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凤裕宫。
书房内, 秦烟和沈时英分坐于对向的两把大椅之上,不咸不淡地聊着闲天。
巳初,沈莹进书房禀道:
“主子,动手了。”
秦烟同对座的沈时英相视一眼, 而后两人缓缓起身。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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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老夫人因出言冒犯华阳长公主一事, 挨了北梁帝下属的一记极重的耳光,伤了脸。
老太太的脸伤久不见好转, 这几日还多了些头疼脑涨的症状。又或许还因被圣上下旨夺了诰命, 老太太更是心灰意冷, 已多日卧床不起, 水米难进。
淑妃向坤宁宫皇后请示,欲出宫前去秦相府探望自己的母亲秦老夫人,皇后允了。
今晨,淑妃仪驾和承乾宫宫人由北衙禁军护送,出神武门, 去往秦相府。
马车内,淑妃眉间不见舒展,心绪繁多。
羡儿终于得封晋王,被允出宫建府, 但不能前往蕃地, 依旧还是被困在了上京城, 困在了太子的地盘。
所幸羡儿的婚事还在自己的预想之中,永定侯府那位庶女谢箐的身份对皇室来说虽然有些尴尬,但她毕竟是侯府独女,又是明威将军谢照唯一的亲妹妹。让谢箐做正妃,永定侯定会接受自己给他的面子,而羡儿也不算吃亏。
只是一想到那沈时英和秦烟的得道升天,就令人满心厌恶。
那对母女当年怎么没死在崖下,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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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一个街角,护送承乾宫一行的北衙禁军突然敏锐地察觉有些不对劲。
今日虽天阴,但也不至于这整条街市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领头的禁军当即抬手,命众人止步。
而后二十名禁军在仪驾四周散开面向外围,皆手握刀柄随时准备拔刀,目光警惕锐利。
此时突然从空中向仪驾抛来无数小球,领头的禁军拔刀大喝:
“警戒!”
禁军皆拔出军刀,并挥刀将飞至眼前的藤状小球斩裂,以图阻止这些奇怪的小球近身。
但球破的瞬间,从里面爆裂出浓浓白烟,不多时,白烟将这队仪驾彻底笼罩,不可视物。
领头的禁军正准备让他们的人护送马车退出白烟范围,但突然脑子一阵眩晕,浑身虚软,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随着立在白烟中的人一个个倒下,马车内的淑妃才发觉场面失控,当即掀开车帘,白烟从帘子窜入车内,淑妃正准备张口求救,同样身体一软,瘫倒在了车厢内。
待白烟逐渐散去,一群身着黑色劲装,以黑巾覆面的男子行动迅速地到达此地,将倒在地上的人扛起扔进街边停着的几辆不起眼的马车内,而后又在淑妃的车外罩上一个大大的黑色兜布,这些黑衣人亦上了另外的马车,由几名车夫装束的同伴赶着这几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而另一边正乘车前往衙署的右相秦文正也遇上了同淑妃相似的遭遇。
在秦相陷入彻底昏迷之前,他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为何在青天白日之下,南衙禁军严密布防巡视的上京城的街头,竟会出现有歹徒能当街行凶的事情,禁军又何时会来救……
而秦相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和淑妃被擒的位置,相邻几条街均已被南衙禁军提前清场,又会有何人来救。
同时,秦相府中,几名黑衣人动作迅速而隐蔽地翻墙而入,将独自在房中小憩的秦夫人宋眉迷晕扛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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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北郊的一座无名山顶。
淑妃被一桶凉水泼醒时,发现自己双手被缚住,由一条粗绳吊在一副支出悬崖的支架上,而她的脚底悬空,垂头望去,是不见底的深崖。
淑妃惊惧交加,正准备张口呼救,身旁先行传出另一道惊叫的尖细女声:
“啊……”
淑妃寻声转头,见在她身侧一丈远的崖外,竟以同样的方式悬挂着宋眉!
淑妃心下不好,方才她余光中瞥到的那是……淑妃立马将视线转回崖上的平地处,顿时双眼瞪大,心中是又惊又怒。
是她们!
沈时英和秦烟!
