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现行的体制,户部总管全国的钱粮和税赋及人口、田亩,权力相当于现代的土地部、税务总局、农业部及公安部、工商局的部分职权;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的铸造和统一度量衡。这些可都是油水丰厚的部门,经手钱粮可谓是如流水一般。
所以别说有意去贪污,即便手指头缝儿稍微张大点儿,钱就花不完,因而陈宜中对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迟疑的态度十分不满。他手里的钱也是十分紧张,早先的钱只买了个院子,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而花费巨资不仅是为了住的舒服,更多是因为这曾是贾似道的私宅,当初这一片几乎皆被其所占,称作‘贾平章’宅,游船路过都不敢抬头看,他买下这水竹院落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平章军国重事’一职,在本朝哲宗元祐中始置,其位在宰相之上,专以处高德老臣,以示宠幸,五日或两日一朝,非朝日不至都堂,以文彦博、吕公著相继任之。但这一官职只是一种最高荣誉职位,并没有多少“军国重事”可管。
南渡之后,情况有了变化。宁宗开禧元年,韩侂胄任平章军国重事,“所预者广”,“所任者专”,独擅朝政。理宗时,贾似道窃位日久,也升任“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恩宠日隆,位在丞相之上。于是平章军国重事便独揽军、政大权,出现了军政合一的定制,而宰相则屈居于副职的地位,因此平章军国重事之职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帝。
刚刚魏天中的话又勾起了陈宜中的心事,而要达到这个目标没有钱是不行的,不仅要支撑这里的花销,招募门客,联络各路义士,召集旧部,收买朝中的官员等等,哪里不花钱啊!只当下院子中就有三、四百人之多,天天人吃马喂的花费甚巨。而这些人多半都是担心被追捕,背井离乡前来投奔,身上能有几个钱,全凭他养着。
前途是美好的,可当下日子也过。陈宜中也没什么来钱的道儿,全凭一些故旧接济才能维持,当然也要许下好处的,等于现在坑还没挖,就开始卖楼花了。可这些钱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那只能由两个‘财神’化缘了,可看他们苦着脸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给了。
“相公有所不知,前日秦林锋等四十余涉案的闽广州府官员皆被明正典刑,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尽数前去观刑。被枪决者有的涉案不过千贯,而不足者也尽数流放琼州,发送到各个盐场服苦役,那里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啊!”魏天中看陈宜中脸色不善,小心地言道。
“咝……涉案千贯就被处决了?”陈宜中皱皱眉道。
“不错,小皇帝曾在帅府军初立时就曾定下八条铁律,触犯一条者即斩。”姚良臣免有惧色地言道,“初到琼州时也是大开杀戒,贪污百贯者便皆被处置,不论死活家产皆被抄没。”
“那些州府官员也皆被处以极刑?”陈宜中也十分惊讶地道。
“当然,皆被执行枪决,四十多人一声轰响就全完了,脑袋都被炸没了,真是死无全尸啊!观刑之人有的当场便被吓得动不了身了。”魏天中仍是心有余悸地道。
“被枪决的四十余人中,其中如秦林锋一般出身帅府军的将领就有四人,自琼州选拔的官员亦有十人,这都是小皇帝当年的班底,可其却毫不留情,一声枪响整个江南官场都在战栗,只怕再无人敢再起贪心了。”姚良臣叹口气言道。
“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异议吗?”陈宜中也是极为震惊,一次便处决了如此多的官员,在大宋立国以来也是极为罕见的。
“小皇帝下诏三堂会审,无论官员和百姓皆可观审,又有谁敢枉法,且在众目睽睽下质证疑犯,有疑虑者可当堂辩解,但他们也都当场招供,其他人又什么话说。”魏天中摊开手无奈地道,“宣判之后,秦林锋当堂悔过,甘当律法,只求陛下看在昔日的功劳上,不要祸及家人。”
“小皇帝可答应了,也再无人求情?”陈宜中也暗叹小皇帝这手实在是高,公开审理不仅让人难以藏私,还起到了震慑众官的作用,但仍不死心的问道。
“当然有了,尤其是军中众将纷纷上书陛下,希望看在功劳之上能饶其性命!”姚良臣言道,“但是所有人的都被驳回,称:功是功,过是过。且其功已赏,过也当罚,不能混为一谈。而其过自应由他承担,不会殃及家人,朕与你为袍泽,自会看顾家人。”
“据说秦林锋闻知痛哭不止,连呼有负皇恩。在被行刑前夜,小皇帝特遣倪亮代其探监,送上酒菜及一身新军装。准其行刑之时不着囚衣,昔日袍泽送行,并赐棺送回家乡厚葬。也算全了君臣之谊。”魏天中也不胜唏嘘地说道。
“没想到此子会如此!”陈宜中也叹口气,他本想借审判秦林锋等人来生事。若是按律判决,则可讥讽其无情无义的暴君,滥杀功臣,从而挑拨其与军将的关系,并趁机拉拢为己所用;若是将其放过,便可称其徇私枉法,有失公正不配为君。现在却偏偏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他无从下手,暂时也只能作罢。
“唉,是啊!经此事后总计司对各部的审核将会更加严格,我们想从中上下其手已无可能了!”魏天中连声叹气地道。
“总计司是什么,难道他们还能管的了户部、工部吗?”陈宜中疑惑地问道。
“相公,总计司初时只是总管帅府的钱粮,行朝迁琼后便退而掌管内库。但他们还有一项职能,各部、各军所需钱粮的拨付皆需总计局审核,且由他们将所需直接从国库拨给各处并兼管流向。甚至军饷也是由他们直接发放到各军都一级,以保证能够用到实处,免得中间有人借机盘剥、抽头。此次威胜军出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从中发现了端倪,才导致案发的。”姚良臣解释道。
