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该出生的人,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就是孽种,是废物,有什么资格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夺了江山又如何,废物就是废物,孽种就是孽种。”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老人一双浊目中充满无边的厌弃与恨意,几近疯狂的狞笑。
谭德德背上已湿了,十分不安,只恨不得那老人能够闭嘴,却不敢出声。李妄的身影在地面投出长长的影子,有那么一瞬,影子微微一晃,登时杀意四起。
暗室中陡然一寂,坟墓般的寂静。
“这么多年,永远只会这几句,就没有别的可说吗?”李妄的声音很平静,却如同冬日冰雪,带着刺骨的寒意,也一样充满嘲讽,“你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乃你无能无德,咎由自取。如今江山在我手中,我想如何便如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怎会跟你一样。你要继续苟延残喘的好好活着,好好看着。”
李妄站在明亮的灯照下,冷冷盯着老人,说完这番话,便转身,徐徐离去。
身后传来老人嘶哑的吼声:
“孽种!废物!我诅咒你,诅咒你坐拥天下,却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那诅咒声久久回荡,李妄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
终于要到休沐日了!
种苏这些日子感觉好忙,每日要陪李琬蹴鞠,端文院最近事务也较多,一日下来,虽也不算特别累,却也不轻闲,好久都未曾好好休息了。
休沐日终于来了!一定要睡到自然醒,然后尽情放松下。
“我不喜欢休沐。”李琬微微撇嘴,休沐便意味着一整天都见不到种苏。
“我去你家里玩好不好?”李琬送种苏出华音殿,巴巴的问。
“饶了我吧,”种苏抱着小西施,赶忙阻止李琬,“我还想活的久一点呢。就一天而已,你乖乖待在宫中,把这两日教你的技巧再多练练,后日我来检查,不得偷懒。”
李琬只得作罢,目送种苏离开。
“到家啰。”
种苏从袖中掏出小西施,小西施长大了许多,袖子已经快要装不下,好在没有变成肥猫,还勉强能够塞在袖中。
小西施最近在皇宫中过着真正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生活,然而有句古言说的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皇宫再好,终究比不上自己家。
嗖的一下,小西施回到家中,箭一般窜出去,先兴奋的绕着熟悉的小院疯跑一圈,上蹿下跳,还要跑到池塘边在水面上划一爪子,塘中鱼儿惊慌失措,四下逃散。
“别吓鱼。”种苏脱掉官服,换了身衣服出来。
小西施闹够了,开始冲向种苏。
它在宫中十分讨人喜欢,谁都让抱,一副雨露均沾的模样,然而最亲近的还是自己主人,最喜欢黏着种苏。
小西施冲到种苏身边,开始扒拉着种苏衣摆往上爬。
“衣裳!”桑桑呵斥道,“新衣裳!”
种苏微微弯腰,伸出手臂,小西施顺着手臂便窜上去,熟练的蹲在种苏肩头。
“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爬,衣裳都被抓花多少件了?!”桑桑吼道。
“抓便抓了罢,劳驾我们桑桑姐姐补补,不要骂它了,每日都要挨你骂,怪可怜的。”种苏说。
“你就惯着它吧。”桑桑不骂猫,开始骂人了,“都是你给惯的,再这么惯下去,要上天了,你……”
“唔唔唔唔……”种苏敷衍的点头,忽然道,“等等,有人敲门。”
敲门声拯救了种苏,桑桑终于住口,前去开门。
天已经黑了,外头街灯亮起,种苏肩头顶着猫儿,站在院中,探头往外看,猜测是哪个街坊邻居,桑桑与四周街邻相处的不错,偶尔会有人来送或借点东西。
“呀!”桑桑发出惊呼声。
正在树上打坐的陆清纯马上一跃而下,朝门口冲去,种苏也马上跟过去。
看清了来人后,种苏也忍不住跟桑桑一样,惊呼出声。
“陛……燕兄!”
院门口,立着一道清俊修长身影,赫然正是李妄。
作者有话说:
不是故意卡,实在后面的内容比较多,今天没办法搞上来了。
明天争取字数多一点……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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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月下花香
初夏的傍晚, 李妄站在门前,青色斗篷与夜色几近融为一体, 头上戴着连帽, 面上覆着那张狐狸面具,露出冷毅转折的下巴线条。
桑桑与陆清纯都见过那面具,是以立刻认了出来, 当下惊在原地。
种苏也怔住了,小西施早已从她肩头跃下,跳到树上,歪着头打量门外来客。
“燕兄,你怎么来了?”
种苏终于回过神,反应过来, 忙将人请进来。
李妄便迈进小院中, 种苏正要上前,忽然想到一事, 蓦地停下:“等等等等!”
