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这一制度化的“立法民主”机制,以赵昺所知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从其他王朝中找不到类似的制度。表明立法须走“众人议论”之程序,此乃宋代一直实行的惯例,而这里的“众人”,不仅包括朝中百官,也包括一般平民。朝廷批准了详定编敕所提出的一项动议:官吏民庶等,如见得见行条贯有未尽未便,合行更改,或别有利害未经条约者,并许陈述。所以如果一项立法受到的非议很多,仍可以促使朝廷重新修法。
因此尽管这大宋朝尽管还没有出现一个诸如议会那样的民选立法机构,也没有立法议员。不过宋人已经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立法民主”机制。宋人认为自来先置局,然后许众人建言,而删定须待众人议论。“自来”二字,表明立法须走众人议论之程序,此乃宋代一直实行的惯例。如此一来立法不是由皇帝出口成敕,也不是由士大夫闭门造车,而是要经过“众人”的充分辩论,择其善者而从之。
另一方面,赵昺以为虽不能说宋代已经出现近代意义上的司法独立,行政与司法的分立也并不是特别明确。不过,若说宋朝已经出现了法治的意识则是没有问题的。宋人明明白白地提出,当法律制订出来后,上至君主,下至臣民,都需要遵守,君权不能成为违法的挡箭牌。且做出了明确的规定:
州县独立进行审判,不得请示、征求上级法司的看法;提刑司如果发出批示干预州县的司法审判,州县法院可以不必理睬,一概依照法律办事;干涉下级独立审判的上级法司,以违制追究责任;御史接受皇帝的委派,组成特别法庭审理案件,不受宰相与君主的干预。
所以赵昺觉得现代人以为中国古代的君主“言出法随,赏戮由心”,又以为古人没有“司法独立”的精神都是深深的误会。这也是在鄂州即便他想亲审秦林锋都不可能,而必须由司法部门处理。不过他可以进行监督,其他人可以弹劾,就是不能参与审判。
而程序上的繁杂,必定会导致时间的冗长,即便现在着手去做,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赵昺想到几件大事已经到了非要解决的时候了,但是太后却迟迟不肯‘交权’,回京的日子似乎也摇摇无期。他有些坐不住了,当下也只能以监国的身份向太后上书,请安、问候之后,又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最后才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从眼前面临的困难,谈到眼下正在进行的和议,及即将举行的科举考试,然后才转到‘俢敕’之事。
在此赵昺颇废了些笔墨,言及当下‘祖制已成垂暮,旧法难以为继’,必须通过重新俢敕统一法令,确定国家制度,通过律法维护赵氏的统治地位,以使大宋长治久安,国脉万万年。同时附带着提出自己最近身体大好,如今已到初秋,想前往太湖游猎,活动下身子。
将书信寄出后,赵昺忽然又想起什么,又给中书省下了一道诏书,诏令此次科举向所有胥吏开放,允许他们参加科举。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到朝官们重提官吏之分,可能是自己将林之武、林若水等人分遣各处为官引发的。要知道尽管他们三人是自己身边亲信,但在士人眼中他们仍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胥吏。
当下三人却直接授官,朝官们是担心一旦形成制度,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赵昺这么腹黑的人琢磨透了其中的关节,岂能善罢甘休,别说三人自开府便追随自己,便是随便一个身边人提拔一下也由不得他们干涉。所以你们不是怕那些胥吏抢饭碗,担心与你们平起平坐吗?朕干脆就完全放开,看你们能怎样,难道还能翻了天。
没过几天太后颁下懿旨,诏令监国赵昺提举编撰俢敕、刘黻同提举、邓文原为详定官、应节严为删定官组织俢敕;同时命礼部通告各州县,允许所属胥吏参加科举考试。这个结果不出赵昺的意料,那么大事太后都替自己挡了,怎么会为这么点儿‘小’事驳了自己。
与此同时颁下的还有一道旨意,诏令权礼部右侍郎谢翱会同鸿胪寺官员过江前往江北迎奉罪后谢氏灵柩,并命监国赵昺前往平江迎候。这道旨意就有些意思了,派出的迎灵使团级别不高,而让他只在平江迎候,表明朝廷对太皇太后的叛国罪依然没有赦免,变相的告知国人朝廷对叛国者的追究仍没有停止。另一方面则宣布对谢翱的审查已经结束,重新回归朝廷,仍然受到重用。
再有赵昺知道太后让自己主持俢敕,其实就是个挂名的,那是看自己闲的难受给他找点儿事情罢了。而那些琐事也根本不必他亲力亲为,自有下边的人协助打理。迎候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是变相的接触‘软禁’,放他出去野罢了,只要不出江东地面就算啦!
