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觉得穿越以来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当然不是身体上的虚,而是虚伪的虚,十年中自己为了生存不得不与各式各样的人虚以为蛇,满嘴跑火车。虽然他成功的稳定了局势,并成功的登上人生顶峰,但是他却不开心,也许自己是个工科直男的缘故,喜欢一是一、二是二,可以为小数点后不知道多少位的细微差别与人争论。
但现在赵昺必须要不断的妥协,这让他十分的憋屈。而今天对这种毫无意义的粉饰,赤裸裸的遮掩更让使他厌恶,而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首席老婆。他知道吴曦应当对当前的形势有起码的了解,自己因为缺钱甚至连大婚都想取消掉,而他不知劝谏太后,反而大肆铺张的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岂不能让他愤慨。
另外更让赵昺气恼的是自己一直标榜简朴的生活,可自己却连连被‘消费’,大婚、亲祀哪个都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今又大肆举办元宵灯会,自己十来年积累起的那点‘美名’可谓是荡然无存了,此后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人。更让他愤然的是大婚和亲祀花的是国家的钱和自己的钱,还能做些解释,但是灯会却基本上转嫁给了百姓。
而这个规矩还是源于他的列祖列宗,因为他们都喜爱观灯,朝臣们自然也愿意以此向皇帝粉饰出一副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兴亡的场面,因此上元灯会也就升级为国家行为。从制灯始就皆由皇帝过问,朝廷负责,宫廷内司官吏也便把制灯作为一件大事来抓,制作各种花灯,而且传令各地制灯,以供朝廷之需。为了保证灯会对皇帝的吸引力,每年制灯竞出新意,年异而岁不同。
这导致制灯技术越来越精湛,灯的花样品种也越来越多。灯品越来越多,尤其是以苏、福为冠,新安晚出,精妙绝伦。朝廷在各殿张灯,并把灯堆迭起来成山形作为鳌山,且灯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大灯直径三、四尺,都是五色琉璃所做成,这里所说的琉璃是指的宝石之类,灯上的人物花鸟非常奇妙,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种种奇妙,俨然着色,像是画的一样。
福州灯是用纯白玉制作的,光亮洁白,耀人眼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新安进奉的是无骨灯,其骨架用琉璃制作。宫内制作的是琉璃宝石灯山,高五丈,上面有各种人物,有机关控制,可以活动。另外,还结一个大彩楼,在彩楼的殿堂,梁栋,窗户间为涌壁,画出或制作出人物故事,其中还有龙凤喷水,蜿蜒如生,同时又设一个玉栅簾,光彩夺目,令人几乎不能正视。
好灯的成本自然也不低,且制造工艺繁杂。无骨灯要用绢事贮粟为胎,烧好以后去掉粟,则混然玻璃毬也;而灯则刻镂犀珀玳瑁以饰之;珠子灯则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或为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羊皮灯,如影戏之法;罗帛灯以万眼罗者为最奇;还有影戏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更有一种绢灯,上写诗词藏头隐语作为灯谜。
这种大肆的征献,成为百姓不小的负担。且这种官府派下的任务多落在了小户人家身上,他们为完成任务不得不举债出息来购买原料,还白搭功夫。而最后官府收购成品时还会减价买灯,这等于是搭上时间又搭钱,却只为博得权贵们一乐,那他们不骂你骂谁,待你有难时又何必去帮你?谁又会忠于一个只知道勒索、压榨自己的政府呢?