“那你们户部还能做什么?”陈宜中质问道。
“不仅是我们户部,各个部及地方州府都在总计司的监管之下,他们可以随时查看他们的账目,并将审核结果直接呈到御前。”姚良臣言道,“我们户部只负责征收税赋,然后交到官库,各处需要则报上预算清单,经堂议批准后再交由总计司审核,由各部官库中拨付,我们是只见批文不见钱。”
“呵呵,我们工部也是如此,总计司在核查后才会给钱,且直接拨付到各监司,同样是碰不到钱粮。”见陈宜中的看向自己,魏天中不等其发问便讪笑着说道。
“如此你们也都是过路财神,那么你们就没有些许积蓄吗?”陈宜中有些丧气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不愿出力,而是俸禄有限,家中花销颇大,又想在京中购置处宅子,实在是缺钱啊!”魏天中皱着眉头道。
“你们真是鼠目寸光,来日扳倒小皇帝,你们便是当朝左、右相,届时别说一处宅院,即便十处又有何问题。当下要多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陈宜中愠怒地道,又给他们俩又画了张大饼。
“是,全凭相公做主!”两人听了眉开眼笑的施礼道。
陈宜中见两人答应下来,脸色也略缓。接着又开始商议如何向太后进万言书,琢磨怎么促成和议,并同时篡取权力,扶植其益阳郡王,废黜掉小皇帝。直至将要宵禁,姚良臣和魏天中才一前一后回到城中,各自回府……
…………
月色低垂,芜湖行宫的小书房中烛火通明,警戒哨放到了三丈以外。屋内赵昺和郑虎臣隔着茶几相对而坐,上面摆着几碟点心和茶水,面色却是十分轻松,丝毫为对当前愈发紧张的局势感到担忧。
“陛下,陈宜中明显是欲借蒙元和议行不轨之事,不若当机立断将其除掉!”郑虎臣秘密来到芜湖,向小皇帝亲自回报查到的结果,稍缓后言道。
“一味的杀人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还需要动下脑子的。”赵昺笑笑道,他比谁都想杀了这帮人,这是最为简单的方式,可也知道滥杀却会适得其反。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过对权力斗争中的对手施以肉体惩罚的现象,而古代对于肉刑的种种方法,其发明可谓是世界之最。人体只要能被切割的部分,无一例外都涉及到了。利用肉体惩戒来操控对方的方法,足可以摧垮对方的斗志,使对方屈从于我方的意志,按照己方意愿行事。
关于肉体惩戒的典故,想来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吕后熬死了刘邦,整死了赵王如意,于是将戚夫人斩去手足、做成人彘,其手段就是肉体惩戒的方法之一。如果戚夫人还能够再活一次的话,相信她绝对不会用当年那么毒辣的着数对付吕后,给自己招致如此之祸。而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却不仅惩戒了戚夫人,且威慑了群臣。同理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将前王皇后和萧妃投进酒缸,也不仅仅是泄愤,更是一种惩戒手段。
但是除了肉刑之外,当然还有其它的惩罚措施,经济惩罚、名誉贬低和政治除名等,也算的上是惩罚的方法。这其中又以政治除名最为严厉,剥夺其官身就等于结束了对手的政治生命;可这一切皆是以经济惩罚为最终指向,因为人在权力斗争中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而名誉贬低则是连接政治和经济惩罚必不可少的手段。
要惩罚对方,这些方法在权力斗争中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首先必须在名誉上使其丧失合法地位,然后才能够踏上一万只脚。不然对于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把他揪翻在地,人民群众一下子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也显示出了掌权者政治斗争水平的低劣。
陈宜中怎么说也是前宰相,不论当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也是在国家沦丧之际拥戴皇子继位,组建了行朝,并领导行朝转战东南,尽管后期其背君出走,好歹没有去当汉奸,总之于国来说还是有功的。从个人角度说其对于保存大宋国脉不断,赵氏帝位不失还是有恩的。现在赵昺若是贸然动手杀了陈宜中,那就真背上残杀功臣的恶名了,对于稳定江南是十分不利的,因此还要慎重行事。
“郑主事,当前除了密切监视外,还要设法切断他们的财路,不可鲁莽行事。”赵昺喝口水道。
“属下遵命!”郑虎臣施礼道。
“当下蒙元已经派出和议使,要设法搞清楚他们的底线!”赵昺让他坐下继续道。
“陛下,从大都传来的消息称:要我朝向他们称臣,划江浙和福建两行省为界,并由他们派遣达鲁花赤监国,征收税赋,签发兵丁,且要派宗室为质前往大都。”郑虎臣言道。
“呵呵,还真当他们是太上皇了,一点战败者的觉悟都没有,看来要先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认清形势。”赵昺听完笑笑道。
“陛下,是有意跟他们和议?”郑虎臣皱皱眉道。
“他们要谈,咱们谈谈又有何妨,当下我们也需要时间,派几个人跟他们扯扯蛋也没啥不好!”赵昺笑笑道。
“怪不得人们都说陛下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呢!”看着小皇帝一脸奸笑,郑虎臣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道,“再有两个月便到了雨季,敌军想要再战也要等多半年的时间,彼时我们的新军已经训练完毕,收获两季的赋税,届时兵精粮足便不跟他们玩儿了。”
“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好处,其中还有大大的好处在后边!”赵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