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想起前世曾有好事者做过一个古代战争数据库,结果根据其统计得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结果——人多未必能打胜仗,以少胜多才是常态。
而观摩那些名将功绩可谓无时无刻不在印证这个结论,刘邦率领五路诸侯伐楚,五十六万人在彭城被项羽三万人吊着打。汉景帝时吴楚七国之乱,举兵八十万却被周亚夫三个月平定。更别说王莽那会儿,让王寻以四十三万兵力保卫昆明,结果被刘秀一万七千兵力打败,王莽再无可用之兵,直接导致新朝灭亡,东汉建立。此外还有赤壁、官渡、淝水等等,许多处于历史转折点的战争几乎都是以少胜多。
于是乎人们就总结出了个‘人数多一万,智商降一半’论断。赵昺分析后认为也似有道理,想那古代通讯系统简陋,基本是‘传讯靠吼,传令靠走’,主帅是难以掌握所有军队动向,根本指挥不过来,导致各部协同困难。想当年亚历山大东征的时候,就四万人的队伍,每次打仗,各军协同作战,传令兵都得跑死几个,所以在高加米拉战役里,这伙人能以阵亡两千四百人的代价轻松击败波斯帝国的百万大军。
再有就是士兵太多,将领容易骄傲自满,导致自信心膨胀而轻敌。这例子就海了去了,哪怕曹操这种谨小慎微的老司机也会因为膨胀过度,在赤壁翻了车。而苻坚的百万大军号称可‘投鞭断流’,却在淝水被谢氏兄弟区区万人打得落荒而逃,留下了千古流传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美谈。
另外俗话讲‘人多不干活,鸡多不下蛋’,在冷兵器战争中排列军阵都需要横着排才能扩大自己的接战面积,这样才能发挥冷兵器的战斗力。因为纵着排的话后面的士兵打不到人,相当于不存在,等着前排死光,后排士气早没了,所以兵太多没有合适的场地的话相当于没用,反而更添乱,还浪费了宝贵的资源。
当然赵昺以为之所以历史上留下了那么多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在群众的严重,人多打人少赢了那是必须的,根本没啥值得吹嘘的,自然也就没有留下记录。所以哪怕史书记载下来了,也没有出名的资本,大概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这么来的吧!
现下李三娘提出的兵力占优的骑兵,若是不惜代价的连续发起突击,冲垮己方战阵不是没有可能。赵昺以为也不能说错,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骑兵排成排齐头并进的正面冲锋战术在西方用了上千年,因为实践证明这个是最有效也是最凶猛的进攻方式。而且通常骑兵都是面对着五倍数量的敌人,有时候面甚至以一敌十都能获胜。不过正如他所言,这也需要适当的条件的……
“陛下又有何把握保证此战能够以少胜多呢?”果然李三娘听了皇帝的‘狂言’后,再次提出了质疑。
“大家请看!”赵昺指指桌上的地图道,“长芦镇距瓜步镇很近,可以说抬脚便到,可他们之间却隔着滁水,两地间架虽有浮桥,我军只要将桥毁掉,或是派出一营兵力兵力据守桥头,他们想要渡河只怕也不容易。如此这一路之敌便无法增援瓜步镇!”
“陛下,当前上游来水少,水流平缓,自可浮马渡江,却不必非得自浮桥渡河!”李三娘又言道。
“好,就如汝所言敌骑另选它地浮马渡江,但是不要忘了我们尚有水军在青洲岛,他们此时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敌骑过江吗?不要再说陈凤林疏忽了,其若是如此也不配为统领万军之将,也是朕有眼无珠,无识人之能了。”赵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执拗,不断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他笑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水军当下已经完成支援步军登陆的任务,正可游弋于江中,阻敌过江,从而避免我登陆各部腹背受敌之忧!”一个参军点头言道。
“再说屯驻六合的哈答万户府,他们是屯驻军,不仅要承担作战任务,还要种田供养自己。如此就不可能驻扎在一起,而是要分散于这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对不对?”赵昺反问众人道。
“那是自然,一个万户府所辖正兵虽只有七千人,但是其尚有数倍于他们的家属和驱户,人口不下四、五万,耕种数万顷田地。若是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出门种地,晚上近的已经收工回家,远的只怕还未走到地头上呢!”司户参军笑着说道。
“所以说一个万户府要分散屯驻于各处,为了耕种方便,即使是一个千户也要分居数地。因此再得到消息后,他们尚要重新集结,才能前来增援,而当下发现的,不出所料应距瓜步镇最近的千户所。”赵昺缓口气道,“当下我军参战的二师,共辖三个团,共十二个营,九千余兵力,即便只算登陆的两个团,也有五千兵力,却可以集中调度兵力,从总体上说兵力处于劣势,但在局部上可以形成兵力优势。”
“嗯,陛下说的对。敌军是分批递次投入战斗,反将自己的优势转为劣势,当其醒悟时却已经折损大半,难以与我军抗衡;若是其各部集结完毕,再行出战,则我军已经将敌瓜步镇之敌全歼,且完成搜寻被困人员的任务,从容退回江北,他们也只能徒叹奈何了。”一个参军点头道。
“陛下,搭载获救被困人员的船只已经返回,就要进水寨了!”这是瞭望哨报告道。
“好,朕即刻去迎接我大宋的英雄!”赵昺站起身言道,众人也是一片欢腾,随着他们的回归表明发起此次战斗的目标已经达成大半。而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表达对皇帝的崇敬之情,想想为了二十多名士兵,其竟不惜亲至发起一场大战。由彼思己,它日自己若遇险,想必皇帝、袍泽兄弟们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前去营救……
