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在掌权之初就开始建立自己独立的情报机构,这十多年来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也颇具规模。对内基本上已经覆盖了江南地区的重点州县,并对要害部门及重点人物进行监控;对外触角从两军对峙的战场,到蒙元境内的两个都城已经建立完善的情报网,并开始向军事重地渗透,对蒙元上至政治动向和兵力调动及政经情况基本上已经能做到适时监控。
同样蒙元对己方的情报收集工作也未停止,不但利用遗留在江南的部民和旧官获取情报,也利用逃过打击和审查的降官向己方的政府机构渗透,且不断的收买对己方不满的各阶层人士实施破坏活动,同时向江南派遣探子直接参与行动。
据赵昺所知总管两淮军政的伯颜就在江北设有一个专门针对宋朝的谍报机关,负责间谍和反间谍事务,事无巨细,都要其先行审阅后才付诸实施。这个机构权力很大,甚至操有生杀大权,可以不经请示便抓捕、审讯和处决中低级官员,权力堪比冷战时期美国的CIA与FBI的集合。
蒙元派遣到江南的间谍,主要都是从沿江军事分界线上的汉民中招募,另外被掳掠到江北的驱口也是重要来源之一,这些人本就是宋人,从口音、行止及生活习惯与当地人无异,又在这个信息传递缓慢和战争刚刚结束的混乱时期,实在难以一一加以甄别,很容易以流民的身份重新获得户籍,甚至分得土地潜伏下来。从而通过募兵和科举混进军队和官府。
另外蒙元派遣的间谍为了方便他们活动,自然都要以各种身份作为掩护,其中比较常用的身份,就是商人和僧人两种。当下蒙元两国虽然没有在边境线上设置榷场进行交易,但是并没有禁止蕃商通过海上入境参与跨境贸易。这便给蒙元派遣谍报人员提供了可能,尤其是他们可以利用附属于他们的高丽海商充当探子,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江南收集情报。
乔装成僧人的蒙元间谍往往以“出家人云游四海”的名义在宋朝境内活动,或者到江南寺院或道观出家后潜伏下来搜集情报。对此赵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令寺院和道观对新近收留的宗教人士进行详细登记,报与主管部门,并知会当地官府。
这些蒙元情报人员不但会将收集的军事情报传递回国,还会重金购买己方官僚文人的诗赋政论,通过解读以获取情报,了解宋朝的政治动向。而京城中的各种公开发行的小报也是他们重点收集的对象,里边不仅有民间的琐事,也有朝廷发布的政令及官员发表的观点,从中自然能够收集到所需的情报。即便在当代,许多国家的高级间谍也不会通过打打杀杀去窃取情报,而是只需翻翻报纸,看看新闻就能够从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除了这些方式,酒楼茶馆及青楼瓦肆,驿馆码头这些人员出入频繁之地,也往往是信息交换的场所,只要留心一样能从只言片语中获得有用的信息,自然也是探子们经常出入之地。而与现代一样,那些打着外交使团入境的使者也往往肩负着收集情报的责任,也是其进行情报活动的幌子之一。
虽然宋朝在反间谍方面通过种种方式严防死守,限制外来人员的活动,但是并不能完全断绝敌方间谍的活动。即便有长江险阻也不能完全阻断他们的往来,毕竟数千里的江岸上不可能时时有人监视,这个任务在现代也是难以做到的。而蕃商虽然被限制在某些城市中进行交易,可来自各地的本土商人同样可以为他们带来想要的消息。
所以赵昺只能通过对军队进行教育的同时,还以严格的纪律进行约束,并在军中建立专门机构实施反制。而政府部门则是利用严格的准入制度,对进入核心部门的人员尽心审核,背景不明的人员是无法进入的,且重点人元也会受到事务局的监控。
最难以保证不泄密的还是军器监和将作监两个掌握着火器生产和研发的机构,出于人性化的考虑,赵昺没有像过去一样对工匠们进行囚禁式的管理。而两个机构有工匠已经随着军队的扩张,在其中工作掌握一定机密的人接近二万人,外围协作人员更多。
如何防止敌方情报人员渗透和窃取情报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赵昺采用的是分工细作方式,将一件武器的生产划分为众多工序,以保证即便有个别人泄露秘密,也无法获得全部技术和工艺。从这次海战中缴获的地方火器来看,他发现比之十年前在泉州缴获的铜制火铳并没有多大的进步,火药的威力也难以企及,说明保密工作还是十分成功的。
而作为重中之重的火药配方更是作为最高机密一直掌握在三个人手中,其中就有周翔,也难怪郑虎臣发现其有泄密嫌疑后十分紧张,其若是叛敌对于大宋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在武器上的优势将当然无存,因而才急匆匆的进宫禀告……
“陛下此次以周翔为饵,故意泄露消息,只怕并非只是针对蒙元沿岸筑城一事吧?其中是否需要属下协助!”郑虎臣听了小皇帝的解释当然是大松一口气,施礼问道。
毕竟他与周翔也算是生死之交,亲手将昔日兄弟抓起来也并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同时也是暗自庆幸,自己发现后及时向皇帝禀告,若是此等重大的‘泄密’事件未能及时发现也是失职,而有意隐瞒则罪过就更大了。谁知这其中是不是有小皇帝考验他的意思,那时不仅失去了圣心,且弄不好还会被严办,毕竟自己所处的地位十分敏感,容得有丝毫背叛,皇帝一旦生疑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当然,此事怎么能离了你们事务局的参与,你若不来,朕也要找你去了。这么大一盘棋非是周翔所能够掌控的!”赵昺笑笑说道。
“属下一定会竭力配合陛下完成!”郑虎臣言道。
“嗯,蒙元在春季作战中失利,但也暴露了我军的实力,使得伯颜心生警惕,改变了南侵的战略,转而进入守势,这对我们收复江北将产生巨大的阻力,因此必须要设法破解。”赵昺擦擦手,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陛下让周翔故意泄露我朝有破城利器的意思,就是让蒙元知晓,城池修得再坚固,也难以抵挡,意在使其放弃修城的计划。”郑虎臣想想小心的问道。
“不是,朕是让他们将城池修得更坚固一些!”赵昺摇头笑笑道。
“这……属下愚钝,还请陛下明示!”郑虎臣愣了下道。心中充满疑惑,小皇帝的意思不就是想骗蒙元自己手握大杀器,你即便修成城池,也难以抵御。而蒙元在明知难以抵御的情况下,为何还要白费力气呢!
