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起初还有些担心陈宜中打探到了自己做的的些‘丑事’,从而当众揭露出来,让他难以解说,因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耍赖的准备,就给他们来个死不认账。但是在看过其上告自己的具状,他反而平静下来了,那些所谓的罪状基本都和自己不沾边,想凭这些子虚乌有、牵强附会的东西扳倒自己纯粹是做梦,且即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既然有人认为朕有过,那请准许朕自辩,并与其对质。就请太后和陆相主持,亦让众臣百官做个见证。若朕有过自当改之,若触犯国法、宗规,自当退位让与贤能!”赵昺扫视了殿上的众臣言道。
“陛下,怎能自降身份,与他们当堂对质!”文天祥首先出列言道。
“圣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虽为帝王,却非圣贤怎能无过,也自当倾心纳谏,以正自身。若朕为帝让天怒人怨,又何必贪恋此位,但朕也绝不会容忍他人污蔑,诽谤,自当分辨清楚。”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为君者自要勇于担当,直面臣下的指责!”这时应节严出列向上施礼道。
“臣也附议!”这时刘黻也出列施礼道。
“两位知事,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当堂接受质询。”张世杰却不高兴了,出列道。
“正是,陛下乃是天子,万民之上,他们聚众摘指陛下已是大不敬,理当交由有司惩处!”江璆出列道。
“吾以为陛下理当为己自辩,否则会使非议更甚!”邓光荐此刻也出列道。
“启禀陛下,殿外上书之人已鼓噪起来,御前护军皆已集结完毕,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这时倪亮进殿奏道。众人见其凶巴巴的样子,只怕小皇帝一个眼神,其就会出去将那帮人给剁了。
“护军注意警戒,不可采取过激行为。”赵昺下令道,他知道这些人就和现代的那些各种‘闹儿’们的心思一样,他们巴不得你动手呢,盼望你制造流血事件,利用围观者同情弱者的心态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壮大自己的声势、扩大影响的同时引发更大的群体事件。而使己方陷入被动之中,结局往往不是一场血腥镇压了事,就是以妥协了事。
“属下遵命!”倪亮听命板着脸下殿而去,显然对小皇帝的‘软弱’有些不满。而众臣却松了口气,小皇帝若是下令动兵,殿上恐怕也没有人能阻止的了。
“禀太后,朕请将朝会改在太和门,进行御门听政,请太后恩准!”赵昺起身向帘后施礼道。
“准!”杨太后出声言道。
“众臣移步承乾门,御门听政!”王德见太后批准,立刻高声宣谕道。
“臣等谨遵懿旨!”陆秀夫出列向上施礼道,然后领众臣出殿,重新排班,并布置会场。
‘御门听政’在汉唐时期就有先例,也是历代较有作为的帝王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是在清晨故又称早朝。一般选择在前朝和内廷之间的中门举行,因而成为御前听政,但也并非一成不变,主要视皇帝的行踪而定。届时门厅内设宝座,皇帝亲临主持朝廷会议,聆听内阁及各部院大臣的奏报或奏言,进行议商,做出决断,发布谕旨,贯彻实行。
皇帝亲自主持朝臣会议有个什么好处呢?可以防止外戚、宦官、佞臣、宗室、后宫专权,历史上很多外戚专权,宦官专权、佞臣专权、宗室专权、后宫乱政,都是因为皇帝不亲自主持朝廷会议产生的。不过宋朝的皇帝都很懒,想想那是在半露天的情况下举行的,夏天热、冬天冷,一待半天多辛苦啊!
所以宋朝皇帝都不大喜欢这种形势的早朝,而这御门听政却盛于明清时代,大家再看清宫戏的时候就当明白朝会不是在大殿上举行的,却是在城门洞里开会的。不过赵昺想想康熙五十年未缀朝,不论刮风下雨和寒暑,大早晨坐在门洞里与帮大臣们议政也够惨的,若非在宫城中,恐怕都会以为是乞丐们在商量上哪要饭去呢!
