安城中的贵公子多看了她几眼,勾三搭四的便成了她了?
她原本以为人心的恶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致了。
但她还是小瞧了人心,那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怪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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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出自:唐代杜秋娘《金缕衣》
第56章 想通了
岳阳侯爷家的小世子来府上参加宴会, 府上的下人为了在沈婉清面前讨好,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只记得那岳阳侯家的小世子是个痴傻的。
在宴上也一个劲地流口水,左看右看, 心智并未长全。但盛安有传言,世子好色成性, 府上的丫鬟不知道多少个都是被傻子世子折磨死的。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下意识端起清茶喝了一杯。
但明明是让人清心静气的清茶, 喝下去却让人从内到外的一点点燥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