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许多背着背篓拿着锄头的去上工的行人,虞清娴走在最后,看没人的时候便往买了女大学生的常大友家去。
常大友家都去上工了,没人在家,虞清娴找了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蹬着墙翻进院子,径直往关押女大学生的那个房间走去。
女大学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朝门这边看来,眼神中又是绝望又是恐惧,看到是虞清娴,她愣了一下。
虞清娴走到床边:“他们都上工去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虞清娴从背篓里拿出放在背篓里的兔腿和白米饭。
兔腿和白米饭显然吓到了女大学生,她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防备,咬着牙一句话也不发,她想挪动,可左脚的脚筋被挑了,她连动都动不了。
虞清娴轻声看着她道:“吃吧,就算要跑,也要把肚子吃饱,身体养好。”
村里这些人自有一套驯服买来的媳妇的规矩。打上一顿,饿上几顿是基础,若是死性不改,那就挑断脚筋还不行就把手经也挑断,这样就跑不了了。
他们根本毫无人性,也没有想过被挑断筋脉的人会有多痛苦,他们甚至并不把买来的女人当人,她们更像是把买来的女人当牲畜。能驯服的就驯服,驯服不了的就暴力驯服,等生了孩子了要是还不听话,有的人甚至会把买来的女人再转手卖出去。
虞清娴转身走了。
女大学生看着关上的房间门好一会儿,想起虞清娴走前说的那句话,她扑向兔腿和白米饭,不管不顾的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一边塞,眼泪一边往下掉,到最后,呜咽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虞清娴到达任务地时,正赶上开工,小队长背着手讲了几句话,便开工了。
掰玉米是一件苦活,九月的秋老虎照在人身上,把人烤得火辣辣的。玉米叶子很锋利,若是没有防护,割在脸上又疼又痒。
大集体时代,大家对劳动都多有懈怠,昌山村的人更是如此。他们掰玉米掰着掰着便在磨洋工,虞清娴也有样学样。
这时候在她边上的一个大嫂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呀,宝根家的也知道磨洋工了?”
她的声音很大,话音一落,便惹来了很多人的关注,那大嫂继续道:“这就对了嘛,就不要太拼了,你一拼就衬得我们都懒了,白白被队长骂。”
原主被范金霞天天骂着打着,只能拼命干活,因为不干活就没饭吃,甚至还会被打得更加厉害。
可在大家都磨洋工的大环境下,原主矜矜业业地干活,就像是在一群鸭子里出现了一只天鹅一样的显眼,队长倒是很喜欢她,天天都表扬,但同队的人就渐渐地恨上了她。
跟虞清娴说话的这个人是常大友家边上常根发家的,她不是被买来的,而是换亲换来的。在昌山村这个十分畸形的村庄里,正经说亲嫁进来的女人地位最高,第二就是换亲换进来的,第三种是原主这种当做童养媳买来的,最后一种是从各种渠道购买、拐卖来的。
虞清娴秉持着原主的人设,一句话不读说。
常根发家的也不再说她,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些,跟别的人又说说起了话。
一个早上过得很快,中午下工的锣声一响,无论在干什么的都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钻出玉米地跟家里人会和。虞清娴也找到了常宝根一家三口。
常宝根他爹叫常大德,他蹲在地埂上慢悠悠的喝着水,穿得跟宝根蹲在他身边。常大德长得就不好看,范春霞就是个普通人的长相,作为他们的孩子,常宝根长得更加普通。
常宝根今年有三十岁了,他秃的早,现在蹲在地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头顶反着光。见到虞清娴过来,常大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常宝根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常宝根道。
范金霞眉头一竖:“还能是什么!做工懒就算了,连吃饭都懒。我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把你娶进门来。孩子孩子生不了,老娘还得供着你吃喝。”
想起每年一分公粮就要还出去一部分的粮跟钱,范金霞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往虞清娴身上掐,常大德咳嗽了一声,范金霞收回了手。
她骂骂咧咧地给了虞清娴一个碗。
今天吃的是玉米干饭配着洋芋汤,果然不出虞清娴所料,里面主要是洋芋汤,玉米干饭只有一丢丢。