此次赵昺提出御门听政,实质上已经超出了范围,更多更像是一次公开审判,而他作为被告之一。这么做当然有着他的无奈,也是借此机会将陈宜中彻底打倒,使其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此即有利于朝廷的稳定,并清除害群之马,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咚咚……’登堂鼓想起,赵昺扶着太后下殿。此刻众臣已经排班已毕,从承乾门左右掖门而出分列两侧,他们在内侍的引导下在门厅之中升座,净道响鞭甩起,群臣百官行大礼参拜。这时虽然转到殿外,可朝仪不可费,有巡殿御史盯着呢,众臣不得喧哗、耳语、咳嗽、吐痰等,否则将以失礼从严处理。
因为今日是有人弹劾自己,所以赵昺请太后撤去帘幕由其亲自升座听政,而他则侍立于太后身侧,倪亮挎刀披甲立于身后。看看两边群臣肃穆,陈墩领侍卫营布置了警戒线,并严守外宫门,将击鼓上书的人群分开,防止有人冲上来惊扰了圣驾。陈宜中一伙人也是懂得规矩的,垂手肃立站于外,宫门并没有关闭,有人群聚于外向宫前张望。
“草民等又万言书呈给太后!”这边刚刚完毕,殿下上书的人群中冲出十来个人,仆倒在地叩首高声喊道。
“呈上来!”陆秀夫出列吩咐道。
“草民郭富代江南数万百姓恳请太后恩准前相陈宜中归朝主政!”一帮人都想上殿,却被陈墩拦下,只准一人上前,其双手捧着书卷高举着跪下施礼道。
“请太后御览!”王德下殿拿过文卷呈给太后道。
“哀家不看了,给陛下吧!”杨太后摆摆手,而是让其转呈给小皇帝。
“哦,陈宜中这哪里是想归朝啊,是要当权臣啊!”赵昺一目十行的看完,轻声对太后说道。
“陛下,沿途哀家屡次遇百姓拦驾上万民书,不是褒贬陛下的,便是吹捧其的。”杨太后冷哼一声道,“其当年在危急时刻弃哀家孤儿寡母而去,如今又想插手皇家废立,还有一帮人举荐其为平章国事,真当我们娘俩儿好欺吗?六郎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
“谢母后,有母后做主,儿臣便不怕了!”赵昺听了心中暗喜,有太后站在自己这边,那陈宜中即便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而世人常言杨太后妇道人家,不擅处理朝政也就罢了,却将军政大权交予一个孩子。但在他看来杨太后却是聪明人,其自知不擅处理政务,可他却发现自己是个天才,敢于放手让他去折腾,也算是知人善任,且在关键时刻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支持他,此次依旧如此,这让他不能不感动。
“陛下这么些年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是眼看着你一个孩子忍辱负重,兢兢业业的将琼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练成了虎狼之军,才有了今日重回故都之日的。况且陛下行事一向规矩,可哀家想为了收复故土即便做些错事又有何妨,列祖列宗也会原谅哀家放纵的。”杨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轻声言道。
“母后,儿臣就放肆了!”赵昺施礼道。
“文相,陛下以为具状中所列多有不实,要与其对质,让众臣做个见证,便由卿家主持吧!”杨太后轻轻拍拍赵昺的手,对文天祥言道。
“臣领旨!”文天祥上前施礼领旨,转身道,“宣具状人上前,也陛下移步!”