想着自己闲了近一年,刚刚接手工作。面对的却是文臣武将貌合心离,朝臣之间明争暗斗,行将崩溃离析的中央政府,和一个亡我之心不死的世界头号强敌。这些已经够让他心烦和恼火的了,偏偏老婆们不给自己添光加彩也就罢了,反而给自己添堵、找膈应,所以他一听就火冒三丈,第一个想法就是回宫将那些灯笼一把火都点了,将皇后关进冷宫。
不过盛怒之下的赵昺脑子里还保留着丝理智,知道这个时代的房屋皆是木质构架,沾火就找,且街头上赏灯的游人如织,自己点把大火弄不好就会再次火烧临安城,并引发严重的骚乱,因而想着要带兵回宫警戒现场,免得引发动荡。而另一方面,选出的皇后可以说是他与士人们妥协的结果,一旦自己动用家法,有可能会引发群体事件,且当下各地参加部试的士子云集京城,闹将起来就是大事件,可他也下定了决心,此次绝不妥协,谁参与就将其抓起来……
“他娘的,坏了!”赵昺离开武学,前边以一队骑兵在前担任警戒,他在众将的簇拥下骑马行在中间,其后则是御前一旅一团的上千官兵,他们皆是全副武装,子弹上膛,刺刀打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可当队伍出了昔日的旧宫门,踏上御街的时候,他不由的吸了口凉气,暗骂一声。
此时虽只是黄昏,但是御街之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处的灯笼已然点燃,遥遥看去,北宫前业已是灯火辉煌,亮若白昼,周边灯棚连篷,彩台林立,显然这场面超出了他的意料,不禁让他想起前世的春运车站的场面,一个不好就会引发骚乱。这显然不适合自己的毁灯放火的计划,赵昺担心火光一起自己的老窝都得被燎着了。
“注意警戒,侍卫营加强护卫,一营向前打开通路,二营分成两列成纵队沿边警戒,三营断后防止百姓尾随,惊了圣驾。”倪亮一看眼前形势,立刻下令调整队形,缩短队列排面,扩大警戒范围,以便能迅速通过拥堵地段,尽快回到宫中。
“且慢,向前、后传令!”赵昺却打断了倪亮的命令道,“刺刀收起,关闭保险,防止误伤百姓;全体下马,牵马而行;前导缓行,勿要强行驱赶,防止踩踏!”
“是!”倪亮皱了下眉,还是令人以此传达陛下的御令,而他则首先跳下马,将缰绳甩给亲随,自己拉住小皇帝的马羁,才扶着其下马。而陈墩也识趣的抢先跳下马,接过缰绳牵马随后而行。其他人见状也没有理由不下马,各自牢牢拉住缰绳,安抚战马防止受惊。
各部接令后,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迅速调整队形,将六路纵队缩减为两队,并各自派出警戒向两翼拦阻人群,打开一条‘巷道’以便队伍通过。但是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并插入人群,还是引发了一阵骚乱,可队伍总算是可以缓慢通行了。
“这真是热闹啊!”赵昺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行,眼睛扫视着周边,但见御街两侧商铺皆张灯结彩,两边搭起的彩台上伶人表演歌舞,杂剧、百戏,热闹异常。
而为了维持这虚妄的繁荣,官府也是煞费苦心,真可谓上边一句话,下边跑断腿。为了赏灯人众的财产及生命安全,临安府的官员实在是想尽了办法。首先是防火,这个时代没有消防车和高压水枪,只能靠云梯、火叉、钩枪、水桶来灭火,故此在每一处灯棚旁边,均设云梯一架、巨桶一只、铺兵若干名,桶中满贮清水,以备灭火之用。
其次,为防儿童走失,各大坊巷均在社区之内搭设“小影戏棚子”,让小孩子观看。此时虽没有动画片,可影戏艺人借助灯光、手势、纸人和皮影在布景上投射出简单有趣的动画,确实能吸引小孩围观,使他们不至于到处乱跑,被坏人拐走。
再次,则是采用杀鸡儆猴的方法,在繁华的地方临安设置弹压幕次,罗列罪人满前,只要在人群里搜出窃人钱财的小偷和调戏妇女的流氓,当即拉到灯棚前示众,或打板子,或处徒刑,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坏蛋知道刑罚的厉害和作恶的后果,从而悬崖勒马,不敢再为非作歹。另外,还设上元醮做净狱道场,陈列刑具,装狱户故事也是警戒恐吓之意。