“我刚抱过猫,燕兄等等,容我先去换件衣裳。”
小西施最近掉毛较多,为着谨慎,种苏接着又吩咐陆清纯将小西施捉了,关到偏房去,万莫出来,又让桑桑进屋将正屋榻座上清扫一番,以免猫毛残留。
李妄于是先行在外等候。
这是李妄第二回 来这小院, 上回太过匆忙, 不曾细看, 如今环顾, 院子不大,却整齐干净,墙边的石榴树绿意葱荣,池塘里小鱼儿游来游去,水面偶尔啵的一声。
廊下挂着两盏灯笼,暖黄的光芒静静照着,屋檐下吊着个小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种苏这里统共只有三人,此刻忙进忙出,三人忙出了十人的架势,在那灯光之下,别有一分热闹之意。
李妄站在院中,不急不躁的安静等候。
种苏重新换了身衣裳,出来请李妄进屋。桑桑烧好茶水,有点无措,看向种苏。
李妄来的这个点,正是寻常人家齐聚灯下,家人共进晚饭之时,种苏刚到家,也还未来得及吃。李妄来的突然,也不知道要留多久,要不要招待晚饭。
种苏笑问:“燕兄怎么今日出来了?”
明日就是休沐日,李妄即便要出宫按理也该明日才对。
“太闷,出来走走。”李妄说。
种苏一时也弄不清李妄的造访之意,只得问道:“燕兄可吃过晚饭,倘若还没,我请燕兄出去……”
“不必。”李妄说,略一停顿,在这停顿中,种苏感觉到李妄似有犹疑,只是片刻,最终道,“弄些小食,拿两个杯子来。”
言毕,李妄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雕花小瓷瓶,说:“龙格次走时送了瓶他们族中的酒,一直未喝,今日想尝尝。”
这么一说,种苏便明白了,想来李妄今日突发兴致,想要小酌一杯,于是想到了自己。
既如此,种苏便不再多说,让桑桑上了几盘小食与点心,在厅中榻上摆上案几。
属实有点简陋,但既然李妄不在意,种苏也就从善如流,朋友间向来心意最重要,倒也不必太拘于形式。
“都出去吧。”李妄说。
李妄只带了谭笑笑,其他侍卫均隐蔽散在院外四周,不曾进来,桑桑与陆清纯看着种苏。
种苏看懂桑桑眼中的担忧,示意无事,不必担心,桑桑只好与陆清纯一道退下,领着谭笑笑去了偏厅。
夜色渐浓,月上柳梢,种苏与李妄在灯下对坐。
李妄脱了斗篷,摘下面具,露出英俊的面容。屈指一算,两人足有近半月未曾相见,此时房中只余二人,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
自上次听完李琬的讲述,种苏心中总有点闷闷的,仿佛一块石头压在那里,如今见了李妄,便不由自主想起李琬所述,想起李妄幼时的遭遇。
他是否已经遗忘?是否已经自愈?或者早已不在乎?
种苏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并非同情怜悯,如若有同情怜悯,亦是对小时候的太子李妄,而现在的李妄,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的王,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同情二字用不到他身上,种苏却说不清心中那种感觉,细细密密,不上不下。
仿佛小时候看见哭泣的伙伴,想要上前抱抱他,亦像看见受伤的猫,忍不住有点难受,恨不得打死使猫儿受伤的人。
“看什么?”李妄抬眸暼种苏。
那是种苏熟悉的眼神,种苏顿时笑起来,心头闷闷的感觉消散。往事不可追,如今已没人再能伤他,唯愿他当下,以后都能开心。
而她一日与他为友,便会尽力让他开心,这种心情再无关利益,无关“保命”,只是纯粹的愿他好。
种苏发现李妄似乎消瘦了些,但精神要比之前好,不像前几日,哪怕与佳人相约,也有种沉郁的气息。
李妄没有对她说起选妃之事,种苏自然也不会提及,李妄今日想要喝酒,或许因为政务繁累,也或许正因选妃无果而烦心。
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种苏用筷子挟着酒杯,浸入水中烫洗,洗净后晾干,打开李妄带来的酒,各倒了一杯。
“好香。”
那小酒瓶看着平平无奇,孰料里头酒液倒出来却无比惊艳,酒水呈淡淡粉色,酒香扑鼻。
那香味似花朵,又似蜂蜜,无法言说,闻之便令人陶醉,仿佛置身百花之中。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花田醉。”李妄答道。
“是焉赭特产?以前没听过。”种苏道。
“焉赭人也擅酿酒,只是名气不如他们的马。”李妄顿了顿,说,“龙格次说此酒乃特酿,在焉赭也不是人人都会。”
此话也相当于“不是人人都喝的到了”,种苏笑道:“今日有幸,沾燕兄的光,倒要好好尝尝了。”
种苏在外对喝酒很谨慎,能不喝便不喝,如今在自己家中,小酌一杯倒无妨,她对自己酒量心中有数,而李妄有心疾,亦只能浅尝辄止,不可能饮多,况且那小酒瓶里也就顶多再一杯的量,两人全喝了也不大可能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