虞清娴仰头喝了起来。范金霞的厨艺实在是差,简单的洋芋汤做出了一股子的猪食味。这年头的玉米干饭也不像后市那样筛过,难咽至极。虞清娴眉头直皱。
虞清娴放下碗便找地方歇着。原主都是这么干的。
她找到原主经常休息的那处树荫下,底下已经坐着一个妙龄少女了。
虞清娴的脚步顿了顿。
她是原主的妹妹,贺文静。
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这跟上一个世界一样,也是一本书中世界,讲述的是一个农村少女贺文静跟下乡知青董淳安的故事。
董淳安来自沪市,75年才18岁的他到贺庄村插队。三月是插秧最忙的季节,天又时不时的就会下大雨。初来农村的董淳安从没下过地,在避雨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董淳安是女主贺文静把他救起来的。这也是二人的缘起。
在之后的几年里,上过初中的贺文静便时常跟董淳安聊关于学习的问题。两人相处久了,董淳安便对甜美善良的贺文静产生了好感,随后又展开了追求。在贺文静十六岁时,两人订了婚。
同年,原主的父亲贺天高开始在村里给贺文静盖房子,准备当做贺文静与董淳安结婚后的居所。
原主死时那间房子还没完工。在她死后的第二年,董淳安跟贺文静搬进去了新房子居住。没过半年呢知青可返城的政策便下来了。
董淳安带着贺文静回了沪市。回去时贺天高给了贺文静一笔钱。回到沪市以后凭着这笔钱,董淳安成功的挣到了第一桶金,在之后的年月里,董淳安的财路越发的顺畅,贺文静的生活越来越好,过上了有钱有闲有人的富太太生活。
贺天高夫妻被贺文静接进城里养老,贺天高到死都是在说没白疼贺文静,她最孝顺。而原主,早就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每次出现,都是在贺文静生日当天,她对于双胞胎姐姐的怀念与愧疚之时。
董淳安发家的本钱,是原主的卖身钱以及她死亡后常家的赔偿款。
“姐,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坐在树荫下的贺文静仰着脸,欢快地朝虞清娴招手。
虞清娴脚步不停地走到树荫下,贺文静便迫不及待地跟虞清娴分享起了她的喜讯:“姐,爸爸说了,等我十六岁生日过后,我就跟淳安大哥订婚。他在村里批了一块宅基地给我们盖房子,就在村口的河边上。房子小是小了点,我跟淳安大哥住也够了。”
“姐,你说淳安大哥会不会对我很好啊?你说他父母会满意我吗?淳安大哥说让我放心,说他爸妈都好说话,但我还是担心。”
“姐,生日那天你有红鸡蛋吃吗?妈说到时候给我煮两个,你都不在家,不然咱们一人一个正好”
贺文静还在絮絮叨叨,诉说着她生活中的小烦恼,虞清娴却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因为原主十六岁以后,就要跟常宝根圆房了。
第032章 被卖掉的姐姐
原主跟贺文静是异卵双胞胎姐妹, 她俩的母亲王小菊说原主只比贺文静大了十五分钟,所以她自小就被父母教导着要对妹妹好。
从两人懂事起,家里的活儿就是原主干的, 贺文静就到处疯玩。
原主从五岁就要洗衣服做饭, 贺文静在原主被卖到昌山村的时候还连饭都做不利索。
原主也曾为此感到心痛难过过,每到这个时候, 贺文静就会适时地出现到她的身边,甜甜的叫她姐姐, 甜甜的跟她撒娇。
原主的嘴从小就笨,贺文静完完全全的言行举止跟她是完完全全的相反。她羡慕贺文静的一切,她知道,贺文静的活泼天真善良是她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
可贺文静真的善良吗?那肯定不是的。
马上就十六了,在这个闭塞的小地方, 有的十六岁都当妈了。贺文静真的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
原主说是嫁人,但到底真实情况贺文静这个亲妹妹能不知道?
贺文静在担心董淳安的父母不喜欢她, 她就没有想过常宝根的父母是怎么对原主的吗?
不, 她是知道的, 她甚至还亲眼见过范春霞打骂过原主。她管了吗?没有,她就只会用心疼的语气跟原主说指责范春霞然后屁用都没有的话。
转身面对范春霞,她又会甜甜地喊大妈。
她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一段看似抱怨董家实则跟她秀董淳安有多好有多恩爱的话,她不知道她的姐姐会难过吗?
毕竟她嫁的人是英俊帅气的知识青年,而原主嫁的是个年纪再大几岁都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啊, 英俊帅气更是连边都够不上。
再说过生日吃的红鸡蛋, 那从小就是贺文静的专利,原主的那个红鸡蛋还是贺文静匀出来给她的。至于为什么给贺文静煮两个鸡蛋,王小菊说是因为单数不好听,要双数才圆满。
虞清娴探究地直视贺文静的眼睛, 贺文静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啊?”
