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赵昺将自己损人利己的计划托出时,还担心会被应节严反对,可没想到老头儿却以为可行。 如此不但可以借蒙古人之手削弱两个恶邻的实力,还能减轻琼州的压力,为进一步积蓄力量赢得时间。师徒俩一拍即合,赵昺思想活跃,想法很多,又精于谋划。应节严老谋深算,精于统筹及执行,且又曾与留梦炎和王积翁有过接触,了解他们的性格。大小两只狐狸便谋算起了还做着美梦的小白兔。
两人的目的是借助留梦炎二人之口向忽必烈传递大宋已与占城、安南结成同盟,准备共抗元廷的信息。以期达到让其产生自己的威信受到挑战的错觉,进而改变招抚策略,愤而向两国出兵的目的。赵昺和应节严知道要达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但是只要忽必烈信了,仍坚持先攻击琼州,其也必须在广西和云南方向布置兵力防范两国借机突袭,策应琼州,那同样可以达到减轻己方压力的初衷。
所以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能让留梦炎和王积翁确信三国已经结成同盟。而以应节严对两人的了解,他们一个阴损狡诈,最会见风使舵;另一个善于察言观色,深通权谋之术。当然这等人都还有个通病,便是胆儿小,疑心重。让他们轻易钻进套里并不容易,而轻易得到东西也不会相信,因此只能弄些弯弯绕绕让他们自己猜,去挥了。
于是在赵昺的指挥下一场骗局来开了序幕,知晓内幕的人员只有中枢的几位宰执和参与行动的人员,而他们也要在其中充当演员,事务局负责具体实施行动,赵昺则掌握行动的进度和尺度。由于此事事关重大,他哪里还能安心度假,也悄然乘坐勇士号返回府城宫中。但为防万一,随行人员仍然滞留在博鳌遮人耳目,连王德、倪亮都没有随行回返。
为了赢得布置的时间,也为了给留梦炎二人一个下马威调动起他们的情绪,不仅在临高水营中关了两人几天,还一路上横加虐待,给其一种行朝对叛徒并不待见的印象,让他们开始疑神疑鬼,忐忑不安。到了府城后便软禁在驿馆中,从而让两人更加焦虑不安,调动起他们窥视一切的好奇心,为下一步的行动打下基础。
而之所以将驿馆作为主要的演出场地,一者是这里范围较小,便于控制;二者驿馆可以说是赵昺的私人场所。早在到琼之初,为了打通驿路,便由他个人出资修建沿途驿馆、站铺,并获得了独家经营权。所以说琼州所有驿馆都属于自己的产业,事务局也就顺理成章的渗透其中以便获取情报。作为琼州总驿的琼台驿馆,更是从上到下都是安插的事务局探子。
由于赵昺与占城和安南除了经贸上的往来,并没有建立官方的联系,更不可能有什么王子、殿下之类的来配合自己的行动。这也难不到他,在琼州找几个会说占城话的人十分容易,而这还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相信留梦炎和王积翁再博学,也不会有兴趣去学这藩夷的语言,胡诌几句他们也根本听不出说的什么。
至于占城王子和安南的殿下长得什么样,估计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只要打扮一下就能糊弄过去了。但是赵昺知道占城与安南这对冤家,在共同面临蒙元的军事威胁时,他们已经暂时化敌为友,表现出某种结盟抗元的意向,这么做只不过加上了自己,并推了他们一把,并提前曝了光。他相信一旦忽必烈决定入侵,两国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一定能‘团结’在一起。
在选择由谁去充当‘破局者’的问题上,赵昺还是伤了番脑筋的。先此人要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却又不能是相,这样谈判才显得对等;次之,这个人要与自己关系比较亲近,还能说的上话。而又需和留梦炎及王积翁相熟,不能说是知己,平日却也过得去;再者,这个人要能沉得住气,不能沾火就炸。且又做事公正,给人有绵里藏针的感觉。
这三个条件,符合其一、二的好找,但是全都符合的却不多。师徒俩在宰执中选来选去,觉的还是刘黻最为符合。他是理宗朝的老臣,与那二人同殿为臣多年,当时级别又差不多,而奸人也不都是是人都容不下的,也需有些好人交往作为陪衬的;另外刘黻为人正直、廉明在朝中是有名的,却又不像某些人表现的那样激烈,否则陈宜中也不会视其为知己。
而王积翁一向自诩是三国蒋干,有过江深入敌营之胆,又有险中取胜之能。那这次赵昺就给其安排了这么一场戏码,自己当然是诸葛亮,刘黻就是周瑜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展开,今日进入了最为关键的一环,如果刘黻能不露声色的将该说的都说出去,就算成功一半了……
当下赵昺还面临着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置谢太后和皇兄的劝降诏书。忽必烈这一招其实是相当的毒辣,皇兄赵显是正儿八经的大宋皇帝,按照传位的规则人家也是正统,即便是降了、被消了爵仍然是大宋的皇帝。而自己的长兄赵昰按照继位规则虽也有袭位的资格,但终归是在前帝仍在的情况下被众臣推举的,严格的说还是有缺的。
而太皇太后谢道清更不简单,其祖是宰相谢深甫,她十七岁入宫便受封通义郡夫人,十九岁被理宗册立为皇后。度宗赵禥即位,尊为皇太后,德佑元年赵显即位,尊为太皇太后。时恭宗五岁,应众大臣屡请,随恭宗垂帘听政。其胸怀豁达,顾全大局,五十年间后宫一直和睦稳定,并具有一定的政治才能。