“道理很简单,伯颜不傻。”赵昺又拿起颗葡萄扔到嘴里嚼着道。
“就这么简单?”郑虎臣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小皇帝了,满是不敢相信地道。
“前时虽然战事规模都不大,但是我军却动用了诸多的火器,其威力想必早已传到伯颜耳中。因此他十分明白在正面交锋中,他是难以抵御火器之威的。且在水网密布的两淮地区,我们的水军占尽优势,且机动能力不逊于骑兵,他这才想出修筑堡寨,重建城防的主意,以此来抵消火器的威力,同时在遭到攻击后可以进入城池固守待援,为骑军的赶到争取时间。”赵昺言道。
“从前我们一直对火器的制造守口如瓶,直到收复江南之役时才大范围的投入实战,这点相信伯颜也是清楚的。而此次他们刚刚开始修建堡寨,我们便放出有破城利器在手,根本不惧,汝若是伯颜当如何想?”赵昺又反问道。
“若是属下在这个关节知晓定然会心存疑虑,怀疑是不是在尽心讹诈,欺骗我方放弃修城。”郑虎臣略一思索道。
“对啊,那你接下来会如何做呢?”赵昺接着问道。
“前时已然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其可开山破石,所以会将信将疑,即不完全相信对方有此利器,又担心是真,毕竟这个消息是从主管军器监的主官嘴里说出来的,因而会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提高修建城池的标准,以防万一。”郑虎臣言道。
“朕以为伯颜领军作战多年,可在我们手中连连受挫,定然不敢再如从前那般从容淡定,加上其年岁增长,锐气渐消,指挥作战也会日趋保守,想其多半会中计的。”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想那伯颜不入坑都不行。”郑虎臣苦笑着道,小皇帝这真真假假的,弄得人晕头转向,让人想不中招都难,可突然又觉哪里不对,“若伯颜真如陛下所言,加强城防,修筑坚城,来日我军若是大举进攻,岂不给我们造成极大的苦难?”
“呵呵,这城池可不是纸糊的,泥捏的,想要修就能修起来的,那是需要这个……”赵昺笑着捻了捻手指道。
“哦,陛下之意是沿江修筑堡垒,两淮广筑城池需要耗费极大的财力和人力,而蒙元丢失江南后,财政日益枯竭,修筑城防只会加速其钱财的消耗,难以支撑日后的战争。”郑虎臣一点就通,心中暗道小皇帝这弯儿绕的太大了,分明是想要通过消耗钱财使其国力下降,进而导致其战争潜力下降,给己方反攻中原创造条件。
“不错,这只是目的之一!”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还有何意图?”郑虎臣惊异地道,心的话就此一个目的达到就够蒙元喝一壶的了,没想到陛下还有后招儿呢!
“伯颜这厮乃是我朝劲敌,其当年主持入侵江南之役,又经营多年,熟知江南人文地理,不将他除去,始终对我们是心头之患。”赵昺恨恨地道。
“陛下所言不错,伯颜这厮确有才能,上马可征战,下马可辅国,深得真金的信任。可要将其除去也非易事啊!”郑虎臣虽然对小皇帝的机敏和运筹能力极为佩服,但仅凭一个假消息就将伯颜除去,还是觉得难说。
“修筑城池耗资巨繁,要想完善两淮的防御体系,非耗尽两淮人力财力不可。而当下蒙元失去江南财赋后,已然导致财政困难,入不敷出,两淮已成为其重要的税赋来源。可若是伯颜为此而挪用了应上缴的税赋,必然会引发朝中不满,真金届时想保其也难,当然其中还有施展些手段才行。”赵昺解释道。
“蒙元现在党争日益严重,既有支持真金的汉化派,又有希望保持传统的正统派,但只要真金支持伯颜,想要搞垮他也不容易。”郑虎臣皱皱眉头道。
“现在伯颜能够压制住旧人,是因为其上有真金的宠信,下有其在正统派中的威望,而这也非是红口白牙说说就好的,而是其能够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好处,而汉化派却始终将其视为蛮夷,并没有将其纳入同流,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赵昺言道,“接下来,我们只需挑拨双方的矛盾,给伯颜的反对者再提供些口实,在众口一声的反对中,只怕真金想保他都难,再说其支持南侵失败,真金对其只怕也已心存芥蒂了。”
“那陛下打算如何挑拨,不会是借刀杀人吧?”郑虎臣听了小皇帝的计划,心中更是吃惊,这哪里只是除掉伯颜,而是要搞乱蒙元的政局,让他们产生内乱。
“也不算是借刀杀人,只是浑水摸鱼而已!”赵昺略一思索摆手道。
“那陛下打算怎样搅浑这潭水呢?”郑虎臣追问道。
“修临安城!”赵昺坏笑着道。
“修临安城?!”郑虎臣听了下巴没被惊得掉下来,这都是哪跟哪儿啊……