而此时的谭飞却陷入苦战之中。他送回被困人员后,几乎未作休息,补充弹药后便马不停蹄的杀向瓜步镇,趁着敌主力在与己方缠斗之际,侍卫营分队绕过战场突然冲进了镇子。情况与他预料的差不多,由于屯驻于此的兵丁皆已上阵,镇子的守卫空虚,十几个在镇外巡逻的蒙军兵丁不及摘下弓箭便被一阵乱枪打死。
从清晨战斗打响,南军登陆的消息便早就传开了,千户哈必赤便点集士兵前去迎战。但此次却没有如前些时候那样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而是枪炮声越来越激烈,人们感到非是南军的小打小闹,随着伤员和阵亡者不断的被送回,人们得到渡口一战便失守,驻扎营寨中的百人队全部阵亡,有上千宋军上岸。
随着时间的推移,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千户哈必赤的反击并不顺利,其子也在战斗中阵亡。而宋军同时还突袭了瓜步山,围剿山上南军士兵的两个百人队伤亡惨重,只有不足三成的人逃回,人们也是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南军之所以大举渡江登陆就是为了寻回失落在江北的士兵。
越来越多的伤亡士兵被送回,也使得镇子中笼罩在悲伤的阴云中,亡者的家属哭天抢地的认领尸首,伤者的家人在忙着寻医问药的照顾。而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奥鲁所,焦急的打探着家人的消息,并听候奥鲁的吩咐输送军需,治疗伤患,埋葬死者。
人们起初以为南军既然已经将人救回,便会撤兵走人。但是一个上午过去了,战事却越演越烈,不仅点起了求援的烽火,信使也是飞马传檄四方。而奥鲁也阴着脸宣布,凡是家中有年十五岁以上,六十五以下的男丁皆要准备弓马,到奥鲁所点集,随时准备参加战斗,青壮女子也要到营中应役。
恰在此时谭飞冲进了镇子,他发现这里的布局与江南沿江小镇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因大江而发展起来的,依水而建,只有一条长约两里宽敞的主街,临街而建商铺和客栈毗邻相接,显示着曾经的繁华,但现下因为江南被收复,南北商贸的中断,这里也不可避免的呈现出萧条的气象。但是这里作为千户所的驻地,周边聚集着上万的人口,还不至于衰败。
前方战事正酣,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宋军会突然冲进镇子,人们首先就想到前方战败,顿时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街上本来不多的人也是四散奔逃,商铺关门闭户。谭飞此行即不是打家劫舍,也不是为攻城掠地而来,更无劫掠之心,只是令人抓住几个逃跑的行人,询问那几名失陷镇子中的宋军下落。
前时宋军袭击镇上的驿馆事情闹得很大,直至当下也未能将他们全部剿杀,所以此事可以说是尽人皆知。分别询问后,那几人皆言确有四个南军被困在镇中一间屋子中,他们坚守了近一日,誓死不降,最后千户令人放火烧屋,见突围无望,四个人将武器毁坏后,引爆了炸弹自尽。死伤了十多个人,却连个活的都没抓住,千户哈必赤大怒,令人将尸体拖到千户所旁边的大街上曝尸示众,以震慑南军,至今尸体还摆放在那里。
问明了情况及千户所的位置,谭飞即刻率部前去寻找。千户所作为方圆数十里最高行政机构,并不难找,就位于主街的中心,他们一路搜寻过去,很快便找到被弃于街上的被困士兵的尸体。但是由于天气渐暖,加上野狗的撕咬啃噬,已经称为一堆散乱的白骨,根本分不清彼此,只有破烂的军装还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见此惨状,侍卫营上下悲愤不已,战死沙场已是不幸,而遗体还被百般糟践,被狗啃噬,这可谓是极大的羞辱。但是谭飞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知道自己是孤军深入,不能久留,即刻向长街两端派出警戒,并赶紧收敛烈士的遗骨,完成任务后尽快撤离。
众人忍着悲痛捡拾遗骨,可骨头被野兽拖拽已经残缺不全,百般寻找也难以拼凑齐全,四个成年男子的尸骨最终只装了两个背囊,让大家更加神伤。而就在这时,街两头都传来了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谭飞向两端望去,便见长街两端无数敌骑涌了过来,听马蹄声有更多的敌骑便在其后,他意识到通路都被堵死,想要突围已经不可能,毕竟人终归跑不过马。
“进千户所!”谭飞看清形势后,便放弃了突围的打算。而若是在街上凭他们也难以抵挡住前后夹击的敌骑,要据守必须也要有坚固的所在,否则依然会重蹈这曝尸街上的四位袍泽的覆辙,当下这千户所便是最好的选择,待天黑后再伺机突围。
千户所的建筑在谭飞看来并不陌生,其前身应该是本地大户修建的坞壁,自南渡之后长江两岸一直战乱不止,只要财力所及的豪门大户都会修建,以抵御外侵和盗匪的袭扰。这种建筑采用外壕内宅的布局,就如同微缩的城池,具备了护城壕和城墙的防御特点。堡外深挖壕沟、垒筑围墙,吊桥炮台一应俱全,壕沟深三四米,高耸的城墙可以走人走马,四面还有碉堡、箭楼,从外表看,如铁桶一般刚硬不侵。
但是眼前的这座坞壁的前主人财力有限,整个建筑只有五十亩上下,四周没有深壕。从前也许曾经有过,因为缺少维护逐渐淤积,被周围民宅所侵,只剩下前边的一个小水潭,却也没有了吊桥,而是修了一座石桥。外墙高有丈半,可行人走马,四角都有角楼,远看上去像是座微型的正方形城池。
当下这座建筑确实可谓屏障据守,但是千户所作为一方衙门,岂能没有兵丁把守,而他们又缺乏重武器,想要夺占却是摆在眼前绕不过去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