赵昺得了懿旨真是如同出了笼的鸟一般,再也在这孤山上待不住了。一边让王德收拾东西,并告知太后行程。一边让郑永备船准备前往苏州。次日凌晨便乘船前往钱塘江转乘御舟沿运河北上,由侍卫营和亲卫一团随行护驾。
赵昺水上出行的标配向来是以御舟为核心,六艘龙船警戒护卫,再加上两艘辎重船随行保证物资供给。即使不摆仪仗,不升龙旗,明眼人都知道是小皇帝御驾出行。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船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进入运河,经过一日的航行在傍晚到达秀州的嘉兴。秀州是御前护军一旅的驻地,田忠得到消息后早已做好接驾准备。
在嘉兴盘恒了两日后,圣驾一行继续北上到了平江。在原禁军扩编后,第一军三个师分驻建康、丹徒和江阴,军部及直属队与江东东路制置司司同在平江设衙,赵孟锦早已得知小皇帝前来平江迎候太皇太后的消息,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慌忙让出了自己的府衙将圣驾接入。
“得知陛下遇险,属下是焦急万分,当下便想率军前往临安,将那帮奸佞统统剁了!”见礼已毕,寒暄几句后赵孟锦便说道。
“对付那几个蟊贼还需动用赵将军的大军,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了!”没等小皇帝说话,陈墩接过话道。
“你个毛小子还有脸说,非你失职陛下怎会遇险。倘若当时洒家在旁,定先揍你一顿!”赵孟锦冲陈墩晃了晃拳头道。
“你……”陈墩指指其,也知自己有亏,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着,还不服气,是不是还想挨揍啊!”赵孟锦挽挽袖子笑着道。
“我也不与你计较!”陈墩少时顽皮,少不了被府中众将教训,再说这些人也对他十分看顾,当然不敢也不能与他们动手,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道。
“好了,当时刺客将暗器藏于指缝之间,又事出突然,也不都是他之过,好在是有惊无险!”赵昺见二人斗嘴,却觉得异常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帅府之时,笑着打断道。
“陛下替你求情,暂且放过你,再有闪失看洒家怎么收拾你!”赵孟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警告其道。
“真是越老越啰嗦,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对于小皇帝遇刺之事,陈墩其实也一直不能释怀,当然也最怕别人提及此事,可又拉不下脸来,嘟囔了一声出去了。
“这小子还恼了!”一军都统制陈凤林指指陈墩的背影笑着道。
“陈墩好强,出了这件事后一直觉得抬不起头儿,你们又提起来,他自然脸热了!”赵昺轻声对二人道。
“陛下可已经大好了?属下等听闻陛下患病,都是心急如焚,几次请旨都被太后驳回了,又无法前往探望!”赵孟锦又问道。
“朕早已好了,只是太后担心,非得让朕修养些时日,倒是让大家忧心了。”赵昺笑笑道。
“陛下大好,属下就安心了,现在传言很多,称太后听信谣言,将陛下软禁了,属下……”陈凤林长舒口气言道。
“陈都统不要浑说,那些传言也能信吗!”未等其说完,赵孟锦出言训斥道。
“置帅,传言流传甚广,军中诸将无不忧心重重,担心陛下安危,末将也是担心陛下安危,并无对太后不敬之意啊!”陈凤林连忙解释道。
“陛下勿怪,他就是个粗人,绝无它意!”赵孟锦暗自叹口气,向陛下施礼道。
“呵呵,不必多言。咱们君臣多年如何不知你们的心意,陈都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若是朕有难,还得指望你们救驾呢!”赵昺笑着摆手道。他心中也是暗惊,看来文天祥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若是自己再不露面,这些将领们弄不好真的要进京勤王了。
“陛下,那么此次与蒙元和议,是陛下亲允的吗?军中众将自开始和议后,皆担心陛下受人挟制,被迫答应的!”赵孟锦见小皇帝并无怪罪之意,迟疑了下舔舔嘴唇道。其实他心中也疑虑颇多,尤其是对陛下的境遇更为担心,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朝君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己一切以及生死都与小皇帝息息相关。
“议和之事,确实是朕首肯的!”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难道我们就此止步江南,不再北伐中原了吗?”赵孟锦听了急问道。要知道自帅府开府之时,北伐中原便是他们的目标,现在陛下亲口承认议和,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北伐中原乃是朕平生所愿,怎会放弃,和议只是如今一时之计。”赵昺断然否认道,“你们也知收复江南之役,我们几乎耗尽了在琼州十年之积累,当下我们扩军三十余万,只每日消耗的钱粮就增加数倍。而军器监日夜赶工,生产的武器尚不足以供军用,更不要说有所积存,这仗又如何打?”
“哦,陛下答应和议,不过是糊弄鞑子,却把属下等都给蒙蔽了!”赵孟锦搔搔头皮道。他不在是当初掌管万人之军只知领兵打仗的普通将官了,而是统帅江东数十万大军的高级将领了。他不仅要操心如何打仗,也要着眼于辎重粮草,考虑敌我双方形势变化,过问每日军中一餐所费了。自知当下局面正如陛下所言,直至五月新训结束,各部才勉强做的人手一支火枪,火炮尚不能满足编制所需,弹药积存也只够打一场小规模的防御战。
“当下有关和议的传闻甚多,但尔等万万不可有马放南山之念,依然要加紧训练,时时备战,不可有丝毫松懈。”赵昺肃然言道。
“陛下之意,和议只是缓兵之计,而非要与鞑子罢兵,一待兵精粮足便北伐中原!”陈凤林似乎松了口气道。
“也可如此说,即便当下想要达成和议也是困难重重,只凭嘴是不行的!”赵昺言道。
“如此说来,近期可能还要用兵?”赵孟锦眼睛一亮道。
“呵呵,一说打仗你们就来劲儿。”赵昺看看两人一副迫切的样子笑道,“你们要记住和平是打出来的,非是靠讲道理得来的。不过此间发生大的战役可能性很小,可小规模的战斗不可能避免,因而千万不能因为议和而放松备战,要时刻立足于打!”
“属下明白!”赵孟锦听了齐齐施礼道。
“所以朝中的各种传闻,你们不必多想,朕自由安排,待用到你们时朕自不会忘记你们!”赵昺又叮嘱道。
“陛下放心,但有召唤,哪怕刀山火海远隔千里,属下也定会赶到!”两人再次施礼道。
“好了,朕在那孤山之上歇的骨头都软了,听说太湖周边鸟兽众多,你们可有兴趣陪朕去游猎啊?”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