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各位贵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吧。他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我们两个老家伙的命啊……”
重重磕头的声音在周围回荡,青石板上血痕蔓延。
一片父母心,可怜可叹。
……
而这时,白麓却已经醒了过来。
她三下两下撕掉蜘蛛网,从墙壁上跳下来了,这缝里还有蛛网黏糊糊的感觉,让人很不开心:
“怎么能把我这样挂墙上?我不要面子的吗?”
定睛一看,陈河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一旁老两口磕头如捣蒜,显得他们十分反派,不由吓了一跳:
“啊哟,明明是你们做坏事,我还没开始揍你呢!”
“磕头也不能赎罪的。”
……
时阅川眉目温和,却在此刻伸出手来。
玉白的手掌按在两位老人的肩膀上,明明看似轻飘飘,可却有一股大力传来,叫两人定在原地,再也弯不下去腰了。
二位老人牙齿战战,明明眼前的贵人笑得最温和,可他们心中却最害怕。
便连哭声都收敛了,只余额头上淤紫的血痕。
时阅川缓缓收回手,看着二人恐惧的偷瞧他,不敢再哭哭啼啼磕头,只搂着儿子摸摸垂泪……
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伯父伯母年纪大了,还是爱重些身子才好。”
语音和气,十分安慰。
然而,这对老夫妻却又缩得更紧了。
但他却已经收回眼神,站直身子,颇为好奇地对白麓温声道:
“梦里如何了?”
……
梦里……还行吧。
白麓有点开心,又有点遗憾:“挺好的,我在里头编了两个故事,特别能打发时间,还很有意思……就是可惜了,”她盯着半死不活的陈河:
“这人太菜了,我就起了个头,他就不行了。”
昏迷中的陈河无辜的抽了抽腿。
这起的头,未免也太不像人了些。
时阅川听罢,也似有遗憾:“可惜了,我看不到。”
他眉头微蹙,仿佛是揪着心的黛玉,这白麓哪儿能抵抗呢?
她赶紧说道:“没事,我也觉得缺观众,你等我想想办法——”说完直接伸脚踢了踢陈河:
“小陈啊,起来拍电影吧!这满城的人都得靠你呢。”
……
“此话何意?”
大家伙凑上来:“鹭洲城的人昏迷,果然是这家伙搞的鬼吧!”
白麓已经在梦里反向将对方的记忆看了个遍——果然,人菜的时候还是低调些好,这不,一朝技不如人,什么隐私都没有。
“那倒不是,鹭洲城灵潮爆发的那天晚上伤亡惨重,半点不比南洲好。”
但是,灵潮爆发时,南洲城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经聚集在城外,想跟着大户人家的车队一起更安全的上路。
他们的动作急切又狼狈,晚一步,可能便要脱离车队,这到处慌乱一片,落单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非如此,白麓也不至于将邻居的老头老太送的那样着急。
尽管如此,灵潮爆发时,城里残留的人仍是被波及,连片灰烬也没留下。
而鹭洲,在灵潮四起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各家警惕,紧闭城门——
国师是曾说过,人越多,灵潮出现的几率越大。可是家家户户,难不成还要分散在外吗?
趁世道乱而出现的歹人可也不少啊!
反而在家警惕些,一旦发现立刻躲开,应该……应该能博得一线生机吧。
果然,灵潮出现了。
但,凡人岂能与天灾抗衡?
仅仅一个片刻的时间,整个鹭洲城便爆发了数不清的幽蓝色漩涡,他们便如同困在网中的鱼,一旦被漩涡捕捉到衣角,竟无人存活。
只一瞬间,鹭洲……十室九空。
第39章 前朝皇帝与菜
白麓说着这话,内心也十分唏嘘。
天灾啊,不管古代现代,总有一些拯救不了的。
比如灵潮。
比如那些死去的人。
她初来乍到,虽说也见过有人无声无息死去,但是,大灾变时期,她见的死亡已经足够多了。
多到麻木。
古代再怎样,衣食住行还是能保证的。
可万万没想到,南洲城死去的那数千人,在此刻竟仿佛不值一提了。
因为整个鹭洲城,一夜之间,死去2万余人。
她要重新开始定义灵潮了。
……
时阅川也沉默无言。
过去几年,他带着护卫们走南闯北捕捉灵潮带来的异像时,曾经心怀警惕,曾经做过各种设想。
可以人的承受极限,绝没有,也绝不敢想到有一天,这奇怪的东西会用这样宏大的方式登场。
用这样轻描淡写,却又惨烈无比的方式。
好半响,时阅川才叹息一声:“鹭洲城虽不及南洲城,但也相差不多。这座城池,城中住户约有5万人。”
“前朝最鼎盛时,每座大都城均有10~20万人,人口,才是强国的关键。”
所以前朝皇帝禁止向河神献祭新娘,鼓励寡妇再嫁……人,就是一切。
如今改朝换代,这条理念依旧延续。
今朝民风开放,养育孤儿孩童的慈幼堂遍布整个大政。若非开国时局实在艰难,如今全国人口也不至于只有两万万人。
……
他伤感地说完这些,白麓却好奇道:“前朝……皇帝们好像还挺好的?”
因心胸博广而不设珍龙瑞兽等阶层桎梏。
因子孙斩白龙而悲悯。
因珍爱人口而不许以人牲敬神。
那,他又为什么亡国?是因末代帝王荒淫无道横征暴敛吗?
白麓原本只是个逃荒而来的养花侍女,以她的经历,实在难以了解300多年前的前朝旧事。而直到如今,时阅川张口还能说出有关前朝皇帝的种种政令,这让她很是意外。
她没问出来,但是时阅川已然懂了。
他轻叹一声:“因为……我朝即前朝。”
国号延续前朝,皇帝仍旧祭拜前朝,甚至他们本身,也仍旧以前朝皇族的身份而骄傲。
前朝亡国之君,文宣皇帝朱靖野,王朝自他手中终结。
可时至今日,纵观史书,无人忍称他为亡国之君。
“他是一位自古以来都未曾有过的伟大帝王。政国江山自他以后分崩,却又因他后裔而一统。”
王朝灭亡,他没做错什么。
他只是……无能为力。
前朝末年,天灾横行。
干旱,洪涝,疫病,地动,大寒,酷暑……每一年都有新的灾难,每一年都活的艰难,皇帝殚精竭虑,节衣缩食,内库里甚至找不出一匹锦缎来。
最终却累倒在案牍。
他驾崩前最后一道诏令,不是传位太子,托孤大臣,而是下召罪己!
“……天灾频频,子民殆尽,纵观史书,从未见黎民受此等困苦……该是苍天对我厌恶。”
“故,朕愿以身赎罪!求上苍放我大政国万民一条生路!”
“太子与诸臣何在?!”
“朕死后,火焚于身,不留全尸!扬灰于泰山脚下,叫后世帝王万载臣民践踏吾身!以平苍天之怒!”
病入膏肓的皇帝缓缓按下玉玺。
“万般责罚,皆是在我!唯愿天下承平,子民安泰!”
而后,帝崩,天下崩。
天灾战乱延续又三年,无数杆大旗自立,又经过无数倾轧。
直到文宣皇帝的侄孙号令群雄,这才重新天下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