“唉,时代不同,趣味相似!”赵昺很快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且古今相同,街上不乏年轻男子成群结伙的游荡,他们的目光却不在五彩缤纷的灯火上,而是那些年轻的女子身上,显然观灯只是个借口。
在赵昺看来街上的这些女子确是最耀眼的风景,她们要精心打扮,头上戴珠翠及闹蛾,玉梅、雪柳等饰物,有的身着貂蝉袖,带项帕,手提菩提叶形灯笼,带着销金合,大都是身穿流行的白色衣服,因为白衣在月下更鲜明,她们尽情观灯、看舞,毫无顾忌。
而更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子设备的辅助让头上发光,但那些能工巧匠们仍然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工匠们可以把灯笼打造得像枣子和栗子一般大小,再用珍珠和翡翠做装饰,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往头发上一插,成了最耀眼的饰品。到了元宵灯展的时候,满城妇女都戴着这样的灯饰上街,一个个头顶放光。
女士们头上戴灯,男人却也一样。他们头上的花灯分两种,一种是莲花状或者牡丹状的灯碗,一种是用铁枝串起来的“火杨梅”。火杨梅是将干枣磨粉、捣炭为屑,将枣粉、炭屑拌在一起,浇上油蜡,团成圆球,一一串到铁树上,点着了,放在头顶。
“前边怎么了?”突然前方发生一阵骚乱,队伍停止了前进,赵昺问道。
“陛下,前方有人不慎打翻了头上的灯碗,点燃了头发。而他们却归罪于前方开路的兵士,说受了惊吓才导致行路不稳,才导致灯碗倾覆之故,领着一群家丁胡闹,才因而阻拦了行驾。”早有侍卫在前打探,听陛下询问马上禀告道。
“哦,胆子不小啊!即便不知是朕在其中,但是行军大队也是其能阻挡的,朕去看看!”赵昺早看到有人前呼后拥的行在人群中,看其架势便非富即贵,身后往往都会跟着一群兵丁或男仆,这些跟班既要负责主人的安全,还要帮主人抖威风,便把花灯放到头上去,跟着主人上街显示余众不同,那气势看着比自己出行还谱大。
但是因为灯碗的设计先天不足,加上这个时代男子皆不剃发,跟女子一样挽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再固定着一盏莲花牡丹灯碗或者一树哧哧冒火的“火杨梅”,只能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走路。假如步子迈大了,颠翻了头上的花灯可是大事,只要有一点明火落到头发上,救火肯定来不及,满头烦恼丝就清净了。
“陛下,还是臣去看看吧!”陆秀夫一直跟在小皇帝身后,知道其心中有气,正有火没处发,听其语气不善,若是做出什么有违圣仪之事,岂不糟糕,于是上前拦住道。
“些许小事,何须陆相,朕只是看看其仗的什么势,胆子如此大,竟敢拦截行军大队!”赵昺冷着脸说罢,便拎着马鞭上前挤去。
“你们这些赤老,居然敢惊吓了我家公子,这又被烧了头发,日后如何见人?”赵昺刚刚挤到前头,便见一个年轻人发髻散乱,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事主,想是为了灭火被兜头淋了水。而其此刻铁青着脸坐在一把椅子上拦住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抓住一名亲兵的衣领叫骂着。让他惊异的是原来‘赤老’之语早在这个时代就有了,可这词在现代也是骂人的,此时定也非是好话。
“哦,怎么回事啊?不要恶语伤人。”赵昺并没有发火,而是用马鞭的柄在那家丁的手上敲了下笑着问道。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家公子被伤了!”赵昺用力很巧妙,那家丁只觉手腕一麻,不由的松了手,但仍叫骂道。
“放肆!”倪亮那货早跟了上来,听其敢骂皇帝伸手将那家丁脖领子抓住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