此时秦烟和沈时英分别闲闲地坐在离崖边不远处的一张大椅上,在她们二人中间摆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桌上放着两盏冒着热气的茶,以及一些精致的糕点和时令水果。
如若不是崖外还悬着两个要掉似落,花容失色的女人,以那对母女的姿态,倒像是来郊游的。
而崖上四处还立着不少黑衣人,毫无疑问,那些人定是秦烟和沈时英的下属。
淑妃试图挣脱手腕上的绳子,但扭动了几下身体后,绳子一点没松不说,支撑她的支架开始嘎吱作响。淑妃当即停了动作,不再折腾,转而抬头怒骂崖上的那对母女:
“沈时英,秦烟,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是一品宫妃,你们胆敢对本宫不敬,视同谋逆,还不赶快放我下去!兴许本宫既往不……啊……”
又是一桶冷水兜头泼向淑妃,让她当即闭了口。
虽说此时已是暮春,但今日天阴,临近中午都不见日头。
淑妃的衣衫被冷水浸透后紧贴着皮肤,一阵山风吹过,她只觉似凉透了心肺,全身冷得鸡皮疙瘩直冒。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极度惊吓后的反应。
宋眉也是全身不自觉地抖动,连牙齿都在颤,但她极力咬着牙没敢说话。
宋眉虽说也已发觉了此时的境况不容乐观,但她没那个胆子开口激怒秦烟和沈时英。
她已听说过秦烟在上林苑马球场上都敢杀西戎皇子,弄断了突厥公主的腿。而如今秦烟又贵为太子妃,她又有什么事不敢做。
她和淑妃两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失踪,秦文正也该得到消息设法救援,宋眉只希望救兵能尽快抵达,不然真不知道秦烟这个杀神能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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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抬眸轻扫过挂在崖外的两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收回视线对身侧的沈时英淡声开口:
“算是你去北梁前,我这做女儿的送给你的礼物。”
“挑一个吧,想让谁死?”
秦烟的话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山顶却格外清晰。
淑妃和宋眉瞪大双眼,那对母女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让她们死?
淑妃和宋眉正准备张口大声呼叫,还未待出声,又是一桶冷水朝她们泼去。
此时离崖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还捆着一个口中堵着一团布,双眼被黑巾蒙住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也听见了方才秦烟的话,他手脚并用极力挣扎,但被身前的暗卫一脚踢到肚腹后,忍着疼痛蜷在地上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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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英放下手中的茶盏,懒懒掀眸,看向崖外,
“她们二人不是闺中密友吗?”
“今日谁死,谁又能活,让她们自己选吧。”
宋眉当即是一阵惊恐地叫喊求饶,而淑妃则是怒瞪着秦烟,威胁道:
“秦烟,你敢杀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回应淑妃的是秦烟的一阵轻笑,
“要找我秦烟索命的鬼,多了去了,你还排不上号。”
话落,秦烟打了一个手势。
立在崖边两个支架旁的暗卫,同时伸手将挂着淑妃和宋眉的绳子端头一松。
随着女人响遍山顶的尖叫,崖外的二人当即往下坠了一截,又在暗卫收手后停住。
大石后的秦文正又是一阵挣扎,在听见淑妃和宋眉二人的胡喊乱叫并未消失在山顶时,心中才稍稍一松,胸腔起伏,瘫靠在身后的大石上。
宋眉这下是真的怕了,她毫不怀疑,秦烟真的敢杀人。
她顿时语无伦次地求饶:
“秦烟,秦烟,沈时英,哦不,太子妃,华阳长公主,往日我若是有什么对不住您二位的地方,希望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我……”
宋眉的话被一旁的淑妃冷声打断,
“宋眉,你求她们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死,是要我死?”
宋眉看向淑妃,连声解释: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淑妃看着她这个多年的闺中好友,满面讽刺。
“不是,我……”宋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是想活命,何况当年那些事都是淑妃……
秦烟已不耐烦看那对闺中密友上演的“姐妹情深”,凉凉开口:
“够了。”
淑妃和宋眉闻声都看向了秦烟,却听秦烟语气冰冷的下一句话:
“今日,我们新仇旧账,一样一样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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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端起手边的瓷白茶盏,浅饮了一口,而后放下,看向崖边,缓缓开口:
“十三年前,我同我母亲在离京前往西北的路上,遇上杀手,致我们母女坠崖。”
“经查,追击我们的杀手是来自江湖组织花月楼,而这单生意的买主,则是现任秦相府夫人,宋眉。”
宋眉满目震惊,居然隔了这么多年都能查出来?
淑妃对宋眉这个胆小怕事经不起诈的性子很是火大,当即对秦烟大声道:
“空口白……啊……”
淑妃和宋眉的绳子又被放下一截后突然停住。
两个女人惊叫过后,宋眉语无伦次地叫道:
“我说,我说,不是我,是淑妃,是她让我做的,是她让我买杀手追杀沈时英的,不是我,不是我,是淑妃……”
淑妃还在因方才的突然下坠惊魂甫定,听宋眉就这样将她给供了出来,她转头看着仍在喋喋不休的宋眉,一脸不可置信。
这就是她为其出谋划策得到文正夫人的位置的,交心的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