虞清娴摇摇头:“没事,我要休息了,我下午还有活儿要干。”
贺文静还没倾诉完自己的满腔喜悦之情呢,听了这句话有点不高兴,噘着嘴等虞清娴去哄她。要是碰上木心水心,那哄就哄了,那俩都是好孩子。
贺文静算什么东西?她也配?
虞清娴靠在树下闭上眼睛休息。贺文静久久等不到姐姐哄她,生气地跑走了。
贺天高跟妻子王小菊一辈子总共生了二子二女,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孩子,贺文静是不需要出工的,她只需要在家里看好侄子侄女就行了。但这也就是担个名头而已,侄子侄女都大了根本就用不上她。
她回到家就躺回了床上,她的六岁的侄子看见了,翻了个白眼。等下午贺大哥的妻子贺大嫂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跟她告状。
贺大嫂警告自己的儿子:“你别惹你小姑啊。你要惹了她生气,你爷爷揍你你爹都拦不住。”
贺大嫂说完撇撇嘴,心里对贺天高这个公公的不满达到了顶峰。谁家老老人不是更看重儿子孙子的?偏偏贺天高就是个异类,就喜欢女儿。
要是喜欢的女儿是个好的,像被嫁出去的大姑子那样勤快懂事的也好啊。她贺文静是吗?那就是个吃什么什么不够干什么什么不会的主。稍微不如意就会告刁状,这样的小姑子哪个当嫂子的会喜欢?
就是可怜了大姑子。
贺大嫂的儿子跑开了,贺大嫂进厨房去忙活,贺二嫂没一会儿也进来了:“大嫂,你听说没,爹要给那位在村里起房子。”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真的是疯了,哪有不给儿子起房子反倒是给女儿起房子招赘在家的,他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贺大嫂满心不忿。
贺二嫂跟她同仇敌忾,按照风俗,老人都是跟着长子过的,但凡有点钱儿子又多的人家都会在结婚后就给儿子们分家,把结了婚的儿子分出去另外过。贺天高该给他们起房子把她们二房分出去的。
“他怕什么?他要是怕人家说就不会把他大姑卖掉了。”
妯娌两个谈及此事还是十分难过。她们是真的喜欢大姑子,甚至她们两个的孩子都是大姑子帮着拉扯大的。好人总是没好报。
“等一下蒸饼子,你留两个藏起来,等下午下工你找个机会把饼子给她大姑。”今天贺二嫂上工的地方跟昌山村的在一处,贺大嫂上工的地方离得远一些。
“知道了。”贺二嫂应到。
于是下午下工,虞清娴刚刚钻出玉米地,就看到了来找她的贺二嫂,一见面她就塞了个玉米饼到虞清娴的怀里:“拿着吃。我走了。”
贺二嫂急匆匆走了。
虞清娴拿着那个黄黄的,发硬了的玉米饼有些回不过神来。思索原主的记忆,这样子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
她在常家活儿干得最多,饭吃得最少,这么多年还没饿死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得归之于娘家人的补贴。但非常奇怪的是补贴她的向来都是她的两个哥嫂。原主的父母包括经常来找她倾诉的妹妹则从来没主动给她带过什么东西。
虞清娴不禁怀疑原主是否真的是贺天高跟王小菊亲生的,她跟贺文静说是双胞胎姐妹,但长得却一点都不像。
只有这样,仿佛好像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这两口子对原主会是这个态度。
虞清娴确实饿了,她咬了一口饼子,跟着人流朝昌山村走。走了两步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虽然跟贺文静长得不像,跟大哥贺文刚二哥贺文勇长得还是挺像的。
王小菊偷人论也能丢掉了,毕竟能偷一个就已经很牛逼了,还能连续偷三、四个?看贺文静那副跟贺天高有八分相似的长相,贺天高也不是不行的人啊。
那这就很奇怪了。
木心觉得这个贺家真是神秘得很。
虞清娴回到常家,还没住脚呢,就又被范春霞指使出去打捡柴了。毕竟现在要做饭了,范春霞还得给自己一家三口开小灶呢,留虞清娴这个外人在家里,出去乱说怎么办?
虞清娴正好也不想看到他们,就顺势出去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虞清娴就有点顶不住了,她恨不得拿把剑把这些恶心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但虞清娴知道,她不能。这方小世界的法律不允许,天道不允许,她的道也不允许。她今天若再此大开杀戒,那么,她的道心必定受阻。
虞清娴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等她这具身体更好一些。
才从常宝根家走出去没多久,虞清娴便看到一个女的被两个男人押着回来,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好些人,那个女的头发衣服散乱,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