赵昺笑笑移步下阶,心想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自己这一下来就成了被告了,文天祥这家伙还真公事公办啦!当然自己身份特殊,自有人送上椅子,而倪亮扶刀也是寸步不离的站在他身后。再看陈宜中一袭白衣,头戴纶巾上前,算起来他们也有十年未见,却再不是过去那个颐指气使的当朝宰相,而是无官无职的白丁了。不知他看着左右皆是昔日同僚,心中作何感想。
“草民参见太后、陛下!”陈宜中当年可以见驾不拜,宫中乘轿,但现在还是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参拜。
“平身吧!”杨太后身子都没动一下,冷冷地道。
“草民见过右相!”寒暄的话一句都没有,陈宜中心中发凉,明显太后对自己当年所为还是心存芥蒂的。再度施礼起身后,又转过身向文天祥行礼道。
“陈公不必多礼!”文天祥退后一步拱手道,“陈公,今日汝敲登闻鼓上疏太后,摘指陛下监国种种过错,陛下要与汝在殿上对质,还请如实具答。”
“草民明白,绝无半句虚言!”陈宜中施礼道。
“好,陈公称陛下当初为王时前往琼州便有自立之心,又有企图挟持景炎帝之举。陛下以为属实?”文天祥转向小皇帝问道。
“朕当初前往琼州是欲为行朝寻找一块立足之所,以防万一,而开府琼州也是太后和皇兄御准,汝当时执掌朝政,前后因由也当知晓。”赵昺对陈宜中言道,“至于朕企图挟制景炎帝,又从何说起?那时行朝兵败被敌将刘深大军追击,朕亲领琼州军击败刘深,迎太后和皇兄上岛,又竭力修建行宫预备安置,反而是汝拒绝上岛,在深夜突然离开,却有挟持太后和景炎帝之嫌!”
“陛下,不要强辩,当初行朝船队泊船琼州,又为何以布置大军监视?修建行宫岂不是有自立之意?吾正是担心才趁不备撤离的。”陈宜中言道。
“呵呵,行朝当时尚有兵将二十万,而琼州军连烧饭的火军都算上尚不足三万,对行朝何来威胁?朕布置兵力不过是为防敌偷袭,布置的警戒部队。修建行宫早在初时便以奏明,何来居心叵测!”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七洲洋之战若非陛下率军援助,行朝早已败亡。此事陈公也是亲历,怎能说出如此话来?”陈仲微听不下去了,出列言道。
“陈尚书所言正是,当初行朝泊船琼州,陛下再三请太后和景炎帝上岛,反而是汝再三拒绝。若是陛下想自立,自可看着行朝为刘深所败,又何必亲冒锋矢领军截击元军,你可知晓陛下为拖住敌军单船闯入敌阵,险些命丧七洲洋!”徐宗仁出列气愤地道。
“这……”昔日两位同僚揭出当时的真相,让陈宜中有些无措。
“哼哼,汝太小瞧我们帅府军了,我们既能在海上击败刘深,又何惧你们那些残兵败将。陛下那时若想当皇帝,一声令下便能让你葬身大海,何必等你们上岛!”站在赵昺身后的倪亮冷冷地言道,“当日你屡次三番为难陛下与洒家,若论死仇早让你喂鱼了。”
“不得无礼!”赵昺抬手制止了倪亮道。
“陈公,此事汝还有可辨吗?”文天祥看向陈宜中问道。
“吾当时过于谨慎,误会陛下了!”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清楚再说下去,对自己会更加不利,干脆放过此节。不过刚刚开始便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有些丧气。
“既然此事皆属汝无端猜测,那便是纯属诬蔑了!”文天祥肃然道。
“文相,吾已言过,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小心,非是有心为之!”陈宜中知道只诽谤圣上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连忙申辩道。
“既然是无心之过,暂时押下再议!”文天祥看看小皇帝没有吭声,知道其意接着道,“陛下,具状上称景炎帝驾崩之后,陛下勾结禁军都统江钲,以武力胁迫太后和众臣立他为帝,此事可有?”
“一派胡言!”未等小皇帝开口,杨太后抢先说道,“当时驻跸硇洲先帝病重,陛下前往探望,身边只有一队护卫在旁,是哀家令江钲保护陛下。而江家一门忠烈,怎会做出胁迫哀家和众臣之事?汝其时早已远走占城,又怎知当日实情,这等虚妄之言也能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