开庆元年忽必烈次渡江攻打鄂州,理宗准备迁都南逃,皇后次参与朝政,以“恐动摇民心“劝谏皇上,说服众大臣,并率先尽力俭省,以资军需,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理宗死,度宗继位,可这孩子天生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其之母是王府中的一名小妾,因出身微贱,总受正房夫人的欺负,现怀孕后立刻被夫人逼服打胎药,谁知胎儿没打下来,还是出生了。因为是皇帝近亲唯一的男孩,得到全府上下人的保护,无奈已中药毒,天生体弱,手足软,很晚才会走路,七岁才会说话,智力低于正常水平。
宋理宗为他配备了良师,精心教导,仍不能使他开窍,常常把皇帝气得昏。左丞相吴潜不同意让这个弱智儿为大宋天下的继承人,请求另选宗室子弟,但是,宋理宗是史弥远从民间选来的,本来就与宋宗室没多大关系,当然不愿意。贾似道乘机进谗言,将吴潜贬往外地,别人更不敢多言了。
度宗即位后,因为智商低于正常人水平,孱弱无能,其荒淫甚于理宗,整天宴坐后宫,与妃嫔们饮酒作乐。在政务上完全依托给贾似道,将国家搞得一团糟,以致在咸淳十年忽必烈第二次进犯,京城官员怕死,谢道清挺身而出以太后命令朝堂告示:凡坚守岗位的,尚书省记上一功;叛国逃亡的,由御史查明情况上报。并号召全国起兵勤王,算是勉强稳定住朝廷。
度宗死后,又扶植赵显继位,随之垂帘听政,处置了贾似道。但大宋朝已然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后元军临城迫降,谢太后誓不出走避难,沉着安排宋室后嗣,升任文天祥为右丞相出城谈判,谈判未成文天祥被扣留,元军进入临安城,谢太后等被掳往大都。
想想宋末这几十年,丈夫宋理宗早期很少理会政事,登基后将所有国家事物都交给史弥远,自己对政务完全不过问;过继的儿子又是半傻不捏的痴呆;孙子继位已经的无力回天之时。可以说大宋能苟延残喘维持这些年,全凭谢道清从中周旋,她这辈子算是操碎了心。而自己依附的这具肉身得保,也是拜其所赐。
也正因为如此,谢道清在朝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威信,当年临安受降之后迫于压力下了一封归降诏书,天下尚在抵抗的州县便纷纷遵诏投降了,不遵者寥寥。以赵昺看来,这其中有人是就坡下驴,但是也可看出其影响力有多大。而当下朝中仍有不少官员受过其恩惠,一旦诏书公布,弄不好就会引起波澜。
“陛下,现在朝中有关太皇太后的劝降诏书之事已有流言传出,若不早做定夺,恐有蔓延之势!”赵昺知道此事如何操作还需谨慎,便将自己的三位师傅召进宫中密商。邓光荐听后先说道。
“邓卿以为当如何处置?”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臣以为应严词驳回,不可接受,已决敌酋之念,亦免群臣妄论!”邓光荐说道。
“陛下,臣以为还需谨慎。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北迁,处境已是极为艰难,若我们严词拒绝,敌酋必迁怒于他们。”江璆听了随即反对道。
“宗宝之言,余不敢苟同。”邓光荐听了立刻反驳道,“当下已有流言称若敌军大举攻琼,我们守得住一时,却难保不失,太皇太后此时劝谕归顺正可借机与敌和议,以求能得善终。若答复态度暧昧不清,必会使人心涣散,如何能全力对敌。切不可因一己之私而误复国之业!”
“中甫,我朝以仁孝立国,至太皇天后于险地实乃不孝之举,这岂不陷陛下于不仁不孝啊!”江璆知道谢太后对己家有再造之恩,自己的话也有私心在其中,但他所说的却也是实情。
“陛下,臣记的临安城陷之后,太皇太后曾诏令各地停止抵抗,谢叠山接到自大都寄来的劝降诏书时曾言: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邓光荐激动地站起身道,“此言用在当下也无不可,此刻行朝为复我朝而殚心竭力,行的乃是大义,既然道不同又何必相谋呢!”
“这……中甫之言有理,但吾以为还要慎重。”江璆还是分得清大义和小节之分的,脸一红言道。
“先生以为呢?”赵昺听了未置可否,转向应节严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机立断,以防当年高宗北伐失利之事重演!”应节严想了想言道。
“嗯!”赵昺皱皱眉嗯了一声。他也想过这一层,当年赵构以孝为名,召回北伐大军与金议和,弄死了力主北伐的岳飞,以致丧失了过江的最后机会。
从表面上看,赵构做的也算是说的过去,但赵昺知道其所作却为后世所不齿,并试图挖掘真相,他觉的其中的分析还是比较靠谱的。当年北伐的口号是迎回二帝,若是真的胜利了,那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国家同时出现了三个皇帝。而赵构是以监国的名义登皇帝位的,无论是按照传位的规矩,还是为了一个‘孝’字,他都必须让位,还政于父兄。
皇帝宝座有多大的诱惑力有多大,为此掉了脑袋的人可谓是不计其数。而不说别人,就是赵昺都舍不得再让出去,虽说现在困守这一隅之地,还随时有被攻灭的危险,他依然舍不得。那种一朝权在手,便可号令天下,一句话就可夺人性命,灭城灭国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赵昺相信当年的赵构怀有与自己同样的心思,我废了半天劲儿把你们弄了回来,不但要把皇位让出去,且还很有可能会被你们给宰了。毕竟谁都想在宝座上坐的安稳,而身边戳着个曾经的皇帝,又有能力随时将自己掀下宝座的人在身边总是睡不安稳的,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除掉。那索性就放弃北伐,免的自己为难自己。
此刻应节严此刻说出这种话,赵昺知道这既是提醒自己,也是让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免的以后行事畏手畏脚,可他也知道自己好歹得有个说的出的理由,哪怕十分勉强